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晃晃的電車抵達目的車站。
行走在返回公寓的路上。
燦爛的陽光灑滿道路,行道樹恣意伸展枝葉,野貓在樹蔭下悠閑地打盹。
從附近的住宅區里,飄來食物的香味和電視節目的聲音。
一群小學生騎著山地車,興奮地從旁邊呼嘯而過。
詩羽不自覺地看著他們遠去,然后回頭問道:“你住的這邊有很多小孩子呢,悠醬。”
加藤悠介抬起頭,也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卻沒說什么。
兩人以比平時要慢的速度一同回到公寓,并提著行李走上二樓,來到走廊盡頭的「201」室。
加藤悠介站定腳步,彎身掀起腳下的腳墊,從地上撿起一枚鑰匙,隨后才動手開門。
“你這幾天都沒帶鑰匙嗎?”
“嗯,因為拜托了鄰居幫忙照顧小黑,所以把鑰匙交給了對方。”
“原來如此,但為什么不來拜托我呢?我也想在悠醬的房間里睡……咳,我是說幫你照顧貓啊。”
“那么做太麻煩詩羽學姐了,而且如果我的房間留下學姐的味道,也會感到困擾的。”
“誒?”
卡察。
金屬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那么……不嫌棄的話就請進吧,學姐。”加藤悠介將身體讓至一旁,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詩羽見狀眨眨眼睛,眼神在他臉上仔細端詳,卻沒有動作。
“……怎么了嗎?”
“呵呵,你今天不阻止我進去嗎?”
“為什么這么說?”
“畢竟~~~”
少女換上一副意味深長的笑容,用右手食指輕輕戳著自己的嘴唇,說道:
“畢竟我做了那種事啊,我以為你會討厭那樣的,而且也做好你會生氣的心理準備了。”
“我沒有那么做的理由。”
加藤悠介把視線轉向屋內,沉吟了一下,“要說的話,這樣是詩羽學姐比較吃虧,我應該覺得幸運才對吧。”
“哦~?我一點也不討厭你的這種想法喔,悠醬♡。”
詩羽輕輕笑著,腳下的動作倒是不慢,一邊說著打擾了,一邊施施然地邁入玄關。
兩只腳后跟互相那么一蹭,裹著黑絲的纖足就從皮鞋里滑了出來,繼而踏上臺階。
無意間回眸一瞥,卻見他仍站在門外,正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不進來嗎?悠醬。”
“……抱歉,就來。”
加藤悠介推著行李進入屋內,并隨手關上房門,開始脫鞋。
空氣里飄散著些許動物的氣味,但總體還算清爽,并沒有預想中的那種發悶和難聞。
兩人一同走進起居室,黑貓正在角落里的貓爬架上窩成一團沐浴陽光,慵懶地打著盹。
舒爽的和風從陽臺外面吹進來,窗簾的一角輕輕晃動著。
由于他確定有在離開時鎖好門窗,會出現此種狀況必然是有人幫忙開窗通風了,那個人無疑是住在隔壁的吉田。
環顧一下四周,貓糧和飲水器都在正常工作,貓砂盆里的貓砂也補充過了。
從黑貓的狀態來看,并沒有因為他離家三天而產生什么影響。
吉田先生很好的完成了他的委托。
真是個可靠的老好人,加藤悠介如此感慨著。
“那么,你可以把東西給我了吧?悠醬。”詩羽舉止自然地在床上坐下,對他伸出一只手,做索要狀。
“東西?”
“嗯?就是禮物啊,你買了那么多東西,我想應該有一兩個是打算給我的吧~?”
“……這里應該稱贊學姐聰明嗎?雖然是這樣沒錯,不過被直接索要還是有點微妙。”
“哎呀~如果你不自在的話我倒是可以重來一遍,我只是想說反正我的所有都是屬于你的,故意拿腔作勢也沒什么意義吧?”
加藤悠介抓了抓脖子后面,將心里的一些想法壓下,轉而在行李中翻找起來。
不多時,一枚鑰匙鏈就被從里面取出。
他把鑰匙鏈遞了過去,“那么,如果學姐不嫌棄的話,還請收下。”
“謝謝~這是?”
“千葉君,千葉縣的吉祥物。”
“嘿誒,這樣啊……”詩羽對著手中的小物件一陣打量,然后做出評價。
“好奇怪的造型,好像有點土氣。不過謝謝,我很喜歡,會好好珍惜的。”
“也不用做到那種地步,另外還有其他的特產,等回家的時候學姐帶走吧。”
“這樣啊~那么作為感謝,我請你吃午餐,悠醬想吃什么?”
加藤悠介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鐘,指針清楚地指向十二點三十分。
以午餐來說,這已是一個稍晚的時間。
雖然腹中并不感到饑餓,不過在場的人并不只有自己,于是他這么問道:“詩羽學姐可以吃披薩嗎?”
“可以啊,不過這邊我不太熟悉,選你喜歡的店吧。”
“我說的不是去外面,而是叫外賣來家里吃可以嗎?”
“咦?”
面對少女的不解,加藤悠介從床頭柜的抽屜里取出一張披薩店的廣告傳單,把它交了過去。
“看看這個,這是我之前在街上領到的,這家提供外賣服務,選你喜歡的口味吧。”
詩羽茫茫然地接過傳單,視線在他臉上和單頁上的菜式之間交替,問道:“可是話說回來,為什么是外賣?”
“學姐說過有話要跟我談吧,我也有事想說,所以就在家里吧。”
“什么啊……我本以為要上演「先吃披薩?還是先吃我♡~?」的戲碼,原來不是嗎?”
詩羽顯得一臉無趣,最后選了香腸、海鮮、水果、芝士的四種組合口味。
加藤悠介也沒什么意見,直接撥打傳單上的電話向店家下了訂單,之后便開始整理行李。
把要洗的衣物丟進洗衣機,洗漱用品放回洗手池上面的架子,再把數位屏等工具放在辦公桌上。
最后再稍微收拾了一下地上的落毛。
等待的過程中,詩羽則是躺在床上小睡。
不知不覺中,四十五分鐘就這么過去,披薩也被送了過來。
加藤悠介拿著披薩回到起居室,將她喚醒。
少女便猶如睡美人一樣的睜開眼,慢慢從床上爬起,并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睡眼惺忪的模樣顯得十分困倦。
被子從她的身上滑落,露出凹凸有致的身體曲線,原本平整的襯衫因此起了一些皺褶。
也不知是怎么睡的,衣衫下擺的一角從裙子里掀了起來,露出一小塊白凈透亮的平坦小腹,散發出誘人的氣息。
“……詩羽學姐。”
“呼啊……怎么了……?”
“我們點的披薩到了,下來吃吧。”
“……好~……”
似貓叫一般的低吟回應著。
詩羽掀開被子,伸出雙腳踩在地上,從床上滑了下來。
“學姐要喝咖啡嗎?”
“……要~~”
“知道了,那我去泡,學姐可以先吃沒關系。”
加藤悠介抬腳走向廚房,開始沖泡咖啡。
隨著機器的嗡隆聲,黑貓也被吵醒,并在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后舔了舔嘴巴,換了一個姿勢繼續酣睡。
滴——,滴——,
滴——,滴——。
直到機器提示音響了好一會兒后,加藤悠介方才發現自己在愣神。
抬手關上電源,然后端著兩杯黑咖啡回到矮桌旁邊。
就見少女正一下一下地點著腦袋,不停丟盹兒。
不得已,他將咖啡放在桌上,然后伸手搭上那纖細的肩膀,輕輕搖晃起來。
“詩羽學姐,咖啡好了。”
“……呼,那邊……不行,不可以摸那里,悠醬……”
當事人發出了有些色情的呻吟,并起的雙腿在地毯上輕輕蹭動著,絲襪因此發出沙沙的聲響。
“詩羽學姐,清醒一點。”
“……悠醬?”
詩羽迷迷湖湖地睜開眼睛,沉重的上下眼皮似乎不滿足于玩鬧般的親親,想要一場緊緊貼在一起的熱吻。
加藤悠介輕輕嘆了一口氣,將一個馬克杯塞進她手中,問道:“……學姐今天怎么會這么累,昨晚又通宵了嗎?”
“……呼啊~~畢竟,為了應付不死川那邊的事情花了很久呢,和町田小姐的談判也很費精力,不過總算都解決了。”
“說的是……什么事?”
“嗯?就是和不死川解約的事情啊,話說我在學校時好像跟你說過了。”
“……為什么要做這種事。”
“也沒什么,如果能讓悠醬相信我的感情是純粹的,我什么都愿意做喔。”
詩羽說著喝了一口咖啡,溫柔地笑了開來。
加藤悠介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極其復雜,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覺緊握成拳。
有些話語梗在喉間,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知道對方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基于事實的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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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詩羽說的輕描澹寫,然而一個當紅的作家在沒有正當的理由下,突然向出版社提出解約,個中的曲折與風波絕非是用三言兩語能形容的。
而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少女選擇了一個人默默承受這些,賭上了自己的人生。
沉甸甸的心意如同一座山的重量,就這么壓在加藤悠介心頭,讓他講不出話來。
在這份心意面前,任何的言語都顯得十分蒼白無力,膚淺而又淪于表面。
加藤悠介沉默地低下頭,語氣凝重,“……為什么町田小姐沒有告訴我?學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是我請求她不要告訴你的,畢竟你還在校外教學,沒必要擔心這種事情。至于第二個問題,我是在清醒的狀態下做出了我認為最好的選擇,僅此而已,悠醬也不需要有什么負擔。”
咖啡的香氣飄散著。
少女的嗓音平靜而且沉穩,表明著一切都是深思熟慮后的選擇。
“……明明平時都很成熟,但現在的詩羽學姐真的很蠢,非常愚蠢,你之后會后悔做下這個決定的。”
“或許吧,但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詩羽輕聲說著:“我在學校就說過了,我已經做好覺悟了。從今往后,霞之丘詩羽的韁繩將永遠屬于加藤悠介,你就好好握緊并使用我吧~悠醬♡。”
聲音非常溫柔,又帶有挑逗般的壞心,卻唯獨沒有后悔。
一種發自內心的自我厭惡自加藤悠介胸口涌現,他厭惡著自己的自私。
耀眼的光線晃著眼睛,讓他忍不住想要逃進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將自己隔絕起來。
霞之丘詩羽不該是這樣的,她的人生不該交給像他這種人——
“總之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吧,我們可以吃飯了嗎?”少女如此說道,在他更加譴責自己之前轉移了話題。
加藤悠介深呼吸一口氣,干咽了一下嗓子,旋即裝作平靜地抬起頭。
“辛苦你了,悠醬。來,啊~~”
切成三角狀的披薩被送到嘴邊,食物的香味竄入鼻子,隱約還帶著一點香皂的味道。
沉重地打開嘴巴,咬下一口披薩。
纖細的手指似無意地探入他的唇間,又很快收回。
“……抱歉,弄痛你了嗎?”
“沒有~”
詩羽把披薩交到他手中,若無其事地將那根手指放進嘴唇間嗦吮一下,露出嬌艷的笑容。
“不如說,你把我弄得更痛一點……也沒關系。”
加藤悠介苦笑著扯了扯嘴角,慢慢咀嚼著嘴里的披薩。濃郁的芝士味道漫開,柔軟的面餅中略微帶有彈性,有很濃的奶香與麥香。
“話說回來,你這幾天的校外教學玩得開心嗎?跟我具體說說吧~”
“……學姐想知道什么?”
“所有喔。”
詩羽拿起一塊水果披薩,一邊吃一邊說:“只要是關于你的,我都想聽,除了你跟某個女生親密以外。”
“……要從頭說起嗎?學姐會覺得無聊的。”
“相比起無聊,我更討厭的是被排擠在外的自己喔。我們原本就有一學年的差距,在班上的你平時是什么樣子,我完全不知道。
雖然這話聽起來很任性,但我討厭在我夠不到的地方,有什么事情發生了決定性的變化,而我卻來不及反應。
比起知道后受到的傷害,有時不知道所受的傷害更深。”
——就像圖書館的那天一樣。
少女望了過來,低聲吟誦道:“……你明白嗎?”
加藤悠介默默點頭,回道:“我知道了,雖然我可能講得不好。”
“講得不好沒關系,我只是想聽你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