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二全體大會(四)
眼見沒人主動回應,老爺子的目光投注到軍事組那邊。↘書荒閣℡∠∴唐健和王海陽都不在,在場軍事組成員中唯一的團級指揮官只有解席,另外北緯也可以勝任,于是老爺子直接要求他們兩位發表意見。
這兩位都是不主張出兵的,自是雙雙搖頭:
“動用兩到三個團,從山東出發,自營口登陸,玩個突然襲擊,打下沈陽……如果謀劃和執行都很完美而且不出岔子,再加上天賜予的好運氣也在我們這一邊,沒準兒還真能做到。只是接下來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彈藥用完以前趕緊撤退。那地方能打下,但是絕對守不住。”
解席還算比較客氣,就事論事,北緯就沒啥好話了,只嗤笑一聲:
“誰要活膩了想自殺盡管跳海,別指望拉著幾千士兵一起殉葬。真當人家滿洲兵是二傻子,連自家地盤上長達一百八十多公里的補給線都切不斷?”
解席和北緯都表明了態度,下面那幫“少壯派”軍官中雖然有支持肖朗的,卻也知道“進攻沈陽”這個計劃實在是過于匪夷所思,完全不具備可行性。
正說到這兒時,一直負責海軍運輸的凌寧也站起來:
“順便說一句哈:為了支持這次山東作戰,海軍已經投入了絕大多數的運輸力量。即使將來有了威海基地,船隊保障能力也不會增加太多——畢竟大部分物資還是要從海南島上出發的。以目前的艦船數量,我們所能保障的出擊部隊,也差不多就在一個團左右了。”
既然海軍說只能保障一個團,進攻沈陽顯然更不可能,會場里暫時安靜下來。不過片刻之后,又有個小伙子站起來說道:
“一次頭滅掉滿洲人不現實,但出兵襲擾應該不難,那里沿海地區都空虛得很。再或者占領旅順口,大連灣一帶,在那里建立要塞,這些都是可行的手段。”
龐雨看看那位,正是前次一起喝酒時提議過要占領旅順口的小伙子,看來這個念頭盤旋在他腦海中不是一天兩天了。
上回在酒桌上懶得和他多說,因為說了也只是酒后醉話,當不得真,所以只略微提醒兩句便罷。但如今他既是又在全體大會上正式提出來,那就少不得要費點口舌分析一下了。
“手段確實可行,但目的呢?我們襲擾遼東半島,在旅順口開新基地的目地是為了什么?”
“當然是……為了削弱滿洲軍的實力,在那邊建立起一個前哨基地,同時鍛煉我們的士兵,培養他們適應當地環境的能力。”
那小伙子腦子瓜子不笨,只猶豫片刻之后立即提出了幾條想法,也不能說沒道理。只可惜他所提出的這些構思,在參謀組內部早就是經過多次討論,一條條都被批駁過的。所以龐雨只是微微搖頭:
“以襲擾手段削弱敵軍,這是在正面戰場無法取勝前提下使用的戰術。同樣的,建立前哨基地,要求士兵適應當地環境……這些手段,也只是在突擊力量不足,難以一次性解決對手的時候,增加勝率的手段而已。”
“但是剛才解席已經說過:集中我們現在的大部分武裝力量,不惜代價向前沖的話,就可以拿下沈陽。真正令人頭痛的,乃是隨后的占領和治安問題——而你所提出的這些手段:襲擾也好,建立基地也好,訓練士兵也罷,并不能解決這個最根本的問題——我們如何保持對那里的占領?”
愣了一愣,那小伙兒直著脖子爭辯道:
“不,就是因為不好占領,我才不主張進攻沈陽的,而只是在海岸線附近作一些襲擾行動。同時控制遼東半島最南端的旅順口,以我們的海上補給能力,控制這些地區并不困難。”
“然后呢?”
龐雨聽出對方并沒有理解他的言辭,便微笑著繼續提問,讓那小伙子有點不明白:
“然后?”
“是啊,假設我們的襲擾行動非常成功,滿洲軍被削弱了,并且也成功占領了旅順口,在那里建立了前哨基地,然后下一步怎么辦?”
“下一步……我們可以建立起要塞,然后……”
那小伙子也開始底氣不足了,畢竟他一時間不可能考慮到那么深。而參謀組這邊卻是早就把全盤戰略考慮的清楚透徹:
“你的提議,其核心內容無非就是:要求我們與滿洲人進入戰爭狀態。同時在遼東半島保持一定的軍事存在。可是我那天就對你說過的——戰爭這種事情,可以由單方面挑起,卻從來不可能由單方面自行決定結束。我們要發起對滿洲后金的戰爭很容易,但是將來如何結束它,你有考慮過嗎?或者說,我們在遼東登陸以后,進攻界限到何處為止,你有設想過嗎?”
作為參謀組的核心人員,甚至可以說是瓊海軍的參謀長,龐雨對于他們這支軍隊的未來動向早就千思萬想,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豈是一群頭腦發熱的小年輕所能理解。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任何戰略最終都是要為政治目標服務的——我們當前沒有能力滅亡大明,所以先前與大明帝國的戰爭,都是以最終與明王朝達成和平協議為目的——這其間的困難程度大家也都知道……歐洲殖民者遠道而來,在東南亞屬于外來戶,所以我們對他們沒什么顧忌,想打就打,將他們從臺灣,呂宋驅逐出去。他們即使想要報復,也得萬水千山繞過半個地球遠道而來。我們占據主場優勢,也根本不怕他們的報復……而山東叛軍僻處一地,本就是無根之木,所以我們對其開戰的底線也非常明確——消滅他們。”
“但是對于當前的后金滿洲,大家很清楚——即使攻占了沈陽也并不代表后金的覆滅,沒有足夠人口去填,遼東的白山黑水到處都可以讓他們東山再起,轉而反過來對我們實施襲擾戰術……所以如果我們以當前的勢力對滿洲開戰,這注定就是一場打不贏的戰爭——至少在短時間內打不贏。這種看不到結果的戰爭,我們又何必去主動開啟它呢?”
轉過頭去,指著墻上大地圖,遼東半島的部分,龐雨繼續分析道:
“把部隊投入遼東戰場,攻占旅順口,這確實很容易——但是難道戰爭會因此而中止嗎?難道那位天聰汗皇太極或者他的繼任者多爾袞會像大明允許我們控制海南島一樣控制旅順口?我想在座諸位沒人敢這么認為吧?我們從明帝國手中得到海南島控制權的代價是接受招安,至少在名義上成為大明帝國的臣子。為了得到旅順口有人愿意留辮子嗎?……想來沒人愿意吧,況且咱們還是短毛,想留都留不起來。”
“……既然談不攏,那么接下來只能繼續打了,當然以我們的武器優勢很容易打敗他們,至少最初幾場戰斗必然如此。可那又如何呢——既然戰略條件不允許我們繼續向遼東內陸進攻,就只能被動防守了,戰斗的主動權將掌握在對方手中他們可以選擇在最有利的時機出戰,吃虧之后退回,吸取經驗教訓,改進裝備,然后在下一次更有把握的時候繼續攻擊。”
“說起讓士兵適應,吸收作戰經驗,所謂‘適應’可是相互的,我們的士兵可以通過戰斗成長,對方滿洲兵難道不會?我們不過是逐步適應在北方寒冷氣候條件下作戰,反正在步槍面前滿洲人的騎射功夫和明軍,叛軍并沒有太大差異。但對方將學會什么呢——如何與用后膛槍和火炮武裝起來的部隊作戰;如何在戰爭中正確使用火藥;如果幸運的話,他們還有可能弄到步槍或是手榴彈的樣品……我們在山東時每戰全勝,每勝必然控制戰場,即使如此依然丟失了幾支步槍。在遼東這樣的可能性同樣存在,而且隨著我們在那里的時間越來越長,這樣的可能性只會越來越大——那么我們將在那里待多久呢?主張出兵的同志們誰可以給一個具體時限?”
龐雨看了看那群剛才還興沖沖主張出兵的“少壯派”小伙子,果然一個個都不吭聲了。他嘆了口氣——這些年輕人的戰略思維還有待磨練呢。
“所以說,到時候哪怕旅順口要塞再怎么堅固,對于我們也是很不劃算的事情——這個要塞對我們能起到的作用,甚至還不如對滿洲人起到的幫助更大。在戰略上不能向內陸進攻的前提下,強要在遼東保持軍事存在,簡直就是去幫滿洲人練兵的對沿海地區的襲擾也是類似,他們在沿海確實很空虛,因為他們在那里也沒什么人口密集的重要城市,我們就算在沿海地區縱橫無敵又能如何呢?無非是打破幾座土圍子,滅掉幾戶奴隸主罷了,對他們根本造不成什么大影響……”
“照你這么說,我們難道一點行動都不能有?占著威海基地,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對面滿洲人耀武揚威么?”
肖朗冷笑著開口道,大概是有點賭氣了。龐雨趕緊搖頭——他可不想跟這個狂熱份子陷入意氣之爭:
“當然不是,只是現階段暫不理會而已。當前我們的發展勢頭非常好,正如剛才黃師傅和小吳所說,只要埋頭發展一段時間,我們的工農業基礎都將得到極大提升。既然時間在我們這一邊,急著挑起戰爭就毫無意義——更何況還是一場短時間內結束不了的戰爭”
“但是抽調一些兵力,對遼東后金勢力發起一次有限度的突襲作戰……這種行動終歸沒什么壞處吧?”
這回卻是魏艾文也開口了,搞的龐雨無奈苦笑——小魏這家伙有時候表現的極其倔強,說什么也不肯聽。
“……河對岸有那么一只很兇猛的野獸,它現在并沒有注意到你。而你明知道現在還殺不死它,卻非要去捅它一棍子——是沒什么壞處,因為那野獸過不了河。可這又有什么意義呢?只白白讓它從此對你有了防備而已。”
“戰爭不是游戲,小魏。我們把士兵從家鄉帶出來,把他們送上戰場,總得要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吧。僅僅說一句‘沒什么壞處’,可不是讓那些士兵去賣命的理由。”
魏艾文果然很倔強,想了想又補充道:
“多少能破壞掉一些他們的城堡,援救一些被劫掠過去的漢人奴隸,還是能對他們造成損害的。滿洲軍是我們的敵人,對于敵人就該用盡一切方式加以打擊。”
再高明的口才遇上一根筋也沒辦法,龐雨無奈搖頭:
“削弱……損害……我想咱們中間很多人,也許是受當年的軍事思想影響太深了,總想著游擊戰術,削弱對手,積小勝為大勝……卻忘了我們的優勢與當年共軍恰巧相反——相對于這個時代的任何軍隊,我們的武器擁有代差優勢。所以,最適合我們的戰術,不是什么搞襲擾,建要塞之類,而是盡可能打會戰。盡量將敵人的主力吸引到一起打大規模的會戰,一戰定乾坤”
實在懶得再費口舌了,龐雨點了點墻上遼東地圖,做出了他的最后總結:
“對于滿洲后金勢力,參謀組的建議是:在我們還沒有能力消滅他們的時候,最好不要過早打草驚蛇,就讓他們依舊沉浸在所謂‘女真騎射無敵’的幻想中好了。而等到我們擁有了足夠的力量之后,再組織大部隊發起總攻,直接搗其腹心……”
手指化為拳頭,重重砸在地圖上,沈陽的位置:
“一棍子敲死他們”
祝大家中秋節快樂。
過節了反而更忙,兩更實在沒時間,四千字意思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