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訓練場,順便去病房那邊探望了一下受傷的小劉。小胖子劉明強肚子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疤,這是一個好現象。
“你運氣真好,這么嚴重的傷口,又是在這么簡陋的護理條件下居然沒發生并發感染。”
老外醫生杰克原本還很欣喜于小劉的“好運氣”,不過穿越眾里另一位本土醫生老石卻不以為然:
“什么運氣啊,這個年代的細菌根本沒有抗藥性,我們給他打了這么多抗生素,能感染才是怪事。”
老石的全名叫石亦生——天生就被人叫醫生的料。福建醫科大學臨床醫學專業,畢業后已經從事了三年的外科工作,主攻就是創傷外科,不過先前這家伙一直隱藏在“普通勞動力”人群中間,死活不肯主動交待自己的專業,說是不想再看到血淋淋的場面。
當然最后還是被揪出來了,醫生總是受歡迎的,特別是外科醫生。這次穿越眾本身雖無大損傷,但他們的俘虜中間可是有不少重傷員,光靠杰克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于是石醫生不得不捏著鼻子再次游走于血污之間。
抓來的俘虜當然無權享受現代藥物,但國內醫學院培養出來的醫生肯定都學過中醫,諸如本草綱目這樣的經典著作多少都了解一點。利用城里生藥鋪找到的草藥,再加上科學的包扎消毒以及護理手段,老石很是從閻王爺那里拖回了幾條人命,在那群俘虜中間很受感激。
不過私底下,老石卻跟大家說——他是在拿那些俘虜練手呢。
小劉這邊的精神好了許多,龐雨進去時,他正喋喋不休跟幫他換藥的老石發牢騷:
“你說我咋他媽的就這么倒霉呢:大家一起出去旅游,偏偏我晚點不得不上了這條鬼船。大家一起去城門口看熱鬧,偏偏我屁股上被射了一只箭!大家一起住這院子里,偏偏在我去開門的時候被捅一家伙……”
“能保住命就知足吧,小伙子,你現在受傷還能有抗生素用,下次再有誰受這樣的外傷,恐怕只能跟外面俘虜一樣用濃鹽水洗傷口了。”
石醫生隨口一句話就把小胖子說愣了,他摸摸肚皮,想象關俘虜那院子里每天換藥時傳來的鬼喊鬼叫,很是有幾分心悸。
“咱們的藥快用完啦?”
胖子很是緊張,他對自己的運氣向來不抱信心,很有可能——下回需要用藥的還是他。
“還有一點,但也不多了。”
“船上不是有間醫務室么?”
龐雨走進門時正好聽到這句話,便隨口詢問——他前兩天剛剛和杰克整理過那間醫務室,記得里面還有些存貨。
而老石則很不耐煩的抬起頭:
“醫務室里面確實還有一些儲備,但遲早會消耗完的。這幾天光在小劉身上咱們已經消耗掉了將近三分之一的抗生素——那個老外的習慣太不好,用起藥來大手大腳。其實在這里根本不需要打那么高的單位,反而容易產生抗藥性……等西藥用完,看他怎么抓瞎。”
“所以你就未雨綢繆啦?”
龐雨笑道——老石手上捧著一本九五年版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中藥彩色圖集,這幾天他吃飯睡覺都抱著這本書,一門心思悶頭研究。
“沒辦法,入鄉隨俗么。說起來臨高這里好歹也算是縣城,居然連個高明點的醫生都找不到。我還想找個人請教下中醫理論呢。”
“這里不是有家中藥鋪子么,怎么可能沒醫生?”
龐雨很驚奇,而石醫生再度抬頭,很鄙視的看了他幾眼:
“醫藥分離知道不?西門慶家里也是開生藥鋪子的,可你聽說過他會行醫嗎?”
屋子里其余兩人先是一愣,隨即都忍不住暴笑——這個姓石的家伙有點腹黑,經常會擺著一張撲克臉,卻一本正經的說一些冷笑話。
當然最后能笑出聲來的只有龐雨,可憐的劉胖子非常辛苦的捂住肚子不敢出聲,唯恐崩裂了傷口。
一路捧著肚子,龐雨終于來到他此行的目的地——兵工廠大屋。這間屋子原本是個大倉庫,在縣倉大院里所有房子中,這間屋面積最大,質量也最好——就是說基本不漏雨,于是便被用來安放穿越眾眼下最寶貴的財產——那一整套造槍工具,小機床,以及發電機。
這里也就理所當然的被稱為了兵工廠。此時徐慧工程師正坐在工作臺旁,兩眼滿是血絲,面前胡亂散落著幾十張圖紙,上面涂抹著許多數據。龐雨雖然看不懂那些參數,卻可以辨認出那些廢棄圖樣——全是炮,各種各樣的火炮!
自從那天晚上跟徐慧談過之后,這位可敬的技術人員便沒日沒夜開始了計算,但好像沒什么進展。見龐雨走進來,徐慧隨手遞給他一張紙,上面又是一堆數據,但可憐的建筑師啥都看不懂。
“哎,龐雨啊,關鍵還是身管材料。沒有足夠強度的金屬管材,我的理論計算再充分也拿不出實物來喲。”
徐工程師顯得很沮喪,這幾天大家翻遍了輪船上所有貨倉位,就是沒能找到適合充當炮筒的金屬管材。做炮筒的管材對金屬強度要求極高,普通民用金屬管無論是厚度還是強度都達不到這個標準。這可不象槍管,用自來水管都能代替。
如果要從頭自己煉鋼造炮,那工作量未免太龐大了。
龐雨到沒顯得很失望,事實上他這次過來就是有了一個想法。
“嗯,徐工,我想我找到替代品了……”
拖上徐慧,兩人騎自行車來到海灘,再度登上客船。龐雨把人帶到底艙處,指著一排圓滾滾的金屬筒:
“怎么樣,這東西能用來加工火炮么?”
徐慧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那是幾具空的氧氣瓶,也不知道扔在這兒多久了,表面都有些銹蝕,不過個頭頂大,屬于標準的工業用氧氣瓶。
“咱們船上有金屬焊割設備,把瓶身切掉一頭,可不可以用來當炮管?”
龐雨是個外行,不過外行有外行的好處——沒什么成見,思路比較開闊。在龐雨看來火炮是個圓滾滾的金屬筒,氧氣瓶也是這種形狀,至少長得挺象不是?
徐慧繞著瓶子轉兩圈,呵呵笑了。
“這東西做炮可有點勉強,這種標準中容積瓶的外徑是219mm,內徑應該是209。這口徑在火炮中絕對算是大口徑重炮了,可它的長度才1500mm,割掉閥口瓶肩就剩一米三了,倍徑連7都不到,沒射程的。而且標準工業氣瓶的公稱工作壓力是15Mpa,許用壓力可達到18Mpa,普通火炮的瞬間膛壓肯定比這要高。”
一連串的專業名字讓龐雨兩眼發直,不過還沒等他感到失望,徐慧這個愛賣關子的臭老九最后又添上一句:
“不過真要做呢,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們也不追求超視距打擊,有一種炮的倍徑和膛壓要求都不高……只要能把爆炸物拋射出去就行,做炮彈我可在行。”
兩人拖了一個氧氣瓶返回兵工廠,把搞金屬冶煉的技術員黃建成,搞機械加工的技術員肖朗,秦石青,以及從軍事組解席馬千山等人都拉過來,大家一起商量用氧氣瓶改裝大炮的可能性。
肖朗一看這瓶子就大搖其頭,他是搞機械加工專業出身的,能熟練操作各種常用機床(車、銑、刨、磨、鉆、拉、插),因為在機修干過幾年,就連比較生僻的龍門刨、導軌磨、立車也會點,船上有一套中型機床,因為能源問題沒解決還沒拆封。不過要加工火炮,肯定少不了這小伙子的意見。
“現在的瓶子哪兒能用啊,前幾年我加工這種廢鋼瓶見得多了,一個個偷工減料恨不得做得比紙還薄,膛壓承受力絕對不夠的。再說倍徑也太低……”
這幫搞機械的好像都有大炮情節,隨口就是一串名詞,讓龐雨很是郁悶。
“他奶奶的,一個個現在跑來充內行,先前干什么去了,都要我來操心……”
他索性不理會這個毛毛躁躁的家伙,掉過頭去看老馬。這炮能不能用,老馬馬千山才最有發言權——他本人就是從炮兵部隊退役的,當兵七年玩了五年火炮,將來大炮造出來肯定也是要他帶著人操作。
老馬從先前就看著這瓶子發樂,上前敲敲瓶身,聽龐雨把話一說,想也不想就點頭:
“行啊,怎么不行,想當年八路軍的炮兵前輩條件比這還簡陋,照樣弄出打得響的火炮來。倍徑低膛壓低都無所謂的,咱們做迫擊炮好了。”
“209mm口徑的迫擊炮?”
肖朗難以置信,解席在旁邊嗤笑一聲:
“有什么不行的,淮海戰役的時候連汽油桶都能改造成炮——著名的‘沒良心炮’聽說過嗎?善于就地取材因陋就簡本就是我軍兵工的一大優良傳統啊。”
“關鍵是炮彈,只要能把炮彈扔到敵人頭上,用什么拋射手段無所謂的。”
老馬很內行的隨手在地上畫了一個拋物線示意圖。
“火炮簡陋點就簡陋點了,最多我在計算彈道的時候多麻煩點,標尺做復雜點。”
“能行嗎?沒良心炮我聽說過,那東西幾乎沒準頭的,打哪兒算哪兒。所以才得了這個綽號。”
肖朗還是很擔心,老馬笑笑,拍一拍他的肩膀: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絕對要相信中國人民解放軍合肥炮兵學院的訓練課程。高角度拋射本就是我軍特長,我軍第一神炮手趙章成就是用迫擊炮打出的名頭。”
未來的炮手都這么說了,肖朗也只好閉嘴。于是事情就這樣確定下來,在徐工程師帶領下,幾名機械技工開始試制明朝的第一門迫擊炮——口徑達到209mm的超級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