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滄瀾劍門,徐清風。”
微風吹拂,浸在晨陽的林野、田地隨風輕擺。
滄瀾二字,令得陳鳶表情漸漸變得復雜,對方僅僅站在那,有著磅礴的氣機,修為比他高了不知多少,他叮囑了道人不要下車,隨即上前朝對方拱手還禮。
“我便是陳鳶,不知途中等在下是有何事?”
“陳郎君好定力。”
看著鎮定上前的年輕人,禮數還能周全,那邊的徐清風贊賞的點了點頭,語氣比之前緩和了些許。陳鳶不知道他所想,但也聽得出語氣變化,重復又問了一句:“不知前輩在這里等我,是有何事?”
“就是見見你。”
徐清風長須在風里輕撫,邁著黑色步履靠近,面容帶著微笑,端詳面前的年輕人,身形挺拔,雖衣裳樸素無華,倒也襯出相貌俊逸,不由點了點頭。
“練氣之境,能打敗兩個門中筑基弟子,如何也要過來看看,是何種才俊。現在看來,確實不錯。”
后方的牛車,胖道人、瘋老頭并趴在柵欄后面,齊齊看著前方說話的兩人小聲嘀咕。
“這人看起來不像尋仇的。”
“他敢?!敢打我徒弟,老夫打死他。”
“萬一真動手,你可上去幫襯?”
“……不是還沒動手嗎?”
嘀嘀咕咕的話語之中,兩人視野盡頭,陳鳶心里也松了口氣,對方神態舉止,看樣子不是來找麻煩的。
畢竟打傷對方門中弟子,要過來找他‘理掄’也是該的。
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徐清風笑呵呵的越過陳鳶,站去路邊望著忙碌的田間農人。
“……靜姝師侄得到你救治,看得出你心本善,并非守言、玄則口中那般殘忍邪惡,這次下山,一來接門中弟子回去,二來,也想與你說說。”
“前輩想與在下說什么?”
“你這法門,應該是參照妖魔吸食血肉修煉而創,急功近利,容易走火入魔不說,時日一久,對血肉上癮,并非好事,到時,定會陷入魔障不能自拔。”
徐清風笑了笑,表情漸嚴肅起來。
“現在看上去無恙,但到了金丹后,想要渡劫千難萬難,再改換法門,已無可能了。要知道漫漫修道之途,多少人止步金丹,常人難求、道中之人更難求。一身魔障如何修仙?修魔只會讓伱墮落沉淪。”
“金丹?”陳鳶有些詫異,忽然想起劉府那日,師父莫名一句:“到練氣了。”眼下再聽此人說的,不難聯想出等級的階梯。
那邊,徐清風點了點頭,一拂跑袖負去身后,臉上有著感嘆的神色,“練氣、筑基、金丹,這三者俗稱修道。金丹渡劫之后,元嬰才算是邁入修仙之列。以你目前法門修煉,到達金丹不難,可想要渡劫,卻是難了。”
“前輩,為何要跟在下說這番話,難道就因為放過祝靜姝?”
“……呵呵!”徐清風輕笑著側過臉來,“靜姝之事有之,但重要的,還是下山弄清楚始末,沒來伏牛鎮前,我已去了青山縣,了解了一二,門中兩個弟子確實說了慌,而你修道尚短,也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若是僅僅因為修習了邪法,就被擒拿關押,著實太過武斷。”
說著,他嘆了口氣。
“遠山報子仇,我會贊一聲好,但被仇恨蒙蔽心智,胡亂殺人傷及無辜,那就該死。那日就算你不殺他,往后我在門中得知實情,也會將其緝拿回山,鎮在山下!”
“好了,看也看了,說也說了,我便要回山向掌門復命。”那邊,徐清風轉過身,漫步走去田野,手中有一小物往半空一拋,眨眼化作三尺青鋒漂浮半空之上。
乃是一柄青色長劍。
那邊走動的身形唰的縱去半空,穩穩落在漂浮的青劍,掐著劍訣揮開,化作流光的剎那,他聲音傳來陳鳶耳中。
“滄瀾之地,妖邪幾盡誅滅,今日我攜善意而來,門中他人卻不盡然,陳郎君還是過江,不要在這邊停留!”
飄渺的聲音落下,青色流光飛縱而出,拂過田野推出前行的波瀾,帶起的涼風令得忙做的農人伸開頸脖讓風灌進內里,舒爽的長嘆一聲。
下一刻,流光沖天而起,眨眼化作星點,在西面天空閃爍兩下,便消失無影。
……
帶起的余風還未散盡,待到星點在天際消失,牛車上的胖道人使勁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吾曰其母,神仙吶~”
“老夫好的時候,肯定比他厲害!”瘋老頭摸著胡須,歪著腦袋說著,引來道人頗為鄙視的目光。
“別看了,趕路要緊。”
陳鳶跳上牛車,離開時,還是望了望那人消失的天際,對于這種高來高去的法術還是頗為向往的,只是對方口中所說更換法門,當真自己不想?
‘我只有這么一個法門……不修它,還能修什么?’
不過那人所說修行境界,陳鳶倒是有些無所謂,‘不就是練級嘛……我升級可厲害了。’這樣想著,老牛拉著車斗緩緩駛過這片林野,不久過了青山縣,剛才興奮勁兒一過,胖道人不免問起接下來去哪兒,之前那人臨走的那番話,言外之意,就是警告他們,離開滄瀾江一帶去往別處。
青牛晃著鈴鐺在路邊啃著青草,呼扇呼扇的耳朵似乎也在傾聽那邊歇腳的兩人說話。
陳鳶拿了面餅先遞給了師父,再給了道人一個。
“北上渡江。”
孫正德咬了一口,遲疑了一下,說道:“北上可能遇到戰亂……還有抽人丁服役的,只要四肢齊全,不瞎不聾的男子,基本會充入軍中。要不本道機靈,跑得快,哪里還有機會跟你在這胡扯。”
一旁,陳鳶沒說話,沉默的吃完面餅,便抓緊趕路,用出疾行符、障眼符,大抵趕在太陽落山前到達江邊。
天光傾斜,過去青山縣十里,官道依舊繁華,過往多是渡河北上的商旅,沿途農田、村子密集,還有不少人在路邊擺起了攤位、茶肆供人歇腳喝茶。
人丁興盛之地,果然沒什么怪異的事。
到了江邊渡口,一艘艘大船降著帆并排在渡口,隨著江面蕩起的水浪緩緩起伏,陳鳶過去時,已有兩艘大船被幾家商販包圓,正忙著裝卸貨物,未免丟東西,自然不會讓其他人上船的。
僅剩的一家,二十多人圍著,與船家商量著價錢,好在人多,分攤下來也不貴。
不過陳鳶要多出一些,畢竟一頭牛,一輛車,也是要算在內的。給船公交了錢,讓道人拉著老牛進了底艙,自己則跟著眾人紛紛上了木梯,各自尋了位置,便等著開船。
夕陽灑在江面綻出壯麗的顏色。
立在船首的艄公將混了酒水的米粒灑去江面,作揖拜了拜,拿過長擼一撐水波,高喝:“開船啰——”
幾個船工拉起白帆,微微搖晃的大船推開一圈圈波浪,安靜的緩緩駛離了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