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幾個天文單位的距離,觀察一條直徑不過十公分的白線。
哪怕白線足夠的長,卻也很難憑借肉眼看見。
至少呂言就壓根沒有看到白線的存在,只能從圓球調出來的顯示畫面中,粗略地觀察這條危險的線條。
在場這些幾何體自然不需要如此。
不過他們在仔細查看了一番過后,卻是越發的疑惑起來。
長方形看向正方形,道:「與歸零者文明聯系上了嗎?」
他們都很清楚,只有歸零者這種寄希望于能夠重返田園時代的文明,才會去制造這樣危險的物質。
但正是因為危險,所以歸零者文明也不會將這樣的線條隨意丟棄,更別說是這樣恰好出現在他們的航線上了。
如果說可以從歸零者那邊,得知這條白線是怎么出現在這個位置上的。
說不定就能弄清楚這個所謂的宇宙意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遺憾的是,還沒等消息傳回來。
變故就發生了。
只見那條距離控制臺還有數個天文單位距離的白線,突然出現了肉眼可見的擴散跡象。
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從區區十公分的直徑,膨脹到了上百米。
而后是一公里,十公里,百公里……
那兩支原本還在交戰當中的宇宙艦隊,在注意到這個變故的時候,都連忙選擇了撤離。
可惜白線擴散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這種接近光速的擴散速度,讓兩支艦隊都來不及啟動曲率引擎。
兩支能夠在太空中進行大規模戰役的艦隊,竟然就這么輕而易舉地被白線覆滅掉了。
如同一堆碎石被水淹沒,沒有掀起任何的波瀾。
面對這樣突然光速擴散的白線,幾何體們沒有在意那些被白線吞噬的艦隊,果斷操縱著控制臺往反方向遠離。
得虧有數個天文單位的距離,這條白線哪怕是光速擴散,想要抵達控制臺所在的位置,也得花個十多分鐘才行。
正常來說,雖然不確定白線會擴散到多大,但是以最大范圍的五光年來計算。
趁著這段時間,進入了光速航行狀態的控制臺,倒也可以安全地避開白線的襲擊。
因此幾何體們也就頂多有些驚訝,卻不怎么慌亂。
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不知道是由于頻繁急停,還是死神意志的緣故。
這臺由控制臺臨時改造而成的光速飛船,在調轉了方向,即將進入光速的時候,勐地出現了一陣劇烈的抖動。
卡察!
一聲清晰的斷裂聲傳入呂言耳朵里。
循聲望去,那是控制臺的后半部分,占了整個控制臺將近四分一的機體,出現了慘烈的脫落跡象。
圓球眼疾手快地扔出一套輕便的太空服套到呂言身上,而后快速調整艙內和太空之間的氣壓差距。
一面半透明的力場浮現,隔絕了內部與外部連通的可能。….
事實上,幾何體們并不需要氧氣就能夠在太空中存活。
控制臺改造成這種規格,主要還是為了保證呂言的生存環境。
不過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呂言能否活下來了。
失去了光速飛船后,幾何體們或許還能通過量子技術傳輸離開,可呂言卻無法使用這樣的方式,只能待在控制臺里等死。
沒辦法,哪怕幾何體們的技術,已經強悍到了能夠隨意修改宇宙規律的程度,但也不可能無中生有。
俗話說得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缺少材料的情
況下,讓他們憑空再整出一臺新的光速飛船,那也實在是太為難他們了。
距離白線擴散到控制臺所在之處,還有將近二十分鐘。
幾何體們一時之間,也想不到該怎么帶著一個大活人加速到光速,還能保持著存活。
這控制臺畢竟不是一艘真正的光速飛船,內部并沒有裝配什么相應的自救設備。
「只能放棄他了。」
長方形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莫名感覺到了一陣放松。
圓球看了看呂言,又轉向遠處的白線。
凡事都得講究一個沉沒成本。
為了從呂言這里獲得足夠的純能,圓球前期忙活了這么久。
都還沒有開始收獲呢,讓他就這么放棄呂言,實在是很難下定決心。
呂言見狀,也是有些無奈。
他也沒想到,居然這么快圓球就保不住自己了。
這距離他三分鐘的冷卻,都還有將近十個小時。
嘗試性地掏出了一個類似于手搖式削筆刀的裝置。
「能用這個試試么?」
這臺小型的能質轉換裝置,都還是圓球送的。
「可以。」
如果圓球有眼睛的話,他這會估計得眼前一亮。
雖說只是個小型的能質轉換裝置,可用將這個控制臺重新轉化的話,還是足夠的。
除了長方形以外,其余的幾何體對于這樣的轉機也都無所謂。
他們只是對呂言這樣能夠無限釋放純能的原因好奇而已,呂言是死是活,對他們來說并不重要。
圓球倒是已經控制著這臺小型能質轉換裝置忙活起來了。
一塊又一塊控制臺的碎片被回收起來,而后裝置的轉化口彈出精美的零件。
在觸角力場的輔助下,圓球就算只是自己在裝配,效率也是快得驚人。
短短幾分鐘時間過去,一艘新的太空飛船便初見雛形。
對此,長方形還是感覺挺遺憾的。
不過也還是跟其他的幾何體們一樣,陸陸續續地移動到這艘新的太空飛船內。
當然,呂言依舊還留在控制臺上。
畢竟沒有幾何體主動將他帶上,而他現在身上穿戴的這套太空服,也并沒有動力系統,頂多就是保證他能夠在太空中存活而已。
大概要等圓球忙活完以后,才會被他帶進去。
但就在這一刻。….
遠方漆黑的太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道龐大的亮光。
在呂言看見這道光芒的一瞬間,便當場失明。
太空中沒有傳播聲音的介質,但呂言卻可以肯定這道光芒到底是什么東西。
因為這種光芒,他見過。
宇宙中能夠自然產生的最強武器——加瑪射線暴!
令人絕望的恐怖射線,頃刻間穿透了那艘剛裝載到一半的光速飛船。
宇宙的絕大部分,都是一片漆黑。
然而此刻,這片太空,卻充滿著極其狂暴的能量波動。
在距離不到兩個天文單位外,還有一片純白在席卷而來。
像是一種絢爛的夢幻。
那艘被加瑪射線暴擊中的光速飛船,被溶解得一干二凈,什么都不剩。
只剩下半個控制臺的殘骸,還停留在半空中。
加馬射線與加馬射線暴,雖然都是電磁波,但二者的殺傷性,卻不可同日而語。
值得一提的是,加瑪射線暴分為長暴和短暴。
同樣都是釋放出巨大
的能量,所花費的時間越短,殺傷力自然也就越大。
毫無疑問,這束將太空飛船溶解的加瑪射線暴,便是短暴。
這種由兩個中子星融合后釋放出來的巨大引力能量,持續時間甚至不到兩秒。
剛換乘完的幾何體們,還沒有來得及對周圍進行偵查,就遭到了這樣致命的打擊,根本就沒有機會做任何應對的準備。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過于突然,有好幾個幾何體們都沒有來得及進行意識傳輸,就隨著純能化的身軀,一起融化在了加馬射線暴的打擊中。
說起來,倘若是提前預知到這道加瑪射線暴的存在,憑借著大神級文明的技術水平,保證所有的幾何體都活下來,并非是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當然了,就算那些個幾何體在加瑪射線暴的打擊中活了下來,想要返回現場,也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做到的事情。
可這反而是呂言樂于見到的情況。
反正這些個幾何體都已經受到了死神意志的詛咒,相較于聚在一起,肯定還是分散開以后,造成的動靜更大。
別忘了,只要這些幾何體保持警惕,就算碰上黑洞之類的天體對他們來說也只是玩鬧罷了。
想要用宇宙自身的力量解決掉這些大神級文明的個體。
恐怕還真得要到宇宙崩潰那種程度才行。
在加瑪射線暴肆虐過的幾分鐘后。
只剩下殘骸的控制臺里,呂言有些遲疑地晃動了一下手臂。
他倒是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活著。
不得不說,圓球提供的一套太空服防護效果確實是相當優秀。
大概唯一不太妙的一點,就是他的眼睛被加瑪射線暴那種夸張的亮度給晃瞎了。
不過,既然還活著。
他也不打算放開自我限制,要是因為修復視力被判定為動用了超自然的力量,那屬實是有點虧。….
無非就是體驗一會盲人罷了。
呂言就這樣和控制臺的殘骸一起,漂浮在宇宙中,沒有辦法往任何方向移動,更別說是躲避襲來的白線了。
十多分鐘后,擴散而來的白線將這片太空,包括呂言在內,都覆蓋了進去。
宇宙是豐富多彩的,即便是在大神級文明中,也有圓球這樣喜好藝術收藏的文明,甚至也存在和平主義者。
這些不是宇宙的主流,也沒有主導宇宙的走向。
但是相較于而言,絕大部分低等級的文明,都更寧愿與這樣類似的大神級文明接觸。
歸零者文明就是這樣的理想主義者。
他們追求的不是什么恐怖到足以摧毀宇宙的武器,并且對于篡改宇宙規律這樣的行為,抱以極大的反感。
他們首要的目標,便是能夠讓宇宙重返田園時代。
因此,哪怕歸零者文明創造出了死線和活線這樣極端危險的物體,其本質也并不是用來當做武器的。
從宇宙的角度來看,這只是一種小規模的試驗。
呂言的視力還沒有恢復,不過當他進入了白線覆蓋的范圍后,也能清晰地感覺到變化。
他的身體,正在以驚人的速度老化。
值得一提的是,在白線覆蓋的范圍里,時間流逝的速度并沒有想象中的快。
雖說也差不多是正常上萬倍,卻也遠遠沒有到當場老死的程度。
這其實不是什么意外,純粹是因為白線擴散范圍越大,其中的時間流速越慢。
在擴散到直徑十數個天文單位以后,其中的速度,大概也就相當于正常情況的數萬倍。
誠然,這種流速
也很恐怖,一個嬰兒扔進去,外界過個一兩天嬰兒就變成白發老頭了。
可是和當場老死相比,這種衰老速度對呂言來說,也并非無法接受。
他可以賭一把,到底是自己先老死,還是整個宇宙現在死神意志的詛咒下崩潰。
對普通人來說,日升月落便是他們對歲月的認知。
當身體的老化拉長到幾十年這樣遙遠的跨度后,就算一天比一天老,其實也很難感覺出明顯的變化。
頂多是在幾年后的某天早上醒來,站在洗漱臺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感慨一聲:喔,原來已經這么老了。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終會有老邁的一天,但對于老去的過程,卻并不能精準把握。
呂言此刻,卻清晰感覺到了自己這樣的變化。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皮膚迅速變得干皺,膝蓋彎曲變得艱難……
這樣的體會,呂言從未有過。
他從長大以后,便不老不死,永遠是處于人體精力最旺盛的階段。
哪怕掌握著老態龍鐘這樣的能力,但也只是一瞬間變老,不會有這樣衰老的過程。
如此特殊的體驗,讓他一時間都忘記了歷練任務。
古人很喜歡琢磨蟬的想法,因為在他們看來,如此短暫的生命,總是充滿著一種詩意。
所謂潛隱修行十數年,一朝離土化為仙。
呂言就覺得,自己這會好像成了一只蟬。
看不見周圍一切,但卻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身的衰老。
一些原本只停留在哲學層面上的東西,突然變得很現實很具體起來。
呂言不敢說自己對生命有了新的理解,不過他可以肯定的是,這樣的體會,冥冥之中對自己似乎有很大的好處。
他仰起頭來,在失重的環境下,這本不應該是一個吃力的動作。
可是他卻像是第一次操作這幅身體一般,差點一下子撞到艙門上。
「嘶真疼……」.
花前臨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