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敵軍的火炮性能。水道地勢,以及可能采取的戰術,全都考慮過了。蓬萊水城再怎么堅固牢kao,畢竟是為冷兵器戰爭而設計,而我們的裝備戰術都要足足領先它三個世紀!說穿了就是依仗技術優勢欺負人的,根本不用考慮顧慮那么多,拿下水城絕對沒問題!”
北緯似乎有些急躁了,盡管他以前也總是強調行事要謹慎,這次卻一反常態,認為解席這種小心翼翼的態度過于保守。這讓旁邊眾人禁不住猜想,是不是北緯一心想著要報復先前在山東吃的虧?
不過作為穿越眾里最專業的軍事人員,他都打保票說沒問題了,那多半是真沒問題。
“況且,你們不是想玩敲山震虎么?登州地區最難攻打的便是水城,我們直接拿下水城,正可以給那些叛軍最大的震懾,讓他們感到絕望,從而更容易棄城逃跑。”
——確實,從效率上看,丙案無疑是最高的:船一開到直接攻城,絲毫不耽擱。因此倒也頗有幾個人流lou出支持丙案的意思。
不過解席卻出奇的固執:
“不。無論怎樣,我不會讓戰艦去硬拼固定炮臺。若是瓊海號在這里也就罷了,西洋大帆船上面防火措施再好,畢竟還是木頭的。咱不冒這險,用乙案足夠了。”
甲案丙案都不行,那剩下也只有乙案了。所謂乙案其實就是甲案的改進版,戰術戰略都不變,只是把登陸區域換到了登州城附近:船隊在距離登州府城不太遠的海灘附近找一個登陸點,在那里把陸軍送上岸。然后根據對方的反應再決定是直接攻城還是先打一場合戰——假如敵軍肯出城應戰的話。
乙案在時間上比較緊湊,缺點則在于敵前登陸這一條有些犯忌。瓊海軍自建立以來還沒玩過兩千人規模的登陸行動,前段時間雖然作了一些針對性訓練,部隊在臺灣島時還搞過一次模擬演習,算是有點經驗了。但就算解席這類半吊子軍人也知道演習跟實際不能比,到時候登陸場上什么稀奇古怪的狀況都可能發生。其它都好說,就是怕耽擱了時間。萬一這邊大部隊還陷在沙灘上,那邊登州守軍成千上萬的沖殺過來,可就有大麻煩了。
不過現在也沒有其它更好策略,只能小小的冒一次險。不過相比起北緯要求頂著城頭炮火往前沖的丙案,沿海岸線尋找一處防御薄弱的沙灘登陸畢竟要輕松許多。所以到最后北緯也沒硬撐,還是尊重了解席的選擇。
“好吧,那么登陸地點選好沒有?我們好出發作偵察。”
解席只管決定目標,具體方案則是參謀們的職責。面對北緯的提問,龐雨和敖薩揚兩人迅速拿出了更加細致的區域地圖:
“已經選好了,就在這里,距離登州城以東大約二十公里的一處海角下方,我們的現代地圖上是叫劉家旺村,不知道在明朝有沒有居民點。但既然能形成村莊,總應該有可供登陸的淺灘。”
“二十公里嗎?這個距離倒是不尷不尬的,城里就算作出反應也要一兩天。”
“是的,計劃是在一天之內完成登陸,但如果遇到預料之外的困難,尤其是火炮上岸恐怕會慢一些,就有可能會拖到第二天。而對方從得到消息,確認情報,到下決心出擊,整理部隊走完這二十公里的距離,我們估計至少要兩天,有這段時間足夠我們做好迎擊準備了”
“要是對方不出來呢?”
“那更簡單了,無非用一天時間行軍而已,待次日攻城,部隊也不會太疲倦。”
稍作質疑后,北緯便點頭確認了他們的計劃,之后各部長官便開始分配任務,待每個人,每支部隊的職責都明確之后,大家互道一聲珍重,回頭各自準備去了。
會議結束后。解席,龐雨,敖薩揚等幾人走上甲板,卻見船舷邊上幾位明朝文武官員正扶欄而立,眺望著遠處隱隱約約的地平線——船隊基本是沿著海岸線在行駛,距離陸地并不太遠。
見解席他們走過來,一位身穿飛魚服,腰掛繡春刀的武官回過頭來,拱手笑道:
“呵呵,看幾位面色,想必戰策已定?”
此人正是廣州府的錦衣衛首領周晟,瓊海軍這次出兵,按明朝官員的想法肯定是要派人監軍,朝中有些大佬甚至還想著指揮官的位置……不過瓊海軍這邊根本不理他們,只答應帶幾名隨軍的聯絡人員,而且還是要這邊同意的人選才行。
此舉頗激怒了一些明朝官員,不過最終他們還是只能捏著鼻子接受,只要短毛這支部隊能盡快出兵就好。經過一通爭執和協商,最終被允許作為聯絡人員登上公主號的明朝官員共有四人,二文二武,武官是周晟和廖勇這兩個先前打過交道的錦衣衛,文官中也有一個認識的——南京兵部主事趙翼趙鳳翔,他過來主要是想進一步了解瓊海軍火器在實戰中的應用。至于剩下最后一個名額,則給了一個叫孫昊的人,是跟錢謙益一起從北京過來的官員。
此人年紀不大,三十剛出頭的樣子,官兒看起來也不算太大,和趙翼一樣為兵部主事。不過隸屬于北京兵部,比坐冷板凳的南京六部官員可要強得多。再考慮到明朝科舉考中進士的難度。以及按部就班升遷熬資歷的習慣,此人能在三十多歲就取得正六品文官職銜,應該說是個相當厲害的牛人。
不過此人的脾氣也相當大。還在海南島上就橫挑鼻子豎挑眼,開口就是這邊不合規矩,那里不成體統,亂七八糟廢話甚多。島上那幫人可不吃這套,要按現代人的脾氣早把他一腳踢飛了,最后還是錢謙益親自出馬相勸,說你們這次連監軍太監都沒要,總得安排一個北京中樞的人物進來,這樣朝中大佬們才能放心啊。
然后又提及孫昊本身的情況,十九歲中舉人,二十二歲中進士,在大明朝歷代文人中也算是拔尖的。少年得志難免輕狂些,但他是當初錢謙益做主考時取中的舉子,再怎么傲氣見了錢大佬也要尊稱一聲“恩師”,屬于咱們自己人,將來又有大把前途,還是很值得栽培的。
既然錢老倌兒開口,大家也就給他個面子,同意把這位孫主事給帶上,將來有軍功少不了他一份。不過他們也要求錢謙益跟他學生好好談談,別再擺出這副嘴臉來。否則管你是不是東林的未來之星都得滾蛋——咱短毛又不犯賤,沒事兒找個二大爺來伺候?
之后大約是被老師警告過了,而且王璞也以前輩身份跟這位孫主事作了一番長談,王璞作為左光斗的學生,在東林黨中“資歷”可是非同尋常,孫昊在他面前也傲不起來。經過提點之后此人總算收斂了許多,老老實實不敢說什么怪話了。
不過這人沒受過挫折畢竟不行,孫昊在船上這十來天雖然沒搗亂,態度卻很生硬,他顯然還沒學會應該怎么樣和這群短毛打交道。此時見解席等人過來,周晟率先問候。廖勇趙翼也隨即回頭拱手為禮,只有孫昊依然繃著架子負手看海,似乎是想學習座師錢謙益的瀟灑風姿,但在派頭上顯然差了許多。
這邊也不去理他,只是和周廖趙三人答禮寒暄,對于周晟的問話,敖薩揚則是含笑答道:
“確實,戰術計議已定。預計將于九月二十五日前后在登州府左近登陸,然后直接攻城。”
廖周二人互相看看,沒說什么,他們是見識過短毛軍實力的,雖然覺得這幫家伙膽子很大,卻也不是太意外。趙翼則摸了摸固定在甲板上的一門十二磅炮,充滿歡喜道:
“那到時候這大炮就能發威了?俺可要好好看看這炮比起紅夷大炮如何!”
此時那孫昊終于繃不住了,也回頭道:
“如此簡單?若是登州之軍出擊呢?”
“把他們打垮唄。”
龐雨想都不想便回應道,孫昊臉上一陣赤紅,大概想起了師長的告誡,但終于還是忍耐不住自己的尖刻性子,冷笑一聲道:
“說得倒是輕巧,你們只有兩千人,算上鄭氏援軍也不過三千。雖說賊軍大部在萊陽,那登州府城里兩三萬兵馬還是有的。你們以區區三千之眾,便想攻取數萬人馬駐守之堅城?”
見他態度不好,龐雨沒興趣跟他爭執,當然更沒興趣去解釋什么:
“沒關系,到時候孫主事可以留在船上,待我們拿下登州之后再上岸好了。反正無論岸上發生什么,這艘大帆船上肯定是安全的——這你總相信吧。”
說著便要走開,不料此語卻讓孫昊大怒,徑直攔到龐雨面前:
“龐軍師可是譏我孫某人貪生怕死么?”
還沒等龐雨開口,解席已經伸出一條胳膊將他推開:
“我們的軍事部署,只是告知即可,不需要你來批準。”
孫昊愈發的怒發沖冠,戟指解席:
“咄!如此跋扈妄為,擅議軍機,卻不讓朝廷官員參與,你們還自認是大明朝的軍隊么?”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