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四意外的要求(下)
“我呸,張申岳你發什么神經病!嫌瓊州那邊廟太小,容不下你這尊大神啦?”
沒等旁人開口,解席先跳著罵起來了,難怪他從剛才起就臉色難看,要知道他們這“瓊州府十三太保”一起經歷過患難,感情與旁人又自不同。更何況張申岳先前還是解席公司里的員工,穿越之前就屬于絕對可靠的自己人,親信班底。這時候卻突然提出要單飛,以解席那山東漢的暴脾氣,自是火冒三丈。
不過旁邊同屬于當初十三條漢子之一的敖薩揚立即伸手安撫住解席,同時望向張申岳道:
“任何決定,肯定都有其原因的。申岳,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話說出來,大家一起思量。雖說每個人都有權決定自己的行動,但我們畢竟是一個集體,陜西那地方現在亂成什么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說是家鄉,實際跟你生長的地方又能有多大聯系呢?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你所熟悉的一切都不存在——這種‘家鄉’有必要懷念么?”
到底是參謀級人物,這一番話合情合理,張申岳看了看他,又低下頭考慮片刻,終于開口道:
“一定要說原因的話……好吧,我只是想盡可能的為家鄉父老做些事情。”
“那里不是你的家鄉!”
解席暴怒,再次跳起來沖著對方大吼,但張申岳卻低下頭,并不看他。
“老解你是知道的,我家里很窮。大學是靠申請貸款才讀完的,公司剛剛招聘我進來,就預支給我一筆錢讓我去還貸……這些我都記著。”
解席哼了一聲:
“如果不是那樣你也不會出來旅游,說起來倒是我給你找的麻煩……”
張申岳輕輕嘆了一口氣:
“貸款是進了大學才有的,在此之前,一直都是靠村里接濟。我還記得考進縣中那一天,附近幾個村子認識不認識的都來祝賀。然后,當客人們走了以后,在桌肚下,墻角邊,還有炕席下面,到處都留下了他們的資助……那時候我唯一想到的,就是以后有能力了,一定要報答那些鄉親們。”
“那和這個時代的陜西也沒關系。”
龐雨忍不住插嘴,張申岳卻笑了笑:
“不,你不知道。我們那邊是老區,最老,最窮,最破的那種地方,外人不愿意來,本地人也很難遷出去,可以說幾百年來都沒什么變化。我跟張陵聊過幾次,他居然還能聽出我的家鄉口音,甚至連信天游的調子都沒怎么變……我欠那邊的,無論那邊現在所居住的,是不是我那些鄉親們的先祖,那片黃土地總是沒錯。”
說著,張申岳隨口哼了一段陜西小調,果然頗有古意。之后他又指了指桌子上面,王璞拿來的那份封官名錄:
“我不知道那些明朝人是怎么調查到的,他們給我封的官兒,正好是在老家附近。一個正八品的縣丞。官兒不大,但據張陵說,那地方因為鬧流賊,很多縣令都死了,后續的又不敢去上任,所以縣丞基本就能管控一切——只要有膽子去接手。”
“然后呢?穿越人士有王八氣,流賊不敢殺你是不是?還是你打算帶個幾千人回去剿匪?”
解席拍著凳子怒道,邊上趙立德等人也直皺眉頭,但張申岳卻很自信的笑了笑:
“關于自身的安危我當然是考慮過的,既然那邊的口音沒怎么變,生活習俗想必也變化不大,那么我就有把握能在當地扎下根去,也不會成為那些農民的對立面。說起來這還要感謝你呢,龐雨,你當初在瓊州府的立足策略就非常高明,尤其是對付那些狡詐大戶的方式。”
“……你還是念念不忘要發動群眾嗎?鬧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
龐雨皺眉,但還沒等他說出什么勸諫之語,張申岳卻先沖他搖了搖頭:
“真是可惜,你雖然提出了好的開頭,卻終究沒有能繼續深入下去。如果你像我一樣在王家莊蹲點幾個月,真正沉入到最基層去,了解到這個時代農民的真正需求,你就根本不會懼怕農民起義,也不會把他們看作敵人。”
龐雨哼了一聲,看來他跟張申岳之間的分歧是越來越大了。雙方從一開始想走的路線就不一致,后面難免越行越遠……但這樣一來他也不好再勸說什么,遂閉口不言。
其他人也不再說話,只有解席氣鼓鼓的還想開口,卻被敖薩揚輕輕按住,向他搖頭示意。
——張申岳已經把問題提到了占領政策的高度,那是路線方針問題了,顯然不是靠勸就能勸得了的。
眼見會議室中一時沉寂,又過了片刻,才聽唐健冷冰冰開口道:
“那么,還有其他人有這類想法嗎?有的話索性一次說出來,我們好統籌考慮,別他拖拖拉拉的,回頭再來羅嗦!”
眾皆沉寂,之后又有兩三個人猶猶豫豫的表達了自己想去大陸上發展的愿望,大都為平時不怎么活躍的“邊緣人士”,他們用的理由無非是想回明朝的家鄉看看,或者覺得自己能夠在明朝官場里為集體爭取更多利益之類。只有一個小伙子非常坦率,直接說出自己的心聲:
“我覺得自己在這里能起到的作用不大,雖然掌握了一些現代知識,但在集體中也不是什么無可替代的人才。可要蹭吃蹭喝賴在集體里混一輩子又不甘心,還不如出去拼一拼,如果能夠有所發展當然最好。就算形勢不妙,或者適應不了那個社會,大不了再退回來……”
“要是死了呢?”
趙立德冷冷問上一句,那小伙子卻灑然一笑:
“死了就自認倒霉唄,哪兒的黃土不埋人啊。既然敢出去闖蕩,當然就要做好這方面的思想準備!”
——有夠光棍的,這下子連阿德也沒話說了。
直到到會議室里再沒什么人說話了,唐健和李明遠教授商量了幾句,之后老教授站起身來,向大家做了個安撫的手勢——這時候房間里雖然沒什么人說話,但氣氛卻不太好。那些提出要前往大陸的同志固然是念頭各異,而其他沒打算離開集體的人也是態度不一,有些人不動聲色;有些是滿心怒火;而更多的人,則是滿臉忐忑不安之色,仿佛整個團體的分崩離析近在眼前。
針對這種狀況,老爺子的第一句話就是讓那些留下來的同志放寬心,為此一向嚴肅的老爺子居然還開了句玩笑:
“大家不必緊張,人心還沒散,我李叔的隊伍也還好帶。”
在一片哄笑聲中,老爺子又接續道:
“任何一個組織,發展到一定程度,都必然面臨擴張和分散的問題。經過我們大家幾年的共同努力,海南島已經被建設成一個安全而舒適的家。但我們這一百多個人不可能永遠都待在海南島上。本來團隊就已經在考慮逐步對外擴張的步驟,臺灣和菲律賓是第一步,已經實施了。接下來原計劃是安排一批人去山東沿海地區開辟新的中轉站,用于發展商業和招募人口。但現在既然有同志愿意主動更加深入內陸,去和大明帝國作更加緊密的接觸,這是好事情,對于咱們這個集體肯定是有益的,所以不必擔憂。”
“那要是我們的秘密暴露了怎么辦?”
人群中有人喊道,老教授看了看那個方向,雖然沒能看清是誰在喊,但老人臉上依然現出一絲微笑:
“我們的秘密?是指我們來自未來并且了解今后歷史走向的事實?還是指我們所掌握的現代知識?如果是前者,當初小魏似乎已經泄漏過一些,而且這些年來與我們一同生活的明朝人士也很多,蛛絲馬跡想必露了不少了吧……可那有什么關系呢?就算這些情報被明帝國知道了,就算他們相信這一切,又能如何?有我們加入的歷史還會和原來一樣么?——我們并不是依靠這些‘秘密’生存,又何必擔心泄漏?”
“如果是指我們所掌握的科學技術,這就更不用擔心了。人類社會三百年的技術積累,就連我們自己尚且不能完全復原,明朝人靠道聽途說又能掌握多少?坦率說,關于這一方面,我反而更擔心這些技術積累不能傳承下去,委員會下一步將會計劃大批量招收學徒,我們中間每一個人最好都能收取一兩個徒弟,把我們的專業知識傳授給弟子……當然,目前還不用考慮這些。”
稍頓了一頓,老教授又轉向那幾位提出要去大陸上發展的成員。雖然他們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肯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了,但此時大部分人臉上的表情還是有些緊張——就算不考慮別人對他們的反對態度,單要放棄眼下的安逸生活,離開大集體去一個陌生而且危險的環境中闖蕩,這本身就足以讓人緊張了。
然而讓他們感到驚訝的事,和先前參謀組那幾人的想法不同,委員會主席李明遠教授居然完全沒有阻止他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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