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和人吵架了嗎?」
當聽加藤悠介這么一問,英梨梨便是兇巴巴地豎起眉毛,冷哼一聲。
“什么嘛,你剛才果然是聽到了吧?”
“只是碰巧聽到了最后一句話,難得見你會那么生氣。”
“——那是因為!”
英梨梨環顧了一下左右,一邊雙手抱胸一邊裝作不耐煩地低聲說:
“誰叫那些人在亂傳謠言,說什么惠是你和霞之丘詩羽之間的第三者,害我一不小心就火大起來了。”
“是這樣么?”
“啊,就是這樣啊!如果她們只說你是渣男也就算了,說我的朋友讓我怎么忍得住嘛!”
“這話對我是不是有點過分?”
“一點也不過分哦?”
英梨梨斜眼看了過來,“誰叫你都有女朋友了還跟別的女生走那么近,我倒覺得這個形容相當貼切呢~渣男。”
加藤悠介轉頭看向她,不說話。
今天的少女穿了一件綠色的連帽衛衣,外加敞開的淡蘭色外套,下半身是一條黃色的休閑短褲。
一雙曲線細致的腿從短褲下伸出,露出一小截白膩的絕對領域,外面依舊裹著那有如個人標志一樣的黑色過膝襪,腳上穿著一雙運動鞋。
這樣的打扮再配上那張不似日本人的精致容貌,與好似工藝品一般的金色雙馬尾,整個人看起來華美且可愛十足,耀眼得無懈可擊。
而被他一直這么看著,英梨梨也從一開始的疑惑,到納悶,再到無所適從地把臉轉開,最后狠狠地用左腳的鞋跟踩在他右腳上,紅著臉罵了一句「你看什么看?渣男!」
力度聽上去稍微有些軟綿綿的,半點不像是生氣罵街的樣子,反而像是害羞和不好意思導致的。
如果換做是某些好這一口的宅男,也許會被這嫌棄滿滿的嗓音搞得心蕩神馳,繼而跪在地上懇求少女,讓她多罵兩句。
可惜加藤悠介并沒有喜歡被人罵的怪癖,自然也不會做出那樣的反應,因此只是平靜地點點頭,道了一聲謝。
“謝謝你幫詩羽學姐和惠說話,不過下次別再沖動了,再有這種事情告訴我就好了。”
“我那樣做又不是為了你,再說……那個陰暗女也就算了,為什么你要替惠道謝?”
“你現在走得動嗎?需不需要我背你下去找校醫?”
“不要無視我的問題!”
“我答應過小百合阿姨他們會照顧你,所以你不用客氣。”
“你根本沒在回答問題了啦——!”英梨梨氣得橫眉豎目,呈現出Q版化的趨勢。
加藤悠介取下斜背在背上的腰包,將手伸入其中,心中念念有詞,并在十秒鐘后從里面取出一瓶烏龍茶,遞了過去。
“總之先喝點水吧,喝完我們就出發。”
“什么嘛,真讓人火大,簡直氣死我了!”
英梨梨如此說道,將烏龍茶一把奪了過去,并像是要澆滅心頭怒火一樣的打開飲料,舉起寶特瓶咕嘟咕嘟地猛灌。
喝了兩口,她又覺得有些不太對,于是稍稍放下瓶子,輕皺起眉頭。
“嗯?你剛剛幫我擰開瓶蓋了?還是說這瓶其實是你喝過的!?”
加藤悠介把腰包重新背在后背,若無其事地說:“我沒喝過,只是拿的時候順開了,你不喜歡嗎?”
英梨梨狐疑地打量著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些心虛之類的表現,卻一無所獲。
撲克臉,她在心中暗自吐槽,小聲嘟囔一句。
“呿……如果真心想道歉的話,至少用嘴巴說出來嘛……”
隨后又繼續拿起烏龍茶,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腦中忍不住開始遐想,假如這瓶飲料真的是加藤悠介喝過的,她該怎么辦?
這樣的想法來得很突然也很莫名其妙,卻讓英梨梨心跳微微加快了一點。
雖然按照性格來說,如果加藤悠介真的喝過這瓶飲料,那么是一定不會拿給她的,退一萬步來講,至少也會明確告知她,而不會撒謊。
畢竟這個人雖然總敷衍她,卻唯獨不會對她有什么壞心。
否則若是按照本子劇情去想,這種被人提前打開的飲料是絕對不可以喝的,說不定里面就會被下藥呢?
平常偽裝成無害的大哥哥,其實一直對自己心存覬覦,并伺機將下了藥的飲料拿給她喝。
當自己在全無防備的情況下喝下后,要不了多久就會想著「咦~為什么突然覺得好困……」,然后砰地一下倒下。
半夢半醒之間,粗重的呼吸聲縈繞在耳邊,酸軟無力的身體像是在海面上搖晃的小舟,讓人找不到方向。
等到再次睜開眼睛時,眼前的是……
——《友達の彼氏》
“騰——”地一下子,英梨梨的整張臉就變得通紅。如同氣流從燒滾了的壺嘴冒出,在大腦里鳴起警笛。
“——噗咳咳、咳咳!”
她劇烈咳嗽起來。
“怎么了?是嗆到了嗎?”加藤悠介疑惑地問著,并伸手輕輕拍打起她的后背。
“——不要、別碰我!”
像是觸發了什么反應,英梨梨的身子猛然一顫,反射性地叫出聲來,挪動著往旁邊躲去。
“你這是……”
“我不是,我沒有,別胡說!”
英梨梨左來右去的猛地甩頭,金色的雙馬尾如鞭子一般抽打,形成令人難以靠近的危險地帶。
在加藤悠介困惑的眼神中,少女顫顫巍巍地抬起一只手,用食指指向他,哆哆嗦嗦地說道:“我、我我我我我……我才沒有,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純凈的湛藍色眼眸中浮現出如蚊香狀的圈圈,說話也是語無倫次的。
加藤悠介納悶地皺起眉頭,對眼下的狀況感到一頭霧水。
他動了動嘴唇,試圖說些什么。
然而面紅耳赤的英梨梨卻倏地仰起頭,以豪邁的氣概抱著烏龍茶猛灌。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寶特瓶內的水位急速下降,朝那張櫻桃小口中涌去。
周圍的學生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詫異而又錯愕地朝他們投來視線。
加藤悠介對此微微皺眉,然后起身擋在英梨梨前面,將那些目光隔絕開來,眾人便知趣地收回視線,佯裝不在意地抬腳離去。
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英梨梨一口氣喝光了整瓶烏龍茶,由此才終于冷靜下來。
至少當她再度抬眼望來時,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平常慣用的模樣之一,一副橫眉冷對兇巴巴的樣子。
加藤悠介在腦海中組織著語言,斟酌著接下來該說什么。
這時,英梨梨開口了:“什么也不許問!該走了!”
語畢,便靈活地從石頭上跳下地,邁著啪噠啪噠的腳步向前走去。
加藤悠介微微愣怔了一下,繼而伸手拿起她遺忘在石頭上的運動雙肩背包,也抬腳跟了上去。
嘩嘩、咔咔、唰唰、咕嘟。
略有一些份量的背包輕輕響著,也不知里面裝了什么。
等他掛著兩個背包走到少女身邊時。
“說到校外教學——”
像是為了掩蓋之前的事情,英梨梨主動說了起來。
“——你以前有參加過這樣的活動嗎?”
加藤悠介不確定這話的意義,于是給了一個中規中矩的答案。
“算是吧。”
“喔,我想也是……”
英梨梨目不斜視地輕輕點頭,又接著說:我基本沒有參加過這樣的活動,所以一直很期待。”
“這種活動,小學時至少都會舉辦一次吧?”
“嗯,可我每次都會缺席,已經不記得發生過多少次了。”
唰、唰、啪嚓、啪嚓。
馬丁靴和運動鞋踩著地面上的落葉,發出靜謐的旋律。
蜿蜒曲折的道路在腳下延伸,盤旋著通往山頂,仿佛在訴說著繞遠一點也沒關系,猶如人生的醍醐味。
“為什么會缺席?”
加藤悠介將運動背包隨手搭在肩上,思索著問道。
“……嘛,誰叫我每到出發的前一天,就大概率會生病呢,會這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這么說著的英梨梨臉上罕見地浮現出些微緬懷,盡量以輕描淡寫的語氣說:
“雖然我本人確實是居家系,但是對于偶爾外出的活動,像是捉昆蟲啊,爬山啊,去河邊玩水什么的,這種和平時不太一樣的戶外游玩計劃也并不排斥啦。”
加藤悠介聽出了她話語里未盡的意味,所以沒有說話,只是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明明都提前做好了計劃,應該心潮澎湃地跟朋友一起迎接那天的到來,結果因為我老是生病,事情最后都會變得虎頭蛇尾。”
少女瞇細雙眼,有些沮喪地娓娓道來。
“像是去游泳池玩后的第二天,開始連續一周臥病在床;沒辦法參加的運動會,害朋友只能帶紀念獎的鉛筆給我。”
“新年也好,圣誕節也好,女兒節和兒童節也好……仔細想想,這種時刻我好像都是在家里度過的,這樣的事情每一次都會發生。”
若有似無的消沉感從嬌小玲瓏的身體上升起。
凝望著述說著這些的英梨梨,加藤悠介停下腳步,走到偏離主路的路邊,在草叢里翻找了一下,然后帶回了某樣東西。
“拿著這個。”
“誒、樹枝?為什么??”
“有這個幫忙,走起路來會變得輕松一點。”
“好臟!?我才不要!”
“拿著吧,爬山對你這種常年宅家的人來說上手難度太高了,你現在走起來已經很吃力了吧?”
“才、才沒有那種事。”
“不然你也可以拉著我,或者我背你上去嗎?”
“死也不要!變態!”
英梨梨紅著臉罵了一句,將看起來十分結實的樹枝接過手中。
稍微試探著在地上戳了幾下,從手上反饋回來的觸感的確十分穩固。
接著,她又試著將身體的一部分重量放在樹枝上,向前走了兩步。
“怎么樣,還順手嗎?”
“……馬馬虎虎吧。”
少女模棱兩可地點點頭,輕輕喘了兩口氣,然后繼續向前走去。
加藤悠介一邊觀察著她略有虛浮的腳步,一邊默默跟在她旁邊,以備不測。
喀隆、喀隆、喀隆,靜謐舞動著。
兩個人慢慢走著。
英梨梨也不看他,只是盯著附近的樹林和路上的小石頭,每走一步都要調整一下呼吸。雪白的小臉微微泛紅,上面掛著一層薄薄的清亮汗珠。
一滴汗水沿著頸項滑落。
即使是在這樣的季節,身體也詭異地感到有些燥熱,仿佛有著一團火焰在體內燃燒。
啪噠、啪噠。
運動鞋踏著地面,鞋底仿佛就要融化。
就這么走了一會兒,身體卻已經不可抑制地感到疲憊。
為了讓自己保持精神,英梨梨盡量以明快的口吻說了起來。
“所以我決定了——”
宛如栓子被拔了起來,她忽然變了語氣。
“我是不會輕易在這種地方倒下的。這一次,一定要和朋友一起留下許多美好的回憶,我會做給爸爸媽媽看!”
少女臉上綻放出少有的堅毅。
加藤悠介無意再次打斷她,正想著這里要如何回應時……
——鏗啷。
失去支撐的樹枝掉在地上。
走在旁邊的身體忽然毫無征兆地踉蹌一下,朝他倒來,并在下一秒被他及時接住。
“沒事吧?”
“呼……呼……”
沒有回應,只有紊亂的呼吸在隨著嬌小的身體起伏不定。
加藤悠介一邊攙扶著她,一邊低頭看了過去。
就見英梨梨雙眼緊閉,眉頭緊鎖,臉上呈現出不正常的通紅,喘息不止。
這樣的狀態明顯不對勁。
他試著伸出手,將手背貼在對方的額頭上,反饋而來的溫度隱隱有些發燙,像是在發燒。
加藤悠介臉色倏地一沉,連聲叫了兩句她的名字,卻依然得不到回應。
像是完全脫力一樣,少女整個靠在他身上。
二話不說的,他立刻將腰包和運動背包轉移至胸前,小心地把英梨梨背在身上,讓她的雙臂繞過自己脖子,迅速起身朝山下跑去。
輕盈的身體像是沒有一絲重量,從背上傳來的體溫一片滾燙,就連吹在脖子上的呼吸也十分灼熱。
加藤悠介的心沉至谷底,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以至于少女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畢竟他在十幾分鐘前才剛讓對方喝下氣血藥,事情絕不該是這樣的。
然而現在也容不得他多想,唯有快速找到校醫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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