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老天不幫忙,或者說皇太極的“天命”依然很充足——炮擊發動時他還在路上,當那座城塞被炸成了火焰山時,他的戰馬受驚將其掀倒,據說當場就鼻血流溢,糊得滿臉都是,始終不能止住。皇太極本人依然要求繼續進攻,但他的親信護兵則強行架著他撒丫子逃跑,連個趔趄都不打,一家伙就直接逃回了沈陽去。
“阿文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挺自豪的,把皇太極給嚇破了膽。”
“不,我覺得他應該很郁悶,只差一點點啊……”
到底是什么反應,回頭發電報去就知道了,龐雨更關心的則是另一點——皇太極之所以會“御駕親征”,是因為他在德格類的葬禮上發下了誓言——沒錯,盡管沒尸體沒腦袋,但那依然是一場非常隆重的葬禮。而皇太極在這一時刻表現出的也絕非后世史書上記載的那種冷酷無情,而是一位非常友善,非常重視手足之情的兄長和君主。
他深切緬懷了當年和三貝勒莽古爾泰一起并肩作戰時的友情;他也非常真切的向姐姐莽古濟表達了哀悼之意;他對于失去十弟德格類這樣勇猛與忠誠兼備的臣子與兄弟更是表現的悲痛萬分,甚至哭到昏厥過去,醒來之后便折箭為誓:一定會用“真短毛”的人頭來祭奠自家兄弟!
然后他就親自出發了,然后就在金州衛那兒摔了一跤,然后就因為傷重難愈返回沈陽了——當然,要為兄弟報仇的誓言肯定沒放棄,只是交給了間諜頭子李永芳負責。反正李永芳原本也是屬于正藍旗麾下的,為旗主報仇責無旁貸。
“瞧瞧……瞧瞧!不愧是皇太極啊,瞧瞧人家這演戲的水平!”
解席前幾天才剛從龐雨那里了解到皇太極在“真實歷史”上對莽古爾泰一系人員的處置,此刻再聽說他在當前局勢下的所作所為,頓時大感佩服。雖然老解向來覺得政治人物很多時候就應該是個好演員,在不同環境下能擺出相應臉譜,他自己也一直在向這方面努力。但是和人家后金大汗這一比……根本就是奧斯卡影帝級別與國產片盒飯龍套之間的差距啊!
而徐磊卻聽出了另外一層意思:
“我怎么覺得……就算沒遭到炮擊,他也一樣會從馬上摔下來呢?”
“是啊,反正是在自己屁股底下,一路上要讓坐騎受驚的辦法可多得很,不過皇太極利用了最好的機會。”
龐雨肯定了徐磊的猜測,接下來便立即談及他要求召開此次短會的目的——可不是為了宣揚敵方首腦的英明神武。
“這家伙既然揚言要用咱們‘真短毛’的腦袋作為祭奠,同時又將此事交給了間諜頭子李永芳負責,再加上先前肖朗的前車之鑒……所以,兄弟們,我們當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防備刺殺!”
既然談及正事,解席也拋棄了剛才的玩笑心態,轉而變得嚴肅起來:
“我們所有人的安保措施都要加強,尤其是杰克醫生那里,再去巡診時護衛一定要加倍!”
徐磊立即記錄下來,而龐雨則又補充道:
“其實在我們這里,危險性反而不是最大的——畢竟我們是處在軍隊保護之下,心理上也早有防備。我所擔心的,卻是后方那些區域,尤其是在大明領地上的同志……”
“沒錯!”解席一拍大腿,“在我們自己的地盤上也就罷了,明政府控制的區域對于后金間諜幾乎就是不設防……尤其是北京城,咱們那支代表團可是抱著旅游心思去的!”
當來自旅順的加急警告電報發到北京時,那群游客們還正在悠哉悠哉的近距離參觀著明代貴族的腐朽生活呢。
無論表面上換了如何光鮮亮麗的名頭,這支隊伍作為相親團的本質并沒有變。到北京之后跟未來的親家們見面接觸一番也是應有之禮。本來那些公府之家在代表團抵達北京的當天便要前來迎接的,不過后來被朝廷大佬們搶了先。依靠祖蔭的勛貴階層當然不敢與那些正當紅大佬們爭搶,也不敢以自家私事搶了國事的風頭——如果光是文官也就罷了,可是連錦衣衛和內輯事廠的人也在,打死他們也不敢在這兩個機構的成員面前炸刺兒,所以只能老實避讓。
不過在第二天,他們便各自派了管家過來送帖子問候了,這邊是由胡雯出面接待。但胡雯也不太懂這些事情,虧得錢謙益考慮周到,特地安排了自家一名清客師爺趕來瓊市坊,幫他們指點一二——他知道這些短毛連大明朝日常的人情交往都不太懂,更不用說是和那些貴族世家往來了。有那位本地師爺在,好歹知道一些基本規矩。若是有連他都不清楚的,至少也知道該去向哪些人詢問。
在這位師爺的指點之下,胡雯總算把第一波人情禮給敷衍了過去。但隨后便有人源源不斷的上門,或送拜帖,或親自拜訪——如今的短毛在京師中紅到什么程度,恐怕連錢大閣老自己都料想不到。他平時清高得很,跟陳濤打交道還要擺個架子呢。殊不知在外面就連陳大雷陳總經理的一張名帖都已經被炒的極熱,號稱是憑著這張名帖,連周閣老家的房門都能敲開,更不用說正宗短毛老爺的名片了——沒錯,短毛們對外聯絡通常是留一張只有巴掌大小的名片,顏色也只是白紙,除了挺括一些看起來遠不如傳統大紅燙金名貼那么神氣,但在時人心目中的地位那可大不一樣!
以前在京師的“真短毛”只有陳濤一個,這一年多來已經分了親疏,陌生人再要湊上來總不太容易的。而這一回又有十多位真短毛入京,反正都是素不相識,趕緊先來燒一柱高香,沒準兒便對了哪位短毛老爺的脾氣呢——先前陳濤在北京城交朋友可隨便得很,主要是和商人往來較多,但對于宮中太監,西洋傳教士……等等也來者不拒,正兒八經的士子官員反倒沒結交幾個,似乎完全不在乎身份差別,搞得京師中人對于短毛的交際喜好完全摸不著頭腦。不過這也讓許多人懷報了一線希望,管他認識不認識,先來投張名帖再說。
甚至就連全北京城都知道,向來跟短毛不對盤的溫體仁溫老倌兒都遣人送了帖子上門——專業跟短毛唱對臺戲的日子可越來越不好過了,那姓陳的小子跟老爺我八字犯沖,新來的中間沒準兒有誰能結交一二呢。
于是乎胡雯只能看著眼前高高堆起的一大疊名帖發傻了,即使她動員了安娜,王嬌嬌,蘇慕雪等人一起來處理,卻還是難以應付。后來還是聽了安娜的建議,趕緊再去錢家把那位師爺請過來幫忙,為此還專門發了一封聘書給他——聘請那位錢養先錢老爺為瓊海貿易公司北京分公司顧問,專門負責協助處理公司在京城的一應人情往來事宜,顧問費為每月一百元。
有一百塊白花花的銀餅子揣在懷里,那位錢師爺頓時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戰斗力,或回復或謝絕或推托,三下五除二便把那些帖子全處理掉了。于是皆大歡喜,包括錢謙益也很滿意——這位錢師爺乃是他的族中兄弟,很早就取得了秀才功名,但一直沒能中舉,也不想去做那等污濁小吏,便托在自家門下奔走,算是他手中最為得力的兩位幕友之一。本來這等迎來送往之事,最擅長的其實是另外一位,他的夫人之弟,但因為是正牌的妻舅老爺,有什么事情只好請托而不方便直接指示,這才讓自家族弟出面的,沒想到卻立即有了回報。
這年頭五兩銀子就可以養活一家人,五十兩足夠在外面開個小公館了。錢師爺得了這筆外財,很多原本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計劃就可以實現了。而錢閣老也可以毫不虧心的說自己照顧了本家親戚——就是在面對自家舅老爺的時候稍稍有些尷尬,不過沒啥,短毛那里油水豐厚的很,既然貿易公司開到了京師,那以后機會就多得是!
順便,他們在談論中對陳濤的評價又降低了一些——先前這兩位也都出面跟陳濤接洽過,但那時候他們可從來不知道短毛還有這個“顧問”之設,而陳濤在交流中也完全沒提及到這方面。他們以前幫忙那真是純粹白幫忙,一點好處沒得。
可是那位胡女士一來,馬上痛痛快快給了張聘書,以及連同聘書一起送來的兩封銀元——瞧瞧這氣度,畢竟是作過短毛首領的。相比之下,陳濤做事情果然還是不夠妥帖。
當然這些事情都是屬于事后的閑話范圍,在胡雯等人看來,來到北京城之后就仿佛在過關卡游戲,一關過去了還有下一關。這不,好容易解決了那些訪客和拜帖的麻煩,下一個問題又出現了:
——那些有意結親的人家聽說短毛方面也很誠心,一批人專程來了北京城。于是,很自然的,家里老爺太太都想找個機會,見一見這些未來的女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