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王政的穿越,歷史的車輪越來越偏移了原初的軌道。
甘寧自然不知此事,更不清楚在另一個時空里,他和袁術本會一生都毫無交集,甚至直到建安十三年,曹操揮軍南下時,荊州不戰而降,他才會在好基友蘇飛的建議下率部踏足江東之地,投奔孫權,隨后開始真正扮演足夠彪悍的人生。
揍過黃祖,扁過曹仁,退過張遼,拒過關羽,單以戰績而論,這位才是東吳勐將的真正門面!
而這一次之所以投奔袁術,或者更準確地說,提前背叛了劉表,同樣和王政不無關系。
甘寧乃是巴郡臨江人,少年便輕俠殺人,大有勇名,彼時的益州牧劉焉聽說了之后,便征辟了他,甘寧原本以為遇見了明主,不料興致勃勃地跑去,卻只得了一個計掾的芝麻綠豆官,官小也就罷了,還是一個文職,與他夢想的金戈鐵馬,沙場征伐毫無關聯,當即大失所望。
即便后面逐漸因功升遷成了秩六百石的郡丞,卻還是心有不滿。
興平元年,劉焉病亡,其子劉章掌權益州,在劉表帳下謀士劉闔的策反下,甘寧與沉彌、婁發等人起兵反叛劉章,但被趙韙擊敗。甘寧便率領八百多人,去荊州依附劉表。
劉表既是漢室宗親,又是天下聞名的“八駿”之一,雄踞荊襄,對于甘寧來說,自然是更勝年少德薄的劉章了,更覺得必有大展身手的機會。
果不其然,到了建安元年,孫策起兵叛亂袁術,更遣使拜見劉表邀其同盟,共分揚州。
劉表亦有開疆拓土之志,當即見獵心喜,厲兵秣馬,更讓屯駐南陽的甘寧率領兵馬奔赴前線,眼見一場大戰在即,甘寧在西陽縣真是日日磨拳擦腳,夜夜熱血沸騰,就等著劉表的將令一下,便殺入廬江參與這一場群雄會獵的盛宴。
結果...
甘寧從建安元年的夏天盼到了秋天,孫策都隕落襄安了,他都始終沒有等到劉表出兵的將令!
劉表的遲疑,猶豫乃至不習軍事讓甘寧徹底失望了,在他看來,當今群雄紛爭的大爭之世,不進便退,劉表如此庸懦,難成大事!
對方既然錯失了這般好的傾吞揚州的機會,那么接下來等待他的,便會是揚州的反撲。
恰好此時袁術深感麾下人才凋敝,正在大肆招延俊秀,聘求名士,甘寧此時所在的西陽入揚甚為方便,當即心一橫,便決定帶著百名親隨來前來投效。
袁術生平本就最喜歡這等英武少年,甘寧賣相既好,氣概康慨,竟讓其一見如故,寸功未立,便封了他為虎賁中郎將。
以為終遇明主的甘寧欣喜之下,也是頗感得意,這段時間便故態復萌,又與當年在蜀地一般飛揚跋扈,不知收斂了。
如梁剛等汝南系的將官本就不滿甘寧剛剛投效便被袁術越級擢升,眼見他這般飛揚恣意,更是愈發眼紅,不過對方此時正是得寵,暗自雖是不滿,表面上卻反而各個一派熱情,稱兄道弟,露出交好之意。
比如今日,便是眾將一起邀請甘寧前去赴宴。
宴會的地點便是壽春城內的章臺街紅袖樓,也正是上次紀靈邀請王政的地方。
來到樓前,甘寧隨手拋了韁繩與一人,下馬打量片刻,留了伴當在外,任由系馬垂柳邊,獨自意氣登高樓。
經過長廊,踏入院落,馮豐、梁剛、李仁等人也是剛剛來到,急忙起身,兩廂行禮。
這時甘寧與諸人見禮罷,顧盼左右,眼見主座尚自空著,劍眉一挑,立刻昂首闊步,走將過去,先取下寶劍、弓失,放到一側,隨后解開盔甲徑自落座,一副當仁不讓的作態。
眼見這幕,一旁好幾個將官俱都面露不快。梁剛也是眉頭微皺,心里想著:“這廝好生輕狂!”
李仁倒是無所謂,當初徐州一戰他背了大鍋,即便后面成功出使請了王政來援揚州,也不過是將功折罪,但在軍中的威信已然大減,不過偷眼瞧了瞧身側的馮豐,見其神情不變,依舊言笑晏晏,不由暗道:“經年不見,老馮的養氣功夫倒是精進不少。”
馮豐也是近期剛從汝南返回壽春不久,他如今的官職同樣是中郎將,當初乃是袁術麾下的第一大將紀靈的副官,論資歷更是遠勝甘寧,在如今的壽春更算是汝南系的首腦,按道理這主位自然更該他來坐才對。
如今甘寧坐將上去了,這可就尷尬了。
眾人談談說說,沒多久,絡繹又來了兩三人,滿滿堂堂坐滿一席,眼見人都差不多到了,一個青年將官起身笑道:“陳、劉等將軍如今還在汝南防范夏侯惇和兗州軍,在壽春的兄弟們就咱們這些人了,馮將軍,人已到齊,要不這便開宴?”
這人名叫趙范,乃是趙勛的族弟,現任下蔡縣尉。
原本的歷史上,在袁術敗亡后,趙范便帶著寡嫂樊嫵前去荊州投靠了劉表,十年后升任桂陽太守,后來劉備在赤壁之戰后南征荊州四郡,趙范望風而降,被偏將軍趙云取代擔任桂陽太守,為了結好趙云,趙范不僅主動與其結為異性兄弟,還曾希望親上加上,促成樊嫵和趙云的婚事,卻被白馬將軍所拒。
當然,在如今的趙范心里,自然更希望他的這位寡嫂能和另一人攀上關系。
那日馮夫人將袁術的意思告知樊嫵后,她也曾心生猶豫,最后說服她的,其實正是趙范這位小叔子。
在趙范看來,即便掀起叛亂的孫策已然兵敗身死,可袁術的處境依然是風云飄搖,外敵虎視眈眈不說,內部亦是不太穩定。
之前汝南系能死死壓制住揚州的的本土勢力,一方面自然是袁術更信任他們這些老人的原因,另一番嗎,也的確是紀靈、喬蕤、趙勛等人的確能力更強。
軍隊是一個最看重實力的地方,面對這些人的勇武和戰績,即便揚州系的將官們也只是心有不滿,而非不服,那怨氣自然不會太多,便是多了也不敢造次。
可如今隨著這些人接二連三的戰死沙場,汝南系群龍無首,其實已經沒有足夠的威望和能耐徹底壓服余者,獨攬大權了,偏偏馮豐、梁剛這些人卻依舊還是如以前一般驕矜蠻橫,這在趙范看來,可不是什么好事。
須知古訓有云,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內外交困之下,趙范和身后的趙家對袁術的前景都不太看好了,不管是受誰的指示,樊嫵只要搭上了王政,他們自然也可以順勢搭上,如此何樂而不為?
而因為亡兄趙勛的這層關系在,加之樊嫵這個寡嫂又算是袁術的妻族,即便官階不高,論及身份趙范在場中人里卻是不多,他話音落地,眾人紛紛說好,自有旁邊婢女通傳吩咐,隨之盤盤佳肴、壺壺美酒便流水也似的端送上來。
既然是在紅袖樓設宴,自然不可能有酒無色,隨著絲竹之聲,又有十數個花枝招展的女子,娉娉婷婷地進來相陪。
諸將多為熟客,都有相好,甘寧也是此道老手,即便初來此地,卻也毫不露怯,很是自然地摟過馮豐特地為他選的一個女子,顯是融入的十分迅速。
隨著素手箸菜,朱唇送酒,素手箸菜,朱唇送酒,待及酒過三巡,氣氛愈發熱烈。
趙范道:‘馮將軍的大名,在下也是聽聞久矣,據說之前那夏侯元讓曾親率精騎欲要突襲上蔡,便是被馮將軍發覺,更設下埋伏,險些便要生擒這廝,真乃智勇雙全也!”
“經此一役,大漲我軍志氣,連帶在下等人亦是與有榮焉。”說著便起身舉杯:“借此機會,奉酒一杯,請將軍滿飲。”
馮豐聞言撫須微笑,頗有自得,這場仗的確是揚州軍近日難得的大勝,雖然最終斬首不過數百,卻是正面擊敗了夏侯惇這樣天下聞名的大將,也正是因此,袁術才特地讓馮豐返回壽春,明顯是要重重封賞。
心中雖是得意,馮豐嘴上卻是故作謙虛道:“趙縣尉所言過甚了,只是擊敗夏侯惇,既未生擒,亦未梟首,又算的了什么大功?”
“將軍勝而不驕,真乃...”
趙范話未講完,一旁的甘寧卻突然插嘴道:“的確算不得什么大功,還有,夏侯惇?可是那位被一無名小卒射瞎的盲夏侯么?“
“嘿,如此面目殘缺之人,非英雄也,若是俺當時在場,焉能容其走脫?可惜,可惜...”
說著說著,他搖頭晃腦地端起酒杯,嫌不暢快,丟在一邊,換了大碗,一疊聲催相陪的侍伶斟滿,舉起來一飲而盡,酒水順著往下淌。
聽到這話,趙范笑容一滯,馮豐更是神情瞬間陰沉起來。
什么叫你當時在場,便不容其走脫...
意思是你的能耐比老子強嘍?
眼見氣氛一冷,一旁的李仁見機得快,連忙圓場道:“諸君,此戰既為馮將軍之勝,亦為我軍之勝,當共賀之,且滿杯!”
馮豐強自按捺怒氣,亦頷首道:“李校尉所言不差,既如此,諸位,便飲起吧。”
話音落,眾人舉杯飲畢,正酒酣意形時,此時聽到門外有人長笑道:“諸位將軍,俺姍姍來遲,還望不要見怪。”
來人正是王熊,卻是應李仁之邀所來,他陪著王政在陸府熬了一個通宵,今天白晝里自然是睡了個昏天暗地,醒來時已是月上梢頭,故而來遲一步。
這些時日王熊甚為活躍,在場將官不少人都與其打過照面,便如馮豐等不相識的,一聽說此人乃是徐州牧王政的親兵隊長,也是神情一凜,不敢怠慢。
王熊一入座,先是連連告罪,敬了一圈后,又特地舉杯望向梁剛,言辭懇切地道:“梁校尉,日前宴上,俺的同僚周泰性格沖動,多有得罪,這盞酒便當俺代他向你賠罪,請。”
又對著眾人道:“諸位不知,那天回去,俺家將軍好生把周兄弟訓斥一頓,周兄弟還因此挨了一頓軍棍,今日聽說梁校尉亦于會宴,將軍本是特地便讓俺帶他親來賠禮,只是那廝臉皮太薄,嘿,推說傷勢未愈不良于行,結果俺方才在外面還瞧見了他,竟是跟著俺前后腳一同出門的。”
他說的有趣,眾人紛紛哈哈大笑。
不管周泰心意如何,起碼王熊作態很是謙恭,梁剛自然也給足面子,當即笑道:‘大家都是爽快人,小小言語沖突何須什么賠罪,就如王校尉所言,你我意氣相投,杯舉飲盡,自然什么都過去了。’
又對著王熊笑道:“來,王兄弟,俺也敬你三杯。”
王熊既然敬他兩杯,梁剛便覺得少不得要回他三杯,既是禮尚往來,也顯得自家的誠意,畢竟徐州這幾年兵強馬壯,人多勢眾,即便是梁剛這樣忠心袁術的人也是想著與之交好的。
畢竟汝南還有兗州軍在虎視眈眈呢,說不得今日要他們幫著平定內亂,明天就又要借助其抵御外敵了。
兩人杯盞交錯之后,一旁的趙范正想趁機上前套套近乎,卻見甘寧已掣著酒盞,轉出席外,走到了王熊的身邊。
“這位大哥是王州牧的親軍校尉?”甘寧笑嘻嘻地道:“俺慕王州牧之名久矣,說起來俺的祖上也是青州人,今日一見,當共飲一碗,哥哥意下如何?”
“你是甘將軍吧?”
王熊雖然沒有見過甘寧,但這次宴席的名單李仁早已給過他了,自然提前就知道了甘寧這位壽春新貴,袁術麾下最年輕的中郎將,當即站起身來,端詳了甘寧一番,笑道:“果然英武非凡,袁公何其幸也,得此英才!”
甘寧先于王熊碰上一杯,旋即劍眉一挑,突然問道:“王校尉知道俺,那王州牧想必也聽過俺的名字了吧,不知可有評價?”
王熊聞言一怔,心想你又不是呂布、關張那里天下聞名的萬人敵,我家將軍為何要聽過你的名字?要知便是老子也是前天才知道你的名字!
不過他此來是為與人結好,這等話自然不會出口,便隨口胡謅道:“我家主公自然知道甘將軍了。”
“他日前在城內偶見一位少年將軍,十分英武,便曾相詢與俺,問袁公麾下少年將軍誰人最是出眾?”
“俺說此人必甘將軍也,吾主當即感慨道:“豪邁不羈,真英武之士也。”
“哦?此事當真?”
聽到這話,甘寧面露喜色,哈哈大笑,意態甚是自滿。
說到少年英武,風頭正盛者,此時大漢天下無人可以與王政比肩。
之前倒是還有一個孫策,不過一場江東會獵,兩人一勝一敗,自是徹底分出了高下,王政便算是獨占鰲頭了。
而得到這樣一個英雄人物的正面肯定,即便以甘寧之驕傲自負,既是志得意滿,更是深感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