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無玉不斷嘶吼著。
很快,整個人完全披頭散發著。
“開戰啊,開戰啊!”
“將申無缺千刀萬剮,千刀萬剮啊……”
整整嘶吼了幾分鐘,他的整個嗓子都啞了。
此時,無數人望向他的目光從驚詫,變成了諷刺,最后變成了憐憫。
尤其是楚楚,幾乎整個人的靈魂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她的腦子里面,不斷浮現許多畫面。
曾經的申無玉,何等雍容,何等淡定,何等睿智。
在金鐘大會之后,盡管那一戰輸了,但申無玉在海上獵殺申無缺的時候,表現得何等智珠在握?
尤其是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給楚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一瞬間,她對申無玉是何等的仰慕?
哪怕后來在鎮海侯爵府,她和畢肖肖都被出賣了,遭受到申無缺前所未有的折磨和羞辱。
盡管申無玉當日拋棄了她,楚楚當時也是無比憤怒的,但是事后卻能理解。
因為,申無玉依舊表現得非常厲害,依舊是一個強者。
接下來就更不必說了。
率領三萬多大軍,舉著為父親報仇的大義,前來討伐申無缺,氣勢到了巔峰。
但是現在……
儀態盡失了!
徹頭徹尾變成了一個瘋子,失去了所有的風度,和之前的睿智的申無玉,完全判若兩人。
感受到無數人憐憫的目光,申無玉內心最后的那條線徹底崩了。
那的內心深處,永遠都是那個充滿自卑和恐懼的怪物。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雙膝一軟,直接跪了下來。
“父親,饒了我吧!”
“父親,我錯了,我錯了。”
“父親,請您念在幾十年的感情上,饒我一命吧!”
“從今以后,我一心一意,完全效忠申公家族好嗎?”
“大哥,大哥,你幫我求求情啊。”
“三弟,無缺,二哥求求你了。從今以后,二哥為你做牛做馬,我內政無敵,肯定能夠成為你的左膀右臂的,饒我一命吧。”
申無玉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拼命哀求。
全場所有人,只覺得一陣陣頭皮發麻,有一種完全崩壞的感覺。
人真的這么沒有底線嗎?
申公敖沒有任何得意,反而非常痛苦。
因為,他仿佛在這個申無玉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有多少次怯懦過?
乖乖把贏缺交給了羋氏,讓羋寰扒皮處死那一次。
被申無玉算計,做了幾十次噩夢,然后把三兒子申無缺幾乎推向深淵。歸根結底是因為對羋氏的恐懼,完全不愿意和羋氏為敵。
一直到最近的諸侯大會戰,他為了贏,完全不要臉面了,被萬眾恥笑。
失去了所有的英勇無畏。
失去了所有的英雄氣概。
因為什么?
恐懼!
一切都來源于恐懼,對羋氏的恐懼,對天空書城保守派的恐懼。
當然還有自卑。
在他內心深處,羋王是深不見底的強大,自己根本不能為敵。
自己一次又一次突破了底線。
那么是不是有朝一日,就會和眼前的申無玉一模一樣,變成一個跪在地上乞求的可憐蟲?
申無缺說得對,人格的底線一旦突破了,那就會變得毫無底線了。
申無缺說得對,你不和羋氏為敵的話,難道羋氏就不來滅你了嗎?匹夫無罪,懷璧自罪。
申公敖一遍又一遍在內心嘶吼。
我永遠不要變成這個樣子,我寧愿死一百次,一千次,也不愿意變成這個窩囊樣子。
申公敖沒有理會申無玉,而是朗聲道:“申公家族所有家臣,將領何在?”
頓時,所有家臣,所有將領,整整齊齊跪下。
“申公家族所有軍隊,調轉方向!”
隨著申公敖一聲令下。
兩萬多名申公家族的軍隊,直接調轉方向,將刀劍武器對準了諸侯聯軍。
申公敖大吼道:“摩羅族軍隊的首領何在?”
頓時,一個巨漢猛地出列。
申公敖道:“你摩羅族是繼續效忠我申公家族,還是效忠申無玉這個可憐蟲?”
那個巨漢來到申公敖的面前,看著跪在地上哭得滿臉狼藉的申無玉,狠狠吐了一口口水。
然后,他單膝朝著申公敖跪下。
申公敖寒聲道:“申凌羅,你是繼續選擇申公家族,還是選擇效忠申無玉?”
申凌羅望向申無玉的目光無比復雜,這是她愛了多少年的情人?為了申無玉,她甚至一輩子都沒有嫁人。
結果……
她所在的男人,變成了這么不堪的模樣。
她內心的愛人形象,瞬間徹底崩塌。
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偽裝。
申凌羅雙膝跪下道:“我……我永遠效忠義父。”
最后,申公敖望著南方諸侯借給申無玉的軍隊,整整有兩萬人。
“你們是要在這里大戰一場,還是立刻退走?”申公敖寒聲道。
這兩萬諸侯聯軍的首領完全懵逼了。
這還打個屁啊。
我們就是打著為申公敖報仇的名義來的,結果現在你申公敖活過來了。
他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回去報信都來不及。
頓時,幾個諸侯聯軍的首領對視一眼,然后道:“告辭!”
接下來,這些將領帶領著自己的軍隊,紛紛撤離戰場。
而且還不能原路返回,而是直接繞路北上,穿過白陵侯爵府的領地,返回各自的家族的領地。
申公敖道:“老大,你率領軍隊一路追隨,一路監督,確保這些諸侯聯軍完全離開我們家族領地。”
申無灼道:“是,父親。”
接下來,申無灼率領一萬大軍,一半監督,一半驅逐。
就這樣,一直將諸侯聯軍的兩萬大軍,完全趕出了白骨領,趕出了申公家族的領地。
而站在高處的白玉堂,靜靜地望著這一切,搖頭道:“沒意思,沒意思。”
接著又嘖嘖嘴道:“也有點意思。”
白骨領。
把諸侯聯軍驅逐之后。
申公敖朝著無缺道:“接下來,一切都交給你了!申無玉交給你處置,申公家族的家臣,也全部交給你處置。你想要處置誰都可以,你想要殺誰,都可以。”
說罷,申公敖緩緩步入白骨城之內。
靜靜漫步在白骨城內,他的內心仿佛前所未有的寧靜,腦子前所未有的清明。
卻又帶著一股悲戚。
進入白骨書院,見到了聞道子,二話不說直接跪下。
“老師,學生錯了!學生錯了!”
面對年輕一代,他還需要強撐著場面。
但聞道子是他的老師,還是他的伯樂,已經完全不需要隱藏了。
他跪在聞道子的腳下,淚水洶涌而出。
“我當年窮苦落魄,走投無路,成為了流浪刺客,跑去刺殺贏柱公爵,失敗被擒,結果他非但沒有殺我,反而將我介紹給了老師,讓我進入書院,改變了命運。”
“學城大考之后,老師您推薦我去贏柱公爵當差,我因為不可告人的心思沒有去,反而去投靠了羋尤。”
“從那一刻起,我就錯了。”
“發達之后,我更是不愿意見你,甚至我不愿意見任何對我有恩的人。因為我覺得那樣會讓我低人一等,那樣會踐踏我的驕傲。但……申無缺說得對,這是怯懦,這是自卑。”
“老師的改革派失敗之后,慘遭流放,我明明應該出手相助,卻裝作不知。”
“這一樁樁,一件件,簡直羞于為人。”
“我曾經想過無數次,如果我當日去投靠贏柱公爵,或許他就不會輸,或許贏氏家族就不會滅亡。或許羋氏就不會變得如此強大,或許我的人生和命運就完全不一樣了。”
聞道子深深一聲嘆息,上前將申公敖攙扶起來,緩緩道:“贏柱公爵的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簡單。就算你投靠的是贏柱公爵,也無法避免他的覆滅,甚至你自己也會粉身碎骨。”
“申公敖,一飲一啄,皆是注定。”
接著,聞道子稍稍思考了片刻,道:“你想要回頭,或許未來還有機會的。我只希望你,當你再一次面臨生死抉擇的時候,能夠選擇那個勇敢的自己,而不是怯懦的自己。”
申公敖來到了白骨城堡內的摘星閣。
而此時,卮梵剛剛離開黑暗領域,返回城堡,見到了申公敖,她不由得微微一愕。
申公敖頓時有些難堪。
在聞道子面前,他可以盡情地認錯,也可以下跪,因為那是他的師長,比他大了許多。
但是卮梵可是兒媳,可是晚輩。
申公敖想要退出去,避而不見。
但是退出幾步之后,他朝著卮梵拱手行禮,彎腰九十度。
這……算是正式向兒媳卮梵認錯了。
卮梵趕緊躲閃,然后側身還禮道:“不敢!”
白骨城堡之內!
申無缺坐在高堂之上。
申無玉跪在下面,整個人仿佛徹底失去了精氣神。
剛才,他真的把什么手段都用完了,發怒過了,威脅過了,哀求過了。
現在整個人仿佛被抽掉了脊椎骨一般。
無缺緩緩道:“我剛才就問過了,謀殺父君是什么罪?結果你們告訴我,主犯是凌遲,從犯是車裂。”
這話一出,申無玉還是猛地一顫。
“申六奇!”無缺一聲斷喝。
頓時,申六奇一顫,然后跪了下來。
“你之前的表現非常不堪啊,一次又一次和我作對。”申無缺寒聲道:“當然,這一切都無所謂。但是你的投降主義,你的怯懦,讓人不可原諒。”
“你們一心想要茍合,不想和羋氏為敵,但羋氏會放過你們嗎?申六奇,你回答我,羋氏會放過申公家族嗎?”
申六奇顫抖道:“不會。”
無缺道:“當然,如果投降了羋氏,你們可能是還能活的,甚至還有榮華富貴。但是申公家族也徹底滅亡了,犧牲掉整個家族,成全你們個人的榮華富貴是嗎?”
申六奇愧疚難當,跪趴在地上。
無缺緩緩道:“你申六奇,罪惡極大。但是……畢竟你對申公家族還是忠誠的,對你的主君還是忠誠的,這一點從未改變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鞭笞一百,剝奪所有官職,戴罪立功!”
申六奇頓時叩首道:“是!”
無缺道:“申四隆。”
申四隆跪下。
申無缺道:“鞭笞一百,降為千戶。”
申四隆跪下叩首道:“是!”
“申凌羅!”
頓時,水師統領申凌羅跪下,整個人甚至有種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覺。
“鞭笞五十,降為千戶,代掌申公家族水師!”
申凌羅擺下,顫抖道:“是!”
“公孫野!”無缺一聲斷喝。
頓時,申公家族第一幕僚公孫野出列,跪在地上。
申無缺道:“公孫野,你可知罪嗎?”
公孫野顫抖道:“屬下知罪。”
無缺道:“你何罪啊?”
公孫野道:“投降主義。”
無缺道:“還有呢?”
公孫野道:“有眼無珠,不能發現二公子的陰謀,幾乎害死主君,幾乎將申公家族推向毀滅。”
無缺道:“還有呢?”
公孫野一愕,再也沒有了啊,就這些罪了啊?
接著,他叩首道:“屬下屢次冒犯三公子,罪該萬死!”
無缺搖頭道:“不,最重要的罪,你一句都沒有說。”
公孫野顫抖道:“那,那屬下就不知道了,請三公子明示。”
無缺道:“你作為申公家族的幕僚,卻背主求榮,暗中投靠羋氏家族。”
公孫野頓時臉色劇變道:“沒有啊,沒有啊,三公子,我冤枉啊!我雖然內心軟弱,充滿了投降主義,但對于申公家族是完全忠誠的啊,我從未背叛過主君,更加沒有投靠羋氏啊。”
申無缺緩緩道:“我沒有證據,我只是猜測。”
公孫野頓時松了一口氣。
申無缺道:“但是,有沒有證據不重要。來人啊,將公孫野拉下去,五馬分尸!”
隨著他一聲令下。
幾個武士沖了進來,直接將公孫野往外拖去。
公孫野渾身顫抖,凄厲喊道:“三公子,冤枉啊,冤枉啊。”
“主君,我是冤枉的啊,我是冤枉的啊。”
“主君啊,你出面說一句話啊,你難道就任由申無缺這樣胡作非為嗎?”
“申無缺,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
“我是羋王的人,你們不能殺我,不能殺我……”
公孫野不斷凄厲嚎叫,但是完全沒用的。
就如同無缺說的那樣,根本不需要證據,我覺得你是,你就是。
在校場上。
公孫野全身被綁在繩子上,五根繩子套在馬脖子上。
“起!”
隨著一聲令下。
五匹戰馬向前走了三步。
頓時,公孫野的身子直接被拉直了。
“啊……啊……啊……”公孫野嚇得屎尿齊出,拼命高呼道:“三公子,我還有用啊。別殺我,別殺我。”
“我有很多情報,我有很多羋氏的情報,我可以告訴你的啊。”
“三公子,我有關于羋王的絕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啊。”
“三公子,我可以代表你去和羋王談判的,我有用,我有大用啊!”
無缺依舊置若罔聞,猛地一揮手。
五匹戰馬,猛地往前一沖。
頓時,公孫野的聲音戛然而止。
整個人,活生生被分成了五段。
接著,申無缺望著申無玉。
對方,直接癱倒在地。
無缺道:“申無玉,請你相信我,你此時一灘爛泥的狀態,讓我絲毫沒有戰勝你的快感了。我甚至都提不起來興致虐殺你,折磨你。”
“但是,在不久之前,是你們親口說的,主犯千刀萬剮。”
“你申無玉要將我申無缺千刀萬剮,所以……在你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你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申無玉不斷顫抖。
但此時,不管什么言語都說不出來了,包括求饒的言語,也說不出半句。
“你在申公家族幾十年時間,我相信你也曾經抗爭過那個人,但是非常可惜,你沒有堅持下去。”
“那么抱歉了,我要將你千刀萬剮,凌遲處死了。”
接著,申無缺斷喝道:“來人啊,將申無玉凌遲了!”
隨著一聲令下,幾個武士上前,將申無玉拖了出去。
用漁網綁起來,把全身的肉勒出。
然后,開始凌遲!
幾個時辰后!
整整凌遲了幾百刀了。
無缺叫來了楚楚。
“你看著申無玉。”無缺道。
楚楚渾身顫抖,鼓起勇氣,望向慘不忍睹的申無玉。
“希望你永遠記住這一幕。”無缺道:“當日在贏州城,我的學城大考剛剛結束。你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永遠記住你當時的樣子。”
“非常嬌媚,如同貓一樣的女孩。”
“當時的你,拼命地表現自己的聰明才智,幾乎完全不掩飾自己的野心。”
“之后,因為我沒有娶你為正妻,你選擇背叛了我。”
聽著無缺的話,楚楚嬌軀顫抖得更加厲害。
無缺道:“你現在有什么想說的?”
楚楚顫抖道:“我……我太幼稚了,太天真了。”
無缺道:“對,你非常幼稚,非常天真。但是當日你選擇走了這條路,那就無法回頭了。”
楚楚淚水不斷涌出。
無缺道:“你在害怕?”
楚楚點頭道:“對,我很害怕。”
無缺道:“當日我在鎮海城,剃光你的頭發,讓你高舉著牌匾游街,你只是仇恨我,但是不害怕對嗎?”
楚楚道:“對,當時只是仇恨。甚至有一種屈辱的快感,卻唯獨不害怕,因為我知道自己不會死。”
無缺道:“但是現在,你隨時都會死,而且會死得很慘,所以你害怕了。”
楚楚道:“對,我非常非常害怕。”
無缺道:“申無玉教了你很多,對嗎?”
楚楚點頭:“對,他教了我很多。但是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經崩塌了。”
無缺道:“你不要怪他,每一個人都有極限的。申無玉只是到了他的極限而已,他對你的同情是真的,因為他見到你,會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他想要教你,他想要扶持你,都是真的,你不要覺得他一無是處,他已經走完九十步了,只是在最后的十步他撐不住了,崩潰了。”
接著,無缺道:“那你覺得,你能走幾步?”
楚楚道:“我,我大概只能走六十步。”
無缺道:“對,你別瞧不起申無玉,你比他還差得很遠。”
楚楚道:“我……我想要活下來,我想要退出。”
無缺道:“不,當時你選擇走了這條路,就沒法退出了。要么贏到最后,要么死!”
楚楚頓時癱倒在地,痛哭出聲。
無缺道:“當時你離開了我,選擇走權勢之路,就意味著無法回頭了。申無玉一直在教你,甚至在生命的最后關頭也在教你,用他的死來教你。但是你別忘記了,還有一個人也在教你,那就是我……”
楚楚頓時一顫,不敢置信望著無缺。
無缺道:“我和你說過,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人,他離開我身邊的時候請求我,不要將你折磨得太狠,要保留你一絲靈性,我答應過他。”
“你口口聲聲說,你生下來是奴仆,難道一輩子都要是奴仆嗎?難道就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嗎?”無缺道:“你說這些話的時候熱血沸騰,但沒有一個人真的當一回事,唯獨……我例外!我認同你的話,但是你做得不夠。”
接著,無缺把一只盒子遞給楚楚。
“這里面是申無玉被剮下來的皮肉,你帶著它去羋王府,把他親手交給羋王。并且告訴他,他的私生子被我弄死了,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楚楚木然地接過盒子,顫抖道:“然后呢?”
無缺道:“你自己的路,當然你自己走。你可以依舊選擇和我為敵,你可以選擇投靠羋王府。總之一切由你自己決定,但我希望你記住發生過的一切。”
“去吧!”無缺揮了揮手。
楚楚捧著這個盒子,里面都是申無玉的肉,她哆嗦著,顫抖地騎上了一匹馬,北上朝著羋王府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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