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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一想,他把副營長阿水給叫了過來:
“阿水,咱們中間要數你的射術最好,你來測距報讀數。”
那個向來沉默寡言,即使作到營級軍官也從未放松射擊訓練的的黎族小伙兒二話沒說,首先舉手翹起大拇指,大致估了估和對面后金軍陣的距離:八百到一千米左右,正在瓊海步槍的射程之內。于是他又低頭在腰間子彈袋里略略尋找,摸出一枚頭部漆成綠色的子彈來,裝到槍膛里,槍托抵肩,槍口抬起約四十五度的傾斜角,隨即便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響,從槍口中噴吐出一團火光,而在火光中又有一道綠色軌跡劃過清晨天空,帶著熒熒綠光飛過了后金軍陣,落在他們后方。雖然沒有擊中什么目標,卻說明對方確實是在瓊海步槍的最遠射程之內——那顆子彈是曳光彈,專門用來標記彈道軌跡的。
而阿水不愧為神射手,只需要這么一次試射,便大致判斷出了所需參數,當即報出了兩個數字。而肖朗以及其他預備齊射《的士兵便都根據這個數據,調整好自己槍身上的瞄準器具,之后只需要將步槍舉起,使槍口準星與瞄準具對齊,便能讓子彈按照既定軌道,飛向預定區域了。
不過肖朗并沒有馬上下令攻擊,而是很有耐性的用望遠鏡觀察著對方軍陣——他在等,等對方列陣完畢快要發起攻擊之前再動手。這樣可以給前頭兩個連隊多點時間構筑工事,同時也能最大限度打擊對方的戰斗意志。
剛才的那一槍因為沒傷到人,也就沒引起后金軍方面的特別注意。估計他們根本沒想到有火銃能打這么遠,最多只是以為這邊有人提前走火而已。對面的后金軍仍然按部就班,一支一支的排列著進攻部隊。而肖朗則在望遠鏡中冷冷注視著這一切,在他看來那些后金軍純粹是在浪費時間和體力罷了,在密集飛翔的子彈面前,什么陣型都不管用。
同時他的望遠鏡也反復在對方將旗下尋找著他們的指揮官——岳托和德格類那兩位貝勒爺。這年頭大將的裝束總是很醒目,甲胄也最是精良,正是瓊海軍狙擊手們最喜愛的目標。如果能在開戰之時直接就把對方的主將給狙擊掉,取得勝利的機會又會增加許多。
不過不知道是因為肖朗不熟悉后金將領的裝束,還是對方在這一點上聽從了孔有德的勸告,他居然沒能找出那兩個主將來。甲胄精良,裝飾醒目的倒是看到不少,但數量比較多,不像是獨一無二的將領,可能是親衛隊之類。
不過也無所謂。反正待會兒一開戰那些盔甲越漂亮的吸引子彈就越多,只要他們膽敢進入步槍射程,結果都一個樣。
又等了一會兒,終于聽到后金軍陣那邊傳來長長號角聲,旌旗開始連連招展,顯然是在作最后的認旗工作,準備進攻了。肖朗又看看己方兩個連隊那邊,工事構筑速度比平時訓練時有點慢——十二月份的遼東土地已經很硬,挖起來相當費勁。好在原先選定戰線位置的時候就找了個樹樁土堆之類天然遮蔽物比較多的地方。和臨時構筑的簡易工事配合起來,也足夠為士兵提供掩護了。
“差不多了,我們也吹號備戰吧。”
肖朗下達命令,旁邊的司號員立即舉起軍號。吹出幾個短促音符,通知那些還在吭哧吭哧埋頭苦干的連隊步兵們趕緊收尾,準備投入戰斗。
而肖朗這邊的齊射部隊也在阿水指揮下紛紛舉起步槍,按照事先確定好的參數將槍口抬起一個角度。就等著長官下令了。包括肖朗本人,也摸出一顆子彈來,輕輕在嘴唇邊碰了一下。然后將其放入槍膛:
“飛吧,子彈!”
隨著砰砰砰砰一通爆響,從瓊海軍的陣地上冒起大團煙霧,黑火藥子彈總是避免不了這毛病,不過好在今天有風,煙霧很快就被吹散。
那邊正在做最后整隊的后金軍都愕然抬首朝這邊看來——這么大規模的齊射顯然不可能是走火了,對方的火銃當真能打到這么遠?要知道就算是這個年代的火炮,如果不是被架在城頭上的話,也基本上不可能打到兩里地之外。
不過隨后發生的事實立刻打破了他們的信心——幾乎沒有任何預兆的,原本整整齊齊的方隊里就開始有人摔倒,然后人們才聽到頭盔和盾牌等硬物仿佛被冰雹打中一樣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很快便有未死的傷員開始大聲呼喊慘叫,他們大都是傷在頭部和上半身,就連生鐵鑄造的頭盔與金屬甲片都抵擋不住槍彈,傷口非常深,不停向外突突噴濺著血花,連同恐慌情緒一起噴灑到周圍那些僥幸沒有被打中的同伴身上——要知道這些步兵擠在一起,根本就看不到前方狀況的。他們只是在聽到一連串雷鳴般爆響之后便看見身邊同伴或死或傷!哪怕自己完全安然無恙,心理上也不可能不受影響的。
但在對面高坡上,正用望遠鏡觀察戰果的肖朗眼中看來,這一輪射擊效果并不是太好——二百來人一次射出二百多發子彈,對面可以觀察到有人倒地以及發生騷動的地方卻只有大約二十來處,才十分之一的殺傷概率,按照瓊海軍“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的習慣,這命中率實在偏低了點兒。
而且打擊的對象也完全無法控制,完全是碰運氣。這一輪打過去好像后面的輔兵隊傷亡還更大一些,前頭披甲戴盔的沒幾個倒下。
“難怪這玩意兒后來被取消了,果然不靠譜……太浪費子彈啊。”
雖說對齊射效果不太滿意,肖朗還是下令再射幾輪——反正參數什么都設定好了,就是填裝子彈的功夫。于是第二次齊射很快進行,這回對方有了準備,齊刷刷舉起一片盾牌遮護在頭頂。但木制包鐵的盾牌要想格擋住子彈可不容易,只見在一片碎片橫飛中,后金軍原本非常緊密的陣型中又出現幾處凹陷。而且這回還有一匹戰馬被擊中,當那匹高頭大馬在悲鳴中轟然倒下時,后金軍的陣勢明顯開始動搖起來。
雖然實際傷亡并不算大,可這樣單純挨打顯然不行,對方很快作出了應對——在嗚嗚的號角聲中,后金軍最前頭幾排軍卒發一聲喊,開始緩步向前推進。他們行走的速度并不快——雙方相距將近一公里,這時候跑起來除了浪費體力外毫無意義。而后面大部分人依然站在原地,對方顯然并不打算一開始就全力撲上,而是想要先試探一下瓊海軍的成色。即使受到了這邊先發制人的打擊,也并不愿改變己方的策略。
而肖朗也不理會那些已經移動起來的軍隊,仍然不慌不忙一輪一輪的吊射著后面不動的軍陣——他也沒法子,這種曲線射擊命中率本就不高。對于分散而且正在移動的敵人幾乎沒有殺傷力。只能繼續朝那些站在原地的家伙開火。他希望通過這種方式逼迫對方主陣分散或是后退——在這種情況下很容易轉變成混亂甚至潰散的。
然而事與愿違,哪怕時不時倒下十幾二十個,那支足有好幾千人的后金軍大陣卻始終停留在原地,既不分散也不后退。這邊有望遠鏡的甚至能看到對方陣列中刀斧閃爍,把受傷嚎叫或是驚慌亂跑的人直接砍死。在一度騷動之后,那支軍隊居然漸漸平穩下來。雖然隨著這邊的每一次射擊,對方陣營中局部都會略有混亂,可總體上,這支軍陣本身卻是紋絲不動,絲毫不顯驚慌恐懼之象。
旁邊幾位與肖朗一同過來的前機械組成員對望一眼,臉上都頗有駭然之色:
“果然很精銳啊,明軍就沒見過這樣的。”
不過肖朗卻并不在意:
“也就是步槍齊射殺傷力不足,他們若是挨上幾發炮彈還能這么鎮定,那倒值得佩服。”
又打了幾輪,見對方始終不為所動,肖朗只得怏怏下令停手——這時候那些向前挺進的后金軍前鋒已經進入到五六百米范圍,真正的戰斗即將開始。
齊射雖然結束,但槍聲并未止歇,只不過從整整齊齊轉變成了零零散散而已——標準型號瓊海步槍的最佳射程是二百米,有效射程四百米。但在配備了特制加長槍管和瞄準鏡后,有些神槍手在六百米到八百米的距離上也能精準命中人體目標了。此時隨著后金軍進入到這個范圍,配屬在部隊中的狙擊手們開始發威。
比起剛才完全是碰運氣的齊射,狙擊手們的點射可就精準多了,每一槍都是沖著確定目標去的——那些舉旗子的,騎馬的,看起來像軍官的,以及任何在人群中比旁邊人醒目的家伙都是狙擊目標。
僅僅片刻工夫,后金軍前鋒的旗幟就倒了一小半,為數不多幾個騎在馬上的家伙也都栽下去了——有些好像是看到形勢不妙主動跳下馬的,不過這同樣也會影響到士氣。陣型邊緣處似乎出現了幾個逃兵,不過很快便被后方督戰人員砍翻,而大部分進攻者的腳步并沒有放緩,反而還有所加快。
不過隨著他們越發靠近,這邊的槍聲也越來越響亮密集了,進入六百米之后就已經不僅僅是配備了特制步槍的狙擊手在開火,包括一些槍法比較精準的普通士兵也開始射擊——反正對方陣型密集,就算沒打中前排被瞄準的目標,流彈也很可能在后面幾排的某個倒霉鬼身上找到歸宿,不打白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