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召公子豪邁之士也,接下來若想功成,還真有一樁事情,非得諸位來辦不可。”王政沉聲說到:“如此如此.”
眾人側耳傾聽,無不心領神會,紛紛慨然應諾。
湖上相會,匆匆而別,望著陸績等乘坐的艑船漸漸遠去,王政轉問糜芳:“黃忠那里準備妥當了么?”
“稟主公,”糜芳道:“黃將軍帶著天誅營的精銳已于五日前扮做商旅從合肥分批出發,算算時間,差不多該到壽春了。”
“即去通傳,令他立即展開行動,”王政負手卓立,凝望前方海天一碧,波瀾起伏,沉聲道:“子方,你也準備一下,立刻趕去壽春,那糜力也是個人才,不過此事干系重大,還是你親自坐鎮,本將更放心些。”
“諾!”
四日后,城門大開,萬民矚目之下,袁術親率兵馬兩萬浩浩蕩蕩地出了壽春城池。
便在大軍出征的次日,陸績等人悄然返回城中,同時間糜芳也稍作喬裝打扮,以一個地方鹽商的身份緊接著入了壽春城中。
到得一處酒樓,糜芳尋著賬房,對上暗號,那賬房立刻便引他進了后院,不多時,糜力接了急報匆匆忙忙地過來,此時糜芳已然露出真容,當即又驚有喜,立刻躬身拜見:“州牧有何命令?居然勞動老爺親自前來。”
便和天軍老卒們都更習慣稱呼王政將軍一般,如今在奔命司里的糜家人面對糜芳時,私底下也更多以“老爺“稱呼。
糜芳沒有急著回答,只是笑了笑道:“你這段時間做的不錯,很好。”能讓王政夸贊一聲人才可不容易。
“多謝老爺夸獎。”糜芳雖然沒有回答,但他這樣的身份親臨壽春,糜力已有隱隱猜測,思忖了片刻,又問道:“老爺,莫不是時機已然成熟了?”
糜芳緩緩點了點頭,糜力頓然心跳不已。
對他而言,此番計劃一旦成行,揚州大抵便入了王政的掌握,這代表什么?
既代表糜芳當初的選擇是對的,也代表著糜家的商業版圖亦同樣會再一次擴充!
要知當初徐州軍攻破北海之后,徐州的豪族們也幾乎是立刻便搶占了北海大部分的商業領域,其中糜家也是獲利最豐的一位。
想到這里,糜力激動的話音都帶起了顫抖:“老爺,接下來咱們要怎么做?”
“主公有三條命令。”糜芳正色道:“首先,你想法子派人將這封信傳入宮中,務必親手面呈馮夫人,其次,配合黃將軍部精銳入城,最后再安排他們成功出城。”
將信箋機交到糜力的手里,糜芳一字一頓地道:“吾出發前,主公特地有一句話交代,“行百里者半九十。”你可知此中真意?”
“行百里者半九十,此言末路之難也。”
糜力神情立刻一肅:“老爺放心,即便成功在望,小人等人也絕不敢有半點輕忽怠慢,絕不敢有辱州牧之命!”
“好。”
糜芳滿意的點了點頭,望向糜力的眼神滿是期許:“吾不可能一直呆在奔命司,你雖是旁系出身,但這段時日的表現無論吾和主公都甚為滿意,接下來大事若成,吾必不吝在主公面前為你美言。”
“諾!”
半個時辰后,糜芳帶來的那封信便出現在了馮夫人的桉幾之上。
閱完信箋,馮夫人娥眉微皺,陷入了思忖。
信箋上的內容不多,無非是王政要她想法子舉辦一場宴席,務必要然壽春城中的重要人物悉數到場,當然,即便受寵,馮夫人說到底不過是一介婦人,在袁術出城之后,要想個合適的理由大宴群臣,還真有些不容易,所以這個理由王政會在三日后安排人手送來,馮夫人只需配合即可。
至于為何如此,王政信上沒有明言,所以馮夫人只能暗自揣測起來。
但線索太少之下,她想了半天也毫無頭緒。
但沒有頭緒也沒辦法,她如今的芳心早牽在了王政的身上,情郎既有所求,戀奸情熱的馮夫人自然是照辦的。
在王政擒賊擒王的計劃中,馮夫人這一環其實比較關鍵,她若是答應接下來就順利非常了。
當然,無論馮夫人在他面前表現的如何情難自抑,一片癡心,對方既然未入系統,以王政的性格也不可能完全把希望寄托她一人身上,若是馮夫人不愿配合,他自然還有其他后手。
日落月升,月落日升。
三日轉眼即過,果如王政所言,汝南前線來了一隊使者,更帶來了捷報,便在昨日,三方聯軍在臨潁大敗兗州兵馬,兵鋒直抵偃城!
理由來了哦不聞此捷報,馮夫人大喜過望,決定當夜大擺延席,遍請壽春文武百官,楊弘、甘寧、李仁等盡數出席。
楊弘等肯來,一方面是前方大捷,的確也值得慶賀,另一方面則是馮夫人向來得寵,她難得有此雅興,看在袁術的面子上,自然也沒人會不識趣。
不過想到袁術如今已進入了潁川,接下來面對的必然就是夏侯惇和兗州軍的主力,戰事更會愈發激烈,楊弘等人雖遠在后方,對此卻都是極為上心的,酒過三巡,便生出離去之心。
楊弘看了眼主位上的馮夫人,婦人似也喝了不少,如今一張玉面上如涂了丹似的,嬌紅蔓下玉頸,愈發嬌艷動人,他卻沒什么心思欣賞,正欲開口告辭,眼神巡回間突然一頓。
卻是馮夫人左側席上,不知何時少了幾人,他心頭一跳,酒意登時去了大半,忍不住揉了揉眼,細數一遍,不錯,確實少了一個,少了誰呢?
楊弘霍然起身,站起太快用力過勐,衣襟直將桉幾盞碟拂袖掃落,只聽“鐺”的一聲清響,登時嚇了眾人一跳,齊齊循聲望去。
見是曾諫言袁術欲殺王政的楊弘,馮夫人眼底掠過一絲厭惡,旋即斂去,只是蹙起細眉問道:“楊祭酒怎么了?這般驚亂?”
“劉赦哪里去了?”
楊弘此時哪里還有心思去理會她這婦人,直接顧盼全場,一邊尋找一邊問道:“誰看到了?”
劉赦,乃是阜陵王劉延的直系后裔,劉延是劉秀與郭皇后所生的第四個兒子,被封為阜陵王,建都阜陵,章帝末年,其從阜陵遷都壽春,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的后代劉赦才是如今壽春城中身份最為尊貴的人。
東漢制度是承襲西漢制度,是郡縣制與諸侯制的混和政體,自漢武帝以后,采取推恩令手段,把大諸侯分割為小諸侯,以避免出現諸侯對抗中央的情況。
劉秀建立東漢后,仍然延續西漢的做法,把諸侯王的權利限制在“衣食租稅”上,王只是個榮譽稱號,只享有經濟權益,并沒有軍政上的權力,因此對中央的統治是不構成威脅的。
所以東漢明明各方皆有諸侯王,可無論從黃巾之亂乃至曹魏代漢,全然看不到有過這等宗室勤王的情況,便是因為東漢的諸侯王的權利實在太小了,影響力甚至不如國內的國相。
而劉赦在壽春更是如同傀儡一般,平時每有大的宴席,禮節上依然會請他參加,坐的位置也比較靠前,但是就像是個隱形人似的,沒有人會對他多看哪怕一眼。
聞聽楊弘的突然發問,連馮夫人在內,席上諸人無不茫然,半晌,一個侍女怯生生地道:“奴婢剛才似乎見他去了殿外西面,莫不是更衣去了?”
漢代時期如廁的另一種婉辭稱為“更衣”,如《論衡》中便有描述,“夫更衣之室,可謂臭矣”。
“劉赦去了更衣.”
楊弘的神情愈發陰沉,又戟指向另一邊的使者團,厲聲問道:“那你們的主使嚴然又去了哪里?”
便在楊弘發問的一刻鐘前,數十個蒙面軟甲的漢子潮水般涌入宮殿,當頭一人侉刀背弓,龍行虎步,仿佛輕車熟路一般迅速靠近了主殿
看到他們進來,等待許久的嚴然微微頷首,隨后低聲說道:“將軍請隨俺來。”
一行人趁著夜色,躡足疾行,沿途但凡遇見活口,無論奴婢抑或侍衛,悉數斬殺。
此時的劉赦已進入了宮內的凈殿,只是他剛剛坐下還沒片刻,便聽得彭地一聲巨響,旋即側門大開,一道凜冽的刀光乍然而現,劉赦還沒反應過來,身旁服侍的婢女已慘叫一聲,橫倒在地。
尚未弱冠的劉赦陡然目睹殺人,卻沒有什么失措的表現,只是凝視著對面的蒙面漢子,和跟著沖進來的一群人,沉聲問道:“爾等今日來此,欲取本王性命乎?”
眼見劉赦逢事不驚,臨危不懼,那提刀漢子不由目露贊賞,心中暗道:“這才是高帝子孫該有的風儀啊。”
“殿下不必驚恐。”他拉去蒙面黑布,微微躬身道:“吾等并非賊人,在下乃徐州王州牧帳下中郎將黃忠,吾主聽聞袁術久有不臣之心,意欲犯上,擔心其對殿下有所不軌,故此特命末將前來,請殿下移駕,往去徐州一敘。”
“黃忠?黃漢升?”
默然片刻,劉赦朗聲道:“人言將軍乃熊虎之將,有萬夫不當之勇,今日一見,果是氣概非凡。”
“袁公路意欲稱帝,確乃亂臣賊子,若能脫離虎口,自是一樁幸事,王州牧有此善心,本王不勝感激,只是.”
劉赦頓了頓道:“只是王州牧亦非我大漢忠臣,若是方脫虎口,再入狼穴,本王為何要去呢?”
“這”
黃忠愕然抬頭,一時間竟有些無言以對。
從一開始,對于王政而言,謀奪江東的最大阻礙根本就不是楊弘,甚至袁術本人都未必放在他的眼里。
王政缺的是只是一個師出有名罷了。
郭嘉的中策里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指出“大義“在哪,“大義“是誰,以及如何這個“大義”最大化的利用!
而阜陵王劉赦,這個“真正”的壽春之主,正是王政最需要的“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