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忠渡湖不久便即攻下作唐,恰逢文聘率軍北上,明明敵人數倍于己,黃忠卻沒有聽從王熊的建議堅守城池,只叫其留守作唐,自家則選擇主動出擊,領著落日營三千精卒前往城西二十里處的倪水橋。
入橋之后,黃忠親領本部刀兵在前,排列成方陣,再令郭陸、楊慎各鎮左右兩翼,布下強弓千張埋伏在側,以待敵軍。
彼時文聘軍前鋒洪毅領五千騎兵先至倪水,輕視黃忠兵少,又是步卒,直接便下令騎兵發起沖鋒,踐踏敵陣!
面對敵人的蹄聲如雷,呼嘯之勢,黃忠不動如山,兩翼郭、楊二將亦是鎮定自若,只是沉默的俯伏在盾牌下,待文聘軍沖至三十步時,黃忠暴喝一聲,拔刀躍起,本部親軍亦人人悍勇,隨他一起直迎而去。
與此同時,隨著郭陸、楊慎的一聲令下,左右兩千張強弓同時齊發,但見漫天箭雨,弓矢如蝗,直向敵騎濺落!
遭到意想不到的打擊,文聘軍陷入了一片混亂,竟被黃忠帶著數百步卒橫沖直撞,如入無人之境,將他們的陣型徹底打亂,不僅如此,黃忠還趁勢深入中軍,斬敵將洪毅于兩軍陣前!
以三千步卒正面擊潰五千騎兵,這一場勝利不僅堪稱輝煌,甚至近乎不可思議,后續的影響更是深遠!
且不說五千騎兵的全滅讓文聘軍實力大損,遭逢這等慘敗,三軍自然士氣低落,此時臨戰都難,遑論除掉黃忠這條攔路虎后,北上江陵了。
無奈之下,文聘只得暫時停駐在作唐城外,與黃忠軍形成對峙的同時,先行整頓軍心,隨之不久,這一戰也迅速地傳遍四方,一時間引起議論紛紛,各路反應不同。
揚州軍自不消說,聞訊之后,留駐長沙后方的周泰和魏延大松一口氣,黃將軍如此神勇,看來文聘軍短時間內是回不了江陵了,吾主無危矣!
荊州軍這邊卻是各方震怖,軍報傳入襄陽時,蔡瑁大驚失色,顧盼左右曰之:「吾素知黃忠之能,卻不知彼勇至如斯,其天人乎?」惶然之下,當即便派遣信使前往許都,再次向曹操求援。
得到消息時,曹操正在城外軍營迎接涼州韓遂所派來的使者團,荀彧、荀攸、程昱,以及此次的聯盟功臣鐘繇皆陪行在側。
軍營之中充盈肅殺之氣,原本自然不是迎客之地,只不過按照曹操的想法,涼州雖名為大漢一州,但當地人久在邊疆,早染胡風,其實亦是畏威而不懷德的蠻夷之輩,既然如此,自然是要先展示一番肌肉,再去杯酒言歡,于是便在涼州使團入城當日,便邀請其同去檢閱三軍。
兵者國之重也,既有外賓入營,便不能如尋常巡營一般簡陋,肯定是要講究一些禮節的。
天朝古時軍禮繁多,很多本就不僅是對內,還有對外的意義,比如西周時便把軍禮列為「大禮」之一,分出了「大師之禮」、「大田之禮」、「大均之禮」、「大役之禮」、「大封之禮」等五種,每一種都極為繁瑣,先秦已降,除了出征有關的「大師之禮」,其他軍禮大部分都被摒棄。
根據曹操的指示,荀彧便將「大封之禮」稍作改動,用來迎接涼州的使團:先有使者從城中出,至營外,從營南門入宣旨。營中的諸將皆列儀仗,披掛整齊,相迎於外。入營中,宣旨畢。擊鼓鳴角,通知全營,待軍營上下準備妥當,曹操再和貴客從城中再出來,前后儀仗,大張旗鼓,從營地正門策馬緩入。
兩漢時期,為了軍營的嚴肅和整齊,營地向來是禁止行車和策馬奔騰。
加上他如今的官職又是大將軍,作為三軍統帥,更是需要帶頭遵守軍紀,以起到一個示范和表率的作用,所以曹操每次入營,一樣也是要策馬徐行的。
不久之后,曹操與涼州使團來到營外,
此時營中諸將已在主將曹仁的帶領下悉數來到營門,手持兵器、身披重鎧,后系披風,列隊行禮。
「諸君不必多禮。」
曹操在馬上微微頷首,哈哈笑道:「本將今日前來,是為了敬勞諸位,‘介胄之士不拜,,如今既在營中,咱們以軍禮相見就是。」
諸將中有披掛重鎧還費勁想行拜首禮(將上半身前伏大致與地面平行)的,聽聞此令,便就紛紛直起身子,只是拱手行禮,稍作寒暄之后,除了留下兩個人在前邊引路,其他人皆融入曹操身后的隊列中,一路向著營中的校場行去。
既是為了「示威」,這次的閱兵自是早有準備,曹仁精心挑選出來了四千步卒,一千騎兵,整整齊齊地排著隊列,組成十來個方陣,很早便立在大校場之上。
而今本就進入盛夏,又是下午,陽光自然愈發熾烈,等候多時之下,五千人不少都被曬的一臉通紅,滿頭大汗,但是卻沒有一個人亂動出聲,只是沉默的立在那里,全場鴉雀無聲,有各色的旗幟被風翻卷,發出的瑟瑟聲響。
當涼州使團隨著曹操一同入場時,便看見了這樣的一幕:四方八面,旌旗如林;各分隊伍,井井有條;盔甲鮮明,衣袍燦爛,更有戈矛耀日,人馬騰空...
但最令他們側目吃驚的,其實還是前方的一片靜默,靜至落針可聞!
要知眼下已算是進入了盛夏,又是下午,陽光何等酷烈?等候多時之下,這五千兵卒早都被曬的一臉通紅,滿頭大汗,但是卻沒有一個人亂動出聲,而是沉默的立在那里,鴉雀無聲!
偌大的操場上,此時只有各色的旗幟被風翻卷,發出的瑟瑟聲響。
涼州武風盛烈,使團中便是文官亦是識貨,副使李堪不由嘖嘖稱贊:「氣正容肅,真虎賁也!」
一旁的另一人閻行也道:「李兄所言不錯,的確是虎狼之師,殺氣十足!不僅堅甲利兵,人人勇悍,單憑這股子精氣神...」
頓了頓,轉頭身后笑道:「嘿,孟起,便是比起你的扶風健勇,亦是毫不遜色吧?」
閻行身后是一位騎著白馬的年輕武將,年紀不過弱冠,穿著一身錦色底繡上獅紋的華服,將其虎背熊腰的體型完美體現。
不僅是身材出眾,少年的五官亦是不俗,額頭高闊,眼正鼻直,粗眉如劍,尤其一對眸珠精光四射,有若電閃一般,若是王政在場,定會油然感慨:終于看到一個論俊俏全不遜色孫策這廝的人了。
聽到這話,那少年瞥了閻行一眼,嘴角微抿,淡淡地笑道:「閻校尉說的是極,大將軍帶的一手好兵,超甚是佩服,自愧不如。」說是自愧不如,可旁人看其笑容,卻帶著說不出的傲氣和自負,分明言不由衷。
「孟起過謙了。「
一旁的曹操笑吟吟的看著少年,滿眼盡是欣賞:「你家乃是伏波將軍的嫡裔,更是屢世將侯,治軍之上,自有獨到之處,吾這也算是班門弄斧了,哈哈。」
那少年正是馬騰之子馬超,字孟起,在原本的歷史上,雖然雙方后面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但馬超和曹操原本其實是有過一段時間的蜜月期的。
比如官渡之戰后,袁紹之子袁紹的部將和郭援曾欲聯合南匈奴單于呼廚泉進攻司隸,掠取關中,曹操便曾寫信請求馬騰,隨后馬騰便讓馬超率領兵馬進入關中幫助曹魏平亂,在和郭援部作戰的過程之中,馬超中箭受傷,卻依舊用布裹住受傷的腳,繼續率軍作戰,不僅大破敵軍,且親手將袁將郭援斬殺陣前,隨后和單于呼廚泉投降。
本就是顏控的曹操見馬超這般用命,又這般神勇,對其愈發喜愛,曾想招攬馬超入朝為官,卻被婉拒,曹操不但沒有動怒,反而繼續討好,又借漢獻帝詔拜封馬超為徐州刺史,時年
馬超不過二十六歲!
「大將軍這話才是過謙。」
眼見曹操這位朝廷重臣說話這般客氣謙遜,馬超大生好感,忙道:「便如李從事所言,貴軍氣正容肅,的確是虎狼之師,吾等觀之,如入細柳...」
此時他們已隨曹操緩騎從隊列中穿過,向著高臺走去,馬超顧盼回首,下午的陽光折射出槍戈光芒,耀眼奪目,不由神情一正,沉聲說道:「由此可見,將軍治軍有方,猶如絳侯。」
這一次倒像是發自肺腑的由衷之言了,不過曹操表面哈哈大笑,心中卻是泛起狐疑。
這小子如此比喻,是什么意思?
絳侯加細柳,誰一聽便知道馬超說的是西漢名將周亞夫,周亞夫恰好做過大將軍,也的確是治軍有方,可關鍵問題是,這位的結局可不大好啊?
再說細柳,關于細柳營最有名的一則典故,便是漢文帝其以萬乘之尊紆尊降貴,親自前去周亞夫軍中勞軍時,不僅要「按轡徐行」,甚至「無將令而不得行」。
這則典故乍一聽是說細柳營軍紀森嚴,可若是回味細想,又似在暗指營中兵卒只知有將而不知有君了。
曹仁早已備好了酒宴,眾人在高臺上閱軍片刻,便即準備進帳入席。
結果剛下高臺,營外卻有一個哨騎奔了進來,來到荀攸的身邊耳語片刻,荀攸面色一變,但隨即沉穩下來,看曹操剛好招呼馬超等人下臺,快步往前走了幾步,低聲說道:「主公。」
曹操微一頓步,卻是沒有回頭,只是笑吟吟地一邊讓曹仁繼續引領,一邊手掌擺了擺,發出無聲的詢問:「何事?」
荀攸小步奔近,附耳說道:「前線來報,南郡北面突然出現陳國劉備的兵馬,主將乃是關羽,初戰便大破徐州軍營,奪回剛剛失陷的當陽,隨后不久又在江陵城下再次沖陣,不僅正面將徐州軍殺的大敗,連主將吳牛也被關羽斬去一臂,如今徐州軍已是高掛免戰,后撤五十余里,暫時停止了攻城。」
聽到這個名字,曹操的心情有些復雜,他對關羽可以說是「一見鐘情」,可偏偏卻是相逢恨晚,好一會方才感慨地道:「經年不見,云長風采,更甚往昔,誠可喜也,可賀也。」
「只是不能親睹他馳騁萬軍之中如入無人的披靡之姿,卻實惜哉,痛哉!」
一陣唏噓之后,方才又問道:「徐州軍遭受重創,即便是敗于劉備,對咱們而言也算是條好消息,應不至讓公達這般神情,是不是還有別的消息?」
「主公猜的不錯。」
荀攸沉聲道:「除此之外,武陵郡的情勢亦有變化,早在多日之前,長沙一帶的揚州軍便有集結動向,臣便令人加倍關注,不出所料,近日駐扎在洞庭湖的黃忠部突有動作,先是奇襲奪了渡口,隨后黃忠攻克作唐,不僅如此,更在次日城外與文聘軍前鋒大戰一場...」
「這一戰,黃忠作為主將親自陷陣,步卒為主,弓手為輔,不僅正面擊敗了文聘軍的五千騎兵,連主將騎軍校尉洪毅也被黃忠斬于陣前,」
「先奪作唐,再挫敵鋒,如此一來,文聘軍短時間內,怕是難以北上南郡,援助江陵了。」
對于這個儼然已是王政麾下第一勇將的人,曹操自然分外留心,聽到這個名字便即心頭一凜,抓住第二個急報低聲問道:「即便有弓手掩襲,能用步卒正面擊敗騎兵,也著實有些難得...他到底用了多少人馬?」
「最多也不過四千人馬!」
荀攸的神情愈發肅穆,一字一頓地道:「據軍報所傳,此時駐扎在作唐的徐州軍總數也不過五千之數,黃忠迎戰洪毅時,另有千余人馬留
守作唐,所以可以估出倪水橋一戰中,徐州軍這邊最多不過三四千人,而當時黃忠便是以一千步卒為中軍迎敵,另有兩千弓手分布左右掩射。」
「什么?!」
即便以曹操城府之深,此時亦不由悚然變色,脫口而出:「言下之意,便是說黃忠用一千步卒正面扛住了五千騎兵的沖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