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情還要從今年年初說起——前段時間因為花錢之處猛增,天子及內閣都在想辦法弄錢添補窟窿有人把主意打到了歷年鹽課上,結果整理下來發現全國各省共積虧鹽課銀子三百二十余萬兩,崇禎皇帝隨即下令各地有司必須限期如數全部繳齊,否則指名參處,同時還規定必須要成色最好的金花銀
這道命令一下,各路官員自然是叫苦連天——連年天災,連正常田賦都收不齊了,突然間朝廷一聲令下,各位地方官腦袋上憑空又增添出三百多萬兩的“積欠”指標,這誰吃得消?大家都說難以完成但崇禎帝卻不為所動,堅決要求地方執行下去,誰做不到就摘誰的烏紗帽!
為此他還專門抓了個典型——華亭縣令鄭友元虧欠金花銀兩千九百兩,崇禎帝指令戶部尚書畢自嚴查處此事而畢自嚴與窒關系很好,便為后者遮掩說已經上繳了一部分,余下會慢慢補齊本來這種事情都是瞞上不瞞下,糊弄過去也就罷了,誰知道崇禎帝突然變得極其認真,親自派人徹查內庫,發現一兩銀子都未入繳于是乎龍顏大怒,不但將鄭某人下獄,連畢尚書也一起關進去了后來雖然在群臣的勸說之下將其釋放,但其戶部尚書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
不少人,包括錢謙益都曾向皇帝求情,說畢尚書本身一向很清廉,這件事情不過受人牽累而已關鍵一點在于畢自嚴乃是當今大明朝廷里最為精通財政的干員,他這一去就沒人能接下戶部那個爛攤子!
但崇禎的剛愎性格在此事上表露無疑,堅決不肯聽于是,就在這個急需調派錢糧支援前方的關鍵時刻,戶部尚書出缺了!還不僅僅是戶部尚書一處,好幾個關鍵位置上,由于主官拖欠了稅銀或是上繳不及時,統統都被皇帝說一不二的拿下
由此可見崇禎皇帝朱由檢的缺乏經驗——他也不想想看,會因為繳稅問題而受到牽累的,都是些什么官兒——必然都是來自那些直接負責管理錢糧銀谷的部門啊象錢謙益所負責的禮部就不太可能被牽扯進去,而這些管理錢糧的位置在歷朝歷代,任何官場中都會被看作什么?——肥缺,絕對的肥缺!
可以想象一下,在原本一個蘿卜一個坑,好位置都給占滿了的當下,一下子忽然冒出這么多肥缺來,就好像往惡狗群中丟了幾塊肉骨頭,朝中各派勢力還不為此大打出手?大明朝當前對內對外都面臨著諸多麻煩,正需要鎮之以靜,依靠一個比較安定團結的官僚體系去應付難關可崇禎卻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大刀闊斧搞人事調整!
原先的大明朝廷就像一輛老爺車,雖然某些零件破了壞了,開得慢慢騰騰搖搖晃晃,又時不時要爆個兩聲,但總算還能勉強往前走著而車輛所有者兼駕駛員朱由檢同志嫌它太破太慢,高舉大扳手沖上來刷刷刷直接把他認為不好的零件統統拆掉……好吧,這車子直接趴窩了
——之后的局面自是理所當然:一時間,整個大明朝廷都為此騷動起來,上至內閣元老,下到各部郎中,都在忙著串聯奔走,要把自己或是自己人安插進去,至少也不能讓對手輕易占了好位置……這中間難免就會有各種各樣的利益交換,各派之間的談判與妥協也免不了而所有這一切都需要時間,在朝中大佬們沒有決定好由誰來接班之前,與這些職位相關的一應事務肯定都要暫停
到現在那些位置要么還空缺著,要么雖然換上了新人,但因為還不熟悉情況,一時間也很難投入到具體工作中去……如此一片亂糟糟局面下,誰還會去關心什么旅順口?
錢謙益是因為入閣時間不長,資歷不老,夾袋里也沒啥人才,對于那些位置沒抱多少指望,倒還有心思翻看公文,這才從一大堆被積壓下來的各地匯報中看到了黃龍的求救信——也虧得黃龍發了不止一封,否則早不知道被壓哪兒去了只是錢閣老雖然知道了此事,卻也沒什么解決辦法他是以禮部尚書入閣,在政務分工上負責比較務虛的那一攤子,什么祭祀禮儀之類……而專職負責兵事財計的那幾位閣老連同周大首輔如今正為了爭奪戶部尚書之位,人頭幾乎都要打出狗腦子來,誰還有心思去管一支既遠離中原本土,又本就不為朝廷所看重的東江軍?
反正隔著一片大海呢,靼子又沒水師,過不來的!
狹窄斗室之中,堂堂大明禮部尚書,錢謙益錢閣老就像個上了年紀的糟老頭子一樣絮絮叨叨的發著牢騷,陳濤坐在旁邊陪著笑臉倒著咖啡,一邊時不時點點頭說一聲是,拍拍手道一聲好,只安心作個捧哏角色
錢謙益說了半天,口干舌燥,黑咖啡倒是喝了一大壺,連廁所都上了兩三趟,抬頭看看陳濤依然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心里暗暗嘆息一聲——這小伙兒就是遲鈍啊我老頭子巴巴的跑到這兒發這些牢騷,難道當真是因為在自己家里找不到聽眾么?倘若是換了李,龐,趙……那幾位人精,恐怕早就聽出自己的話外之音了罷之后要么出謀劃策,要么討價還價,反正肯定會有所反應,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木楞楞的堅決不接話茬
他這邊心頭略有不愉,殊不知陳濤那頭也在暗暗撇嘴——咱們誰不知道這大明朝早就是爛攤子一堆,朱由檢二桿子一個,越是勤政越是敗壞家業您老人家現如今才不過剛看了個開頭,接下去十幾年還有得是好戲可看呢倘若一直這樣下去的話,最終那一幕由崇禎皇帝本人傾力出演的“煤山上吊”,更是歷朝歷代獨一無二的絕版大戲!
當然了,本時空既然有他們瓊海軍在,說不得肯定要插手一二,不會讓華夏大好河山淪落到異族手中不過以瓊海軍當前的力量,也不可能把這些麻煩全給明朝背起來,否則這天下還有必要姓朱么?
陳濤雖然不太通曉政治,也能聽出錢謙益的言詞中隱然有求助之意但恰恰正因為如此,他才萬萬不敢接口攬事上身——陜西遠在中原內陸,海南島上平時給張申岳送補給都得委托鏢局,跑那兒去為大明剿滅農民軍?肯定不現實啊
至于旅順口那一頭倒是靠著海的,可委員會里對此也早就討論過并做出決議:近期內不去涉足遼東事務
瓊海軍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贊同這條決議,比如以肖郎為首的那一批“民族主義者”就很反對——他們中不少人覺得上天把他們扔到這個時代,就是讓他們來收拾掉滿洲韃子,免得日后影視熒屏上放眼都是辮子馬褂,開口就是阿哥福晉……不過無論這些熱血男兒在全體大會上如何熱血沸騰慷慨激昂的陳詞,都改變不了這樣一個事實:瓊海軍的根基畢竟是在南方
如今雖然在山東有了個基地,但那里才剛剛開始建設,沒什么生產能力℃要在遼東跟滿洲人大打出手,所有的軍火物資,糧食被服等給養都得千里迢迢從海南島輸送過去……到時候前方戰事如何姑且不論,光是為了維持這條補給線,就必須把瓊海軍絕大部分的合力量都投入進去,更不用說中途的精力和損耗
而與滿洲人作戰又不同于先前打登州,登州叛軍的規那有限的,占據的地盤也就那么一兩處城池,打掉他們,奪回登州府城,戰爭即告結束——目標非常明確,那么戰爭的規模和持續時間也都可以事先預料而與占據了整個東北,更將實力擴張到蒙古草原上的滿洲人作戰,就是再怎么厲害的參謀人員也不可能事先估計出需要多少時間,又要打到各什么程度才算勝利
既然不知道戰爭什么時候能結束,那么這條從中國最南端一直延續到最北端的合補給線需要堅持多長時間?也就沒人知道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時間肯定短不了,一年半載的不算長,三年五年都有可能么長時間的運輸壓力,海軍承擔得起嗎?颶風季節怎么辦?這期間遭遇到其它合勢力威脅怎么辦?難道還能指望讓大明王朝為瓊海軍提供補給?就算明朝政府答應如此,讓他們的官員插手后方補給,是解決的問題多還是增添的麻煩多?
——所有這些問題,那些反對派同志都回答不出來,所以他們也只能瀕意見了
陳濤雖然沒參加后方那些會議,對于會議所形成的決議卻是很清楚的,所以無論老錢如何訴苦抱怨,他都死死咬住牙關不去接口我笨嘴拙舌,我不開口總行吧!
碰上這種戰術,縱使錢大才子舌璨蓮花,那也叫耗子拉烏龜——沒下口的地方,真拿他沒辦法雙方又磨了一會兒,隱約聽到從后面傳來婦女們的談笑聲,大約是參觀活動結束了‘謙益心中雖有不足之意,卻也只得站起來準備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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