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六三三年,十一月的某一天,天氣晴好,風向適合,正是出航的好日子。[
海南臨高紅牌碼頭邊一片熱熱鬧鬧景象,這個折騰了許久的商貿談判團兼相親團兼旅游團終于要出發了。他們預訂乘坐的交通工具是公主號大游船——因為瓊海軍在不久前的呂宋戰役中繳獲到不少西洋大船,算是解除了艦船短缺的危機。所以這艘最早落到瓊海軍手中的西洋大帆船于近日又作了一次改裝,完全恢復了其游船的本來面貌,甚至比當初她名為“安娜公主號”時更為豪華壯麗——船艙內部只要能滿足條件的地方,都是盡量按照現代人的生活習慣來配置。包括空間劃分,衛生設施,以及通風采光等,全都用穿越眾所掌握的現代技術,或者至少是擁有現代理念的技術加以改造過了。
而在船體和艙壁四周,在以往歷次航行和戰斗中損壞的精致雕花,壁畫,木浮雕等裝飾構造也都按照原本風格加以修復,在這方面光靠瓊海軍本身的工匠原本很難實現,倒不是說本地工匠手藝不行,而是他們難以掌握公主號上原本天主教和意大利文藝復興后的藝術風格。但幸運的是瓊海軍這次從西班牙海軍中俘虜到不少隨船木匠和畫師,其中頗有幾個手藝高超的,這批人加入到整修工作之后才滿足了設計師的要求。
而這也是公主號重新裝修后第一次向外界展出,故此不僅僅是準備乘坐這艘船的旅行團成員,其他前來送行的人士也很有不少上船來參觀一下的。他們在觀賞了船上的壁畫,雕塑,以及各個艙室房間之后。不管其它想法如何,所有人共同都有的一個感覺就是:太他媽奢侈了!
就連公主號的原主人,安娜塔茜婭德美第奇女士在剛剛踏入船艙時也狠狠地被“震”了一下。這處位于船尾位置,原本是作為船主專用休息室的大空間如今被改造成了公用的大餐廳兼議事廳,而在其四周墻壁上。則繪制著一組氣勢磅礴的大型壁畫。
“你們……你們是怎么知道這幅畫的?”
安娜看著那幅壁畫時差點當場落淚——那竟然是出自她美第奇家族佛羅倫薩府邸,著名的美第奇宮大禮拜堂墻壁上,藝術大師米開朗基羅的巨幅名作“勝利”!居然被這群東方人給完完整整的復制下來了!
“啊,還有這組雕塑……你們連這個都仿制了?”
安娜一回頭,又看見在大廳正面的壁爐旁,兩側用來裝飾的拱門山花上有兩組雕像。居然是那著名的《晝》、《夜》、《晨》、《暮》——同樣由米開朗基羅為美第奇家族精心制作的四座大理石裝飾人像。不過船上這些只是木頭仿制品。當然遠不如原作精致,但大模樣至少是差不多的。
安娜軟軟靠到餐桌旁,整個人幾乎要暈過去——作為一個離家萬里的女性,多年以后忽然重又看到這些,心神激蕩自不待言。而看見她這種反應,一直陪同在側。負責這次裝修工作美術部分的藝術總監王晨暗自得意笑了笑——這說明咱們的山寨水平還不錯!兄弟我根據電腦里區區幾張藝術圖片勾勒出來的畫稿和模型都還是很靠譜地!
“啊,安娜小姐,我們是覺得這條船畢竟是出自于美第奇家族,所以在修復時就考慮多用一點和美第奇家有關的元素……如果因此引起您的不快,還請包涵。”
王晨裝模作樣抱歉道,而安娜在情緒稍稍平復之后也很冷靜的回答:
“不,沒什么。我很高興能在這里重新感受到家鄉的韻味。”
與此同時,在船艙另外一邊,王嬌嬌和她的私人助理在頗為陰暗的走廊里轉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分配給她的住宿艙室。
“哎……第十二號房,雙魚宮,總算找到了……累死我啦!”
王嬌嬌摸出小銅鑰匙打開門,有些費力的把她那個多年未用的愛瑪仕旅行箱拖進房間。走廊里陰暗實在沒辦法解決,但房間里倒還頗為明亮——側面艙壁上新開了不少舷窗,通過鑲嵌其上的雙層玻璃將大量陽光傾瀉進來,使得這間船艙的采光已經不遜于一般旅館客房。
而房間里的裝飾也和外面一樣豪華。大量帶著巴洛克風格的浮雕與木雕充斥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客房正中央的大床上,懸掛著金色流蘇的寶藍色大帳子宛如瀑布一般奔流而下,王嬌嬌歡呼著撲上去,在床上連打了幾個滾。
“誒呀呀,這床真舒服。躺上去就不想動了。還是我們萌萌熊的床上用品最好了……”
正在舒服的哼哼時,門口響了兩下敲門聲,接著李啟含推門進來:
“誒,嬌嬌,你們都把行李搬進來啦?我還想著趕緊過來呢。”
“你是大忙人,要等你還不知道什么時候。”
王嬌嬌冷然道,她在夫妻關系中是屬于比較強勢的一方,而李啟含也早就習慣了這種態度,陪笑了兩聲,摸出一把鑰匙轉頭遞給旁邊那位女性道:
“吳尚功,我這次負責驗收船上設備,可一個人實在顧不過來,麻煩你幫忙看看附近幾間客房盥洗室里的設備有沒有損壞好么?如果有的話要趕緊通知設備組,在開船以前修理好。另外也順便看看你的房間——就在旁邊十六號。”
雖然知道對方是想要把自己支開好跟老婆單獨待一起,但這位女助理原本也滿懷著好奇之心想要四處看看,當即答應了一聲,便拿了通用鑰匙去旁邊各間屋子四下走了走,又推開旁邊小門去一一試用了盥洗間的設備——對這艘游船的改造主要還是集中在功能上。每間客房都給配備了盥洗室,雖然由此損失了一部分載客量,但生活質量絕對是大大提高了。
這位姓吳的女助理可不是尋常出身,她當初是從大明皇宮中放出來的超齡宮女,在瓊海軍向皇帝進貢禮品時被周皇后當作“回禮”送來了海南島。如今在臨高女校中兼了個教師的職位,又被跟她關系甚好的王嬌嬌聘為私人助理——反正兩項活兒都很輕松。
她在皇宮中生活多年,甚至曾經做過尚功局女官,其眼界自是極高,一直以來也很是以此自傲。不過自打來到海南以后,這份傲氣已經多次受到打擊,尤其是跟王嬌嬌在一起,見識了許多她前半輩子連做夢都不可能想象到的新奇東西,按理說到如今應該已經是非常鎮定了,自覺無論看見什么也不會再大驚小怪,但這回上船依然大受沖擊。
“……就算是皇后娘娘的寢殿,怕也比不上這船上一間客房呢。”
四處看了一陣,這位吳女官腦海中便不由得浮現出這個念頭,這絕非夸張,作為宮中曾經的老人,帝后寢宮她都曾進去過。無論是天啟時期的張皇后,還是后來崇禎皇帝的周皇后,其生活都頗為簡樸。皇宮說起來貴為天下至尊,外表看起來倒也富麗堂皇,但在她們這些居住其中的人看來,畢竟是幾百年的老房子了,而且還是木頭的,多年風蝕蟲咬之下,也只剩個外頭光鮮了。
相比之下這幫短毛對于外表似乎并不太在意,但是對于實際的生活質量要求之高卻令人難以想象。他們所建造的房子,無論住所還是工作區域,其外表看起來似乎并不奢華,只是簡潔大方而已,可內里的房舍布置,家具器物卻無不極盡巧思,樣樣都以實用為上。
而今天在看過了這艘公主號上被稱為“十二宮”的這十二間頭等客艙后,這位吳女官決定把從前“短毛不尚奢侈”的判斷也從評語中刪除——這幫人平時不追求奢華,可真要奢華起來,絕對跟他們做其它事情一樣,都會達到一個登峰造極的地步!
又轉了幾間屋子,便找到自己所住的十六號房,這里屬于標準艙,面積比那以十二宮星座命名的頭等艙要小,裝飾也簡樸多了,算是回歸到短毛習慣的實用主義上。只是四下在看了一圈之后,這位吳女官的臉還是微微有些泛紅。
——不知道是哪個淫蟲色蠹的餿主意(外面的美院高材生王晨連打幾個大噴嚏),這墻上畫的男人女人好多都是袒胸露乳,而在壁間架前那些人像雕塑甚至大都不著寸縷!也虧得吳女官在海南呂宋都待過不少時間,又在女校那邊跟聘請的西洋修女嬤嬤多有往來,知道這是西夷風俗,以人體本身以為天賜之美。若偶爾關起門來獨自欣賞一下倒也罷了——皇宮里太監宮女們私下流傳的春宮圖其實也不少,可哪有這么堂而皇之的擺放于大庭廣眾之下的?這若是在大明本土鄉間,還不早就被浸了豬籠!
只是短毛們既然毫不在意,她作為客卿也不好多說什么,最多像剛才跟王家姑娘進來時一樣,時刻低著頭非禮勿視也就罷了。不過對于這間她自己要住上十多天的屋子么,總要布置一二……
吳女官從隨身包袱里拿出幾塊衣料,將屋子里所有她覺得礙眼的東西統統遮擋起來。好在這件標準艙比較簡樸,并不象隔壁頭等艙那樣到處都是雕塑和壁畫。以她這次帶的衣料還能遮擋得過來。
——在把床頭上那個舉著弓箭,生著翅膀,雖然憨態可掬卻也是光屁股的小孩兒雕塑蓋起來之后,吳女官終于躺到床上,長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