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坐館,有功名。
兒子入朝為官。
宋中倒也清閑。
要說唯一的遺憾是什么,大概就是自己曾經屢試不第。
考了個秀才就再也沒有更進一步。
年四十沒什么成就,忽遇鬼神。
自幻境歸來一直在潛心修行。
許多事情也放手給小兒子。
分明從書中看出修行脈絡,知道了靈根和呼吸法以及觀想經,可是他卻怎么也感受不到靈氣,無法引氣入體。
聽說可以利用武功逆反先天,奈何他也不是個習武的料子,苦于沒有好的真正修出東西的師傅,多年來。
只能拼湊鬼神的模樣,寄希望于憑借觀想法修出名堂,人近古稀,愈發不硬朗,終于模糊有了個印象。
“咳咳。”蒼蒼白發的宋中緩慢的從榻上爬起來。
小兒子憂心忡忡道:“爹,顧大夫給您把過脈了。”
宋中沉聲道:“拿刀來!”
“爹。”
“刻刀。”
痛飲湯藥,宋中取刻刀再一次來到庭院,對著巨大的木樁開始精心雕琢,平靜地說道:“我活了七十年已經非常幸運,三十多的時候心灰意冷,四十方知這世上真相,不去看一看,實在遺憾。”
轉而笑著說道:“放心吧,哪怕我明天沒了也是喜喪。”
“總算有點像了。”宋中看著高大的木塑,面上閃過欣喜,雖連萬分之一的氣概都不曾雕出,可是他就是覺得當年的老魔神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并不害怕,魔神雖然披頭散發卻和尋常老人沒有什么區別。
或許魔神太過高遠,以至于他這個凡人無法看清。
如今才算終于井中望月,看到了無垠的深邃。
一口鮮血噴涌。
垂垂老矣的宋中有些驚訝的發現現在的自己很輕盈,他有些不解為什么兒孫一擁而來,哭喊聲將他淹沒,他就像是個局外人,喊道:“哭什么?”
想去拽起小兒子卻發現自己的手一下子穿過去。
回頭一看,面色紅潤卻沒了生氣的自己躺在地上。
“我死了?”
宋中還沒有從震驚中回神,雖然都說人死后有靈魂,可是這也是他第一次體驗。
或許不是第一次體驗,卻是他活了七十歲親眼見到。看到自己的身軀倒下,兒孫和兒孫媳婦們撲上來。
“老婆子應該還沒有走遠吧。”
宋中望著自己的坐館,又看了看兒孫們。
大笑出門。
甫一踏出門檻,宋中就看到一輛馬車停在門口,馬車通體漆黑,趕車的是個戴著斗笠身著黑衣的捕快,正蹲在車架上,身旁站著個抱著肩膀的差撥,手持一把白色的棒子,腰間掛著枷鎖,身形頗為壯碩。
差撥在宋中驚訝的眼神中拿出一塊玄色令牌,化作一卷,對照了一番,微微頷首說道:“宋中,你壽盡了,我們奉命來接你魂歸地府,驗明正身。”
說完,差撥笑了起來,拱手道:“宋大人,上車吧。”
“宋大人?”
“我?”
宋中一臉奇怪和莫名,他在大鎮朝廷都沒有混上一官半職,怎么看起來地府的差役倒是先喊他宋大人。
壯碩差撥笑著說道:“沒錯,宋大人在世的時候編撰傳說,為地府增光添彩,有功于社稷,因此宋大人將會獲得地府破格大考的資格。只要宋大人高中,從此青云路長,豈不就是大人了,可羨煞我等奔走的陰差哩。”
差撥長著一張死人的面容,赤紅眼睛,慘白臉色,這一笑就更讓人瘆得慌了。
戴著斗笠的陰差看了看宋中,說道:“上車。”
宋中半信半疑的登上了馬車,陰差揚起馬鞭,凌空啪的一聲抽響,異獸鬼馬頓時開始奔襲,面前的大道迅速變成一條灰蒙蒙的小路,馬車就在彼岸花海中蕩漾起來。
宋中瞪大雙眼,驚訝的問道:“這花開的真鮮艷。”
“不要離開馬車范圍,彼岸花海扎根在陰間小路上,一旦摔下馬車憑你肉體凡胎根本活不過一個呼吸。”差撥伸出手掌摘取一朵彼岸花,聞了聞又丟出去,仔細看去才發現差撥的手掌也宛如野獸利爪。
看著汪洋花海,宋中追問道:“鬼也會死?”
“鬼?”
“修行有成才是鬼,沒有道行傍身就是尋常的魂魄。”差撥笑著回答。
這倒是讓宋中好感破增。
他以為地府陰差也像世俗中的捕快一樣冰冷不耐煩,稍有不順就會打罵犯人。
記得以前報官的時候,捕快來了先把報官著一頓胖揍,這才開始處理案件。
沒想到地府鬼差倒是比活人還和煦呢。
簡直就是有問必答。
“我們多久抵達地府?”
“很快。”
“辦理了入關的手續,核對一些細致后還得將你送回來一趟,最后和親人見個面,基本上就七天。”
“頭七?”
“對,凡間是這么說的。”
宋中被地府的效率驚訝到了,陽世的大鎮朝廷過兩個州都得一年半載,地府把人家走再送回來竟然只要七天。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良久才開口詢問:“聽說地府有十殿閻羅,四大判官,一十八位陰帥。”
“咦?”差撥眼中閃過驚訝道:“你知道的不少哩。”
宋中繼續問道:“現在的陰間天子是誰?”
差撥倒也覺得閑著也是閑著,索性為其講解道:“現任的羅都帝君繼任于九百年前,號豐天子。”
趕車的陰差皺起眉頭,上下打量著宋中,靈官法眼照亮,并沒有發現任何修為,不由起疑道:“十殿閻羅你知道倒也無可厚非,陰天子的傳說倒也廣泛,能說出第幾任,你……是從何人那里聽說?”
宋中嘿嘿一笑道:“不瞞二位大人,在下非常喜歡搜集民間故事,因此聽說了很多捕風捉影的東西,一番整合才有此疑問,很多人說的煞有其事,又是妖魔鬼怪、才子佳人、高來高去修士的……”
差撥也贊同道:“按理說元央域碰到修士也不意外,可是你們那地方有些古怪,我們兄弟并沒有感受到靈氣,應該是枯竭之地。”
“枯竭?”
差撥安慰道:“沒錯啊,靈氣稀薄到根本無法修行,所以你才沒有見到太多修士,不然早就遍地走。”
“天下這么大,有些凡人一輩子都見不著修士也是應該。”
宋中眼中綻放出驚喜,原來不是自己的問題,是地方貧瘠養不活莊稼,趕忙拱手行禮道:“兩位大人神通廣大,可有修行的經驗傳授在下?在下不敢打什么必中的包票,日后若有差遣,絕不推辭。”
壯碩的差撥略顯猶豫,倒是一旁的陰差冷笑一聲道:“交給你也沒用處,你沒有這個修行就是慢。”
說著拎起自己的腰牌。
“這是?”
“陰差令。”差撥感嘆道:“我這兄弟說的對,你沒有陰差令,就算能夠吸收陰魂丹也沒有地方消磨,效率自然不行,而且宋大人是要大考的,若是我們提前教授,萬一耽誤了宋大人就不好了。”
宋中感到遺憾,隨后問:“這個大考又是?”
差撥笑道:“跟你們凡間的科考很相似,不過有所不同的是大考之后會成為一地城隍,走地神之路,跟我們陰差不一樣。”
“在下這文章韜略……”
“哎,宋大人客氣,您是有功之士,大考其實是走個流程。”
一路說笑來到落亡城。
辦理身份和路引。
宋中就和兩位陰差辭別。
約定大考后再敘。
望著登上另一輛馬車的宋中,陰差冷聲道:“你真覺他能考中?”
差撥聳肩道:“總是有希望的,不是嗎。”
陰差冷哼:“以前或許有希望,可是現在就不一樣了。”
“落亡城的大考年年召開,此番更是補了一場,湊數的人太多。他的功績確實不錯,卻不至于讓州牧獨開一場,我倒覺得他考不上,不僅考不上一身功德也會被人拿走。”
“補的這一場,所有候補者都是其中一個人的嫁衣。”
差撥瞇著眼睛道:“你是說……”
端坐在單人間的宋中看著已經上鎖的房門,透過窗戶望向外面。
無數間這般大小的屋子,只有一張床榻和一個書桌,外面是巡邏的陰差,面前擺放的是空白的試卷,需要連考三日方才可以離去。
當然,也可以提前交卷,不過誰有會嫌時間太多呢。
宋中這就坐下來,提筆在草稿上書寫起來。
得益于老魔神的講述他對地府可謂知道不少。
要問一些政策以及后續的治理,他心中腹稿至少打了十年,如今一來,下筆如神,仿佛是魚兒入水。
晌午時分。
一氣呵成。
宋中沒有急著交卷。
硬靠了兩天,眼看眾人都開始陸續交卷他才交上去。
返回驛站的宋中躺下就是糊涂大睡,三日后的放榜還是小二催促他,他才姍姍來遲。
衙門放榜的地方張開一座巨大木牌,從上到下依次記敘著名字,宋中沒有急著看而是先看到了一旁案首的文章。
這一看,頓時心跳不已,這不正是他寫的文章嗎。
‘穩了!’
宋中心中大呼,這才看向一旁的名字。
這一看頓時驟緊眉頭。
“盧槐真,是誰?”
宋中剛要呼喊,一只大手已經落在他的肩膀上。
回頭一看。
一位近乎八尺的高大鬼差站在他的身旁出示了一張律令道:“宋中,大人要見你。”
宋中想要喊叫,可是他卻發現自己怎么也說不出話。
他就像是個提線木偶般被對方拎起來。
深感恐懼的他奮力的反抗,然而一切都是徒勞,凡人和修士之間的差距太大了,更不用說鬼差和魂魄,簡直是天生的克制。
宋中就這么一路跟著差役,步入衙門的一座內堂。
“大人,人帶到了。”
大家新年快樂。
祝各位帝君壽與天齊,長生不死!
晚點。
請:m.yetianlian.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