在紀靈的引路下,一行人緩緩馳進了城。
戰國七雄之中,楚國以東為尊,從《楚辭.九歌》里最高天神都是“東黃太一”便可見一斑。
作為曾經的楚國舊都,壽春這座城市的布局自然也是以東為中心,東北為攻城,東南為主城區,在穿過十幾條清街后的巷陌,再繞過外城的環護城墻,王政終于來到了位于東北角的宮殿。
幾百年的風雨摧殘下,本該破舊的宮殿在袁術入主后大肆翻修之下,卻是形成了舊日之架,新朝之墻,已是恢復了幾分昔年氣象。
進入王宮,經過幾道宮禁,便有一條大道躍然入目,長不知凡幾,寬亦有十丈,不由令王政暗自咋舌。
面積倒也罷了,主要是他略一瞥視,卻見這條道路盡是一尺見方的黃磚鋪成,平整如鏡,洗得一塵不染,問過一旁的紀靈,方知這是要在鋪路時是將浮土夯得極實,然后用上等糯米灌漿,所以才能平整如此。
揚州果然富饒之地啊。
王政暗自吐槽,竟能讓骷髏王修個路都豪奢至此。
而據紀靈介紹,往日里能在這條道上策馬行車的,除了州牧,就只有他的親族、子嗣等寥寥數人,今日也是沾了王政的光,才首次乘馬其上。
一面攀談,一邊向前行走,王政顧盼左右,見大道兩側,每五步便有甲士執戟,如磐石竦峙,單看身材壯闊,竟是全不遜色自家的天誅營,顯然都是千中選一的精銳。
最前的楊弘已打點一切,見紀靈帶著王政到了,守門的衛士倒是立刻開門放行,走完大道,后面已是宮闈禁地,天軍兵士卻是不能再陪著進去了。
吩咐他們留在宮外,王政便和紀靈繼續前行,一路瓊草瑤花、亭臺樓榭,盡是撲面而來的富貴之氣。
過了一處飛駕湖亭的木橋后,又走了一兩里路,終于來到了一處大殿。
抬頭去看,殿門上掛著個匾,那龍飛鳳舞般的篆體讓王政更難辨識了,這時紀靈停下腳步,湊近低聲道:“主公便在章華宮恭候將軍。”
說著,又對殿外的侍衛道:“徐州刺史王政已至,速速通傳。”
哦,這兩個字是章華啊?
這一世雖是純正土鱉一枚,可前世的王政也是去過故宮的人,宮殿雖是富麗堂皇,倒也不至于讓他失措露怯,要說收獲,一路行來的王政細細打量之下,早看出不少翻新的痕跡,不由對袁術的為人大抵有了了解。
說好聽點,是重視排場禮數,說難聽點,便是耽于享樂了。
很快,一個內管打扮的人便出來傳話:“州牧有請。”
靠,連太監都有了?
暗自吐槽了句,王政含笑頷首,旋即對紀靈點了點頭,便向著殿內走去。
他可不放心將神劍交給袁術的人,早在進宮之前都猜到會有卸器的要求,已提前把乘勝萬里伏交給了親兵。
王政剛剛走進,放眼一看,便見此時殿內早已來了不少人,東西兩旁每邊各設四十席,均面向殿心廣場般的大空間,席分前后兩排,前席當然是所謂的貴冑大臣,后席則是家眷和特別有身份的武士家將。
面對宮門的正北面自然是王席了,此時正斜臥這一個中年人,想來正是袁術。
這位汝南袁氏出身的諸侯賣相極好,容顏俊秀,眼精目靈,額角寬廣,相貌堂堂,只是略嫌單薄,唇片不夠厚重,面容更帶了點酒色過度的蒼白。
漢禮極尊長幼,對方無論勢力還是年紀都比自家大,王政自不會托大,先上前微微一欠身,以自居其下,旋即朗聲道:“晚輩王政,見過揚州牧。”
聽到這年輕而陌生的聲音,席上不少人此時都轉過頭來,視線瞥向王政,上下打量起來。
而看到王政遠勝一般人的體形神采,袁術亦是雙目一亮,哈哈大笑道:“足下便是青州王御寇乎?”
“你我既為盟友,不必如此拘禮。”
“王刺史,可否策前幾步?”
王政不解其意,不過從袁術的稱謂來看,加上語氣十分親近,既如此,他倒也不好說什么,便點了點頭,直挺身子走去。
此時袁術也坐正了身子,又細細瞧了王政好一會兒,嘖嘖稱贊道:“真是少年英武,卓爾不凡啊。”
“無怪乎當日臨淄一面后,閻象在本侯這里時常稱贊,更評語‘勇而有威’,大善,大善啊。”
“見到御寇乃知后生可畏。”說到這里,袁術嘆了口氣,道,“本侯方覺日月若馳,老將至矣!”
他嗓音柔和悅耳、斯文平淡,又語調輕緩,雖然才見面就贊不絕口,更直接對王政以字相稱,卻全沒有突兀之意,反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
“州牧春秋鼎盛,正是成就功業之時。”王政客套了幾句,旋即道:“政此行西來,面見尊者,徐州百廢待興,實在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好在前番新得一郡,盛產人參,還望州牧笑納。
“你這后生,就是禮節多。”袁術呵呵一笑,順手接過他的禮單,看了兩眼,道:“泰山人參可是好東西啊,哎呦,還有白酥梨啊...這可是徐州豐縣特產,貴為貢品,天下聞名,本侯昔日為中郎將時曾吃過一回,至今猶在回味...”遞給先前傳話的太監,攜了王政的手,笑道:“御寇深知吾心啊。
“此食饗之禮,正合吾口腹之欲。”
招手叫眾人過來,一一介紹。
此時正是袁術的鼎盛之時,手下文武極多,不過王政表面上客客氣氣,眼神卻在殿內左右不斷顧盼,每見一人,未聽名諱,先看長相,全然一副以貌取人的模樣。
只是始終沒聽到那個極為期待的名字,不免令他大為悻悻。
靠,都是無名小卒啊。
吾的公瑾兄呢!
袁術雖沒留心到他的異樣,可文武群臣卻不少人看出王政的敷衍,只以為是此子少年成名,心高氣傲,不曾把他們放在眼里,登時便不少人在心中暗罵豎子不已。
“州牧帳下人才濟濟啊。”眼見袁術都介紹完了,王政終于沒忍住,問道:“額,這都...到齊了?”
“除了伯符忙于軍務,此時不在壽春。”袁術笑道:“本侯帳下英才,皆匯聚于此。”
“怎么,御寇。”終于發現王政有些失落,袁術調侃道:“莫非與伯符一見如故,不見道他,心有失落?”
“哈哈,不要緊,你既然來了揚州,早晚都能見到了。”
誰要見那個裝筆貨啊。
王政干笑兩聲,不過從目前來看,袁術還是很抬舉他的,你敬我一吃,我自然敬你一丈,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他也回敬般地抬舉了下孫策:“伯符兄才是真正的少年英才,政不如矣。”
“不過此等英才,若無州牧這等伯樂,亦是赤金藏于沙礫,難放光彩。”
他們說話的功夫兒,無數美婢花蝴蝶般地穿梭于宮殿內外,一壇壇美酒盡數端來。
谷涵隨后歌女、舞女、樂師,由太監引著進點,先向袁術行了禮,旋即退到角落,撥弦調樂,一時間,入耳絲弦靡靡,放眼裙擺旋舞,滿目如煙秀色。
待酒宴擺好,袁術拉了王政的手,叫他坐在自己身側,對眾人笑道:“各位,自請入席罷。”
宮殿闊大,便是百人齊聚依舊顯得有些空曠,席位擺的都比較靠前,殿門口往上空了一大片,歌女舞女便紛紛在內官的指示下齊齊往那處挪。
袁術對王政道:“不知你今日來,也趕巧了。在座諸位皆為本侯起兵多年來的老兄弟,本意今日小聚,索性并在一起。盡是自己人,無需客氣。”
他先端了一杯酒,淺淺喝了口,道:“諸位,且滿飲!”
“謝主公!”
“今日家宴,諸君隨意。”指了指王政,袁術笑道:“不過務必招呼好本侯的子侄,我軍的盟友啊。”
諸人大笑,袁術:“御寇,你既有武略,可要和這些勇士好好親近啊。”
適才介紹時,官銜、名字一大堆,王政記住的沒幾個,聞言連忙笑道:“州牧帳下虎將如云,政早就如雷貫耳,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袁術笑道:“有幸不如有酒!”
眾人轟然大笑,紛紛道:“州牧言之有理,王刺史,先飲三杯再說。”
這時一個虬須武將主動站起嚷嚷道:“三杯兩盞算的甚么?這等小杯子,濕不了舌頭根兒,實在不夠爽快,不如換了大碗,州牧,您老人家說呢?”
袁術呵呵一笑,不說話。王政卻是嗤之以鼻。
他貴為一方勢力首腦,更是初入別家地盤,于情于理都不該飲酒,更不可多飲。
這莽夫此提議可謂不安好心,分明有要他出丑。
只可惜...瞥了眼透明方框,王政暗自冷笑,自家如今的力量高達48點,那體質亦早已遠超常人,說起來,想要把他灌醉,難度可不要太高。
雖有底氣,表面上王政卻是連連推辭,更刻意露出驚慌之色,那武將果然中計,嚷地愈發大聲了。
“王刺史,吾聽聞你赤手起事,打下一番基業,本以為你是個英雄丈夫,怎么卻扭捏像個娘們!”
老子是不是丈夫,讓你老婆來試試就知道了!
王政暗罵一聲,嘴上繼續不允,那武將直接急了,竟主動叫人換了大碗,拿上幾案一放,連王政都嚇了一跳。
好家伙,你這是想灌死人啊?
到了此時,他終于不裝了,直接先哐哐干了三碗,隨后笑嘻嘻地望向那武將。
見他突然喝的這般豪爽,那武將一愣,似是發現有些不對,只是此時自然不能服軟,也只得三碗急酒下肚,王政大聲拍掌喝彩,旋即又示意婢女倒滿,立刻又是三碗。
這般來來回回,不過片刻功夫,已是十幾碗下去,那武將熱血沖頭,腳步踉蹌,再也站不穩了,只得一屁股坐下,心知自己醉了。
王政得勢不饒人,卻主動走到席前,也不出言相逼,只是重復著倒酒,舉碗,飲盡,隨后一言不發的看著那武將。
那武將無奈,只得咬了咬牙,繼續奉陪到底,如此兩人又是一口氣連盡十大碗烈酒,等那武將徹底不支倒地之時,王政卻是面不改色,除了小腹微微漲起,竟是毫無醉意。
“如此美酒,若不暢飲,豈非可惜?”
酒香滿溢幾案之間,王政顧盼左右,揚眉睥睨,又是自斟自飲了三碗后,道:“諸君,誰愿與我共飲?”
此時殿上眾人早已人人駭然,眼看王政已喝了四五十碗,兀自神色自若,哪個還敢答話。
袁術亦是面現愕然,道:“這趙勛從軍前,可是在瑯琊釀酒出身的...御寇你當真是海量啊!”
王政登時恍然,看來想要灌醉自家,純是這叫趙勛的武將私自做主,并非袁術授意。
既然如此,他倒不好再咄咄逼人,便返回座位,盤膝坐下,突然嗅道香風一陣,旋即只覺大腿邊一熱,側目望去,卻見一個裹了件輕紗的女子貼了過來。
那美婢曲線曼妙,瞧見王政看她,卻是粲然一笑:
“奴給將軍斟酒。”一俯身舀酒,便露出豐腴的胸脯,王政心頭一熱,連忙移開視線。
這時對面的楊弘正好端著酒盞走了過來,見狀笑道:“怎么?刺史久處徐州,嘗夠了徐州秀麗,吾揚州的花草已難入眼了么?”
“先生切勿戲言。”對這袁術的首席謀士,王政不好怠慢,亦起身笑道:“只是方才飲得急了,不免有些微醉。”
“刺史莫非是瞧不起在下?”楊弘故作怫然:“方才連連豪飲,如今弘來敬君,卻要裝醉推搪?”
王政無語,只得又繼續陪著喝了一杯,接下來殿上諸人排著隊,一個個接著上來敬酒。
這樣反而讓王政有些窮于招架,若是如之前那趙勛一般的挑釁,他自是來者不拒,更要反將對手灌倒,可如今過來的,人人持以酒盞,擺明是禮儀,飲一杯卻要絮叨半天,不免讓他厭煩。
無奈之下,待紀靈也來敬酒時,王政微瞇著眼,伸手往案幾上摸酒杯,裝作不小心碰翻了碗碟。
伺候的婢女慌忙夠著酒杯,放入他的手中,王政發揮演技,露出一臉醉態,隨意搭住她的肩膀,仿佛這般才能站穩了腳。
“紀將軍,州牧說政拘禮...”他斜眼望著紀靈,笑道:“我看你才是太拘禮了!”
“來,干了!”
咕咚一口,喝了一半,手抖了抖,灑出一半。他的席位和袁術相鄰,袁術一直在注意他,此時訝然說道:“御寇這是醉了?”
“政沒醉。”王政繼續表演,拱手想要對袁術作揖,晃了兩下,醉眼昏花,終于立不住,往身側一跌,正好倒在婢女身上,他借勢一伸腿,踢翻了案幾,便聽噼里啪啦聲響不斷,登時引起眾人的注意,齊齊望了過來。
“王刺史這是醉了啊。”
“便是醉了,也已算是十分海量了啊。”
一陣討論聲中,卻有一個嬌聲響起:“這小兒之前那般猖狂,妾身還以為他多大本事呢。”
“原來也不過如此啊。”
旋即,便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哪來的婆娘?
聽出對方話里的隱隱敵意,王政有些惱怒,只是此刻既然裝醉,不好正眼去瞧,只是悄悄打開眼簾,露出一絲縫隙,循聲望去。
恍惚看見一團人影,穿的一身粉色,五官模糊,唯見一點絳唇,嬌艷欲滴,如芙蓉一般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