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集鎮。
西城,歸屬于鄭松的宅邸之內。
鄭松緊緊的趴伏在自己房間的大門內側,透過兩扇門扉的縫隙,凝神關注著遠處位于集鎮中心處的那場異變。
由于相隔距離較遠,加之此時又是深夜,鄭松的視野范圍受到了極大的限制。
哪怕他為此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在‘神念之力’無法觸及的情況下,他也根本無法看清遠處異變發生的位置,此時的具體情況。
他只能根據那一道道不斷輻射至此的虛空震蕩,以及在傳播過程中削弱了許多倍的聲浪余波,隱隱的猜測著一個事實——
那個詭秘而又強大的‘宋五道’前輩,此時似乎遭到了某種來歷不明的強大攻擊威脅。
而根據當下的觀測結果來看,那個‘宋五道’前輩,此時的處境似乎極為的不妙——
面對那些來歷不明的攻擊,后者似乎并沒有什么有效的反制手段,只能被動的采取據地堅守的策略。
而這一結論,在無形中給了鄭松巨大的鼓舞。
讓他的內心之中,不可抑制的產生了一種期待——
如果這位‘宋五道’前輩,真的在應對今晚的襲擊過程中落敗身死。
那么他們這些被其以秘法控制的散修‘頭目’們,是不是就可以藉此機會,重新獲得自由了?
當然,目前還不能排除,這個正在對宋五道發動攻擊的人,跟后者是不是一路的貨色。
如果這兩人真的是一丘之貉,那么他們這些散修‘頭目’們,即便在宋五道身死之后恢復了自由身,也很難擺脫被繼續奴役的命運。
“不管怎么說,相對于之前那種完全看不到希望的處境來說,能夠多一點變數,總歸是一件值得讓人期待的事情。”
“不管今晚的戰斗結果究竟如何,對于我們這些已經被控制奴役的散修而言,結局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了吧?”
一念至此,鄭松有些自嘲的在心中嘀咕了兩句,借此安撫著自己內心中躁動無比的心緒。
與鎮上其他選擇靜觀其變的開元境散修‘頭目’們一樣,從異變開始到現在,他壓根就沒有考慮過趁亂逃走這一選項。
畢竟,在有辦法解決體內被那位‘宋前輩’所動的手腳之前,盲目的逃離此地,根本沒有什么意義。
只要那位‘宋五道’前輩平安度過了這次危機,那么不管他們在此期間跑出了多遠。
最終都會以一種詭異的方式,自行返回到這里,最終無比凄慘的死去。
對于這一點,鄭松好不懷疑。
畢竟,之前那些以各種方式叛逃離開的同僚們,已經不止一次的用自己的生命,向他們這些剩下的人做出了證明。
而后者在自行回返之后,當著他們所有人的面,在凄厲無比的哀嚎之中,一點一點化為一攤血水的恐怖慘狀。
哪怕距今已經過去了數年的時間,依然清晰無比的印刻在鄭松的腦海中。
在這種駭人聽聞的前例震懾下,哪怕是在眼前這種千載難逢的逃跑機會面前,鄭松等人也不敢有絲毫的異動。
“希望二弟和三弟他們,這次能夠冷靜一點,千萬不要做傻事啊!”
心念轉動間,鄭松的目光下意識的朝著集鎮的南、北兩個方向,各自看了一眼——
那是他的兩個結拜兄弟的宅邸所在。
在這座新建的集鎮正式完工之后,那位‘宋五道’前輩便頒下嚴令:
不管在此之前,各個開元境‘頭目’們之間有著何等密切的關系,在此之后未經允許,一律不得有任何形式的會晤交流。
否則一經發現,一律按叛逃處理。
而為了全面的貫徹這一規定,所有的開元境‘頭目’們,每次在領受任務外出搜捕散修的時候。
其行動的路線軌跡,都有著巨大的差距。
而在那種植入所有人體內的莫名秘法的威懾下,沒有任何人敢在外出之際私自改變行進路線。
而他們這些人在回到集鎮之后,各自的居所之間,也得隔著很遠的距離。
受此影響,也就是每次定期在那位‘宋五道前輩’的宅邸中‘述職’的時候,鄭松才能趁機看到自己的兩個結拜兄弟。
但三人之間,每次也都只敢用眼神進行極為短暫的交流,而不敢有絲毫的實際接觸。
心念轉動間,鄭松快速的收斂起有些發散的心緒。
轉而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集鎮中央的那處巨大宅邸之上。
就在他剛剛略微走神的時候,那種威勢驚人的戰斗余波,忽然毫無征兆的停歇了下來。
動靜轉換之間,整座集鎮都籠罩在了一種無言而又壓抑的沉寂之中。
一種詭異的情緒,在所有人的心中緩慢的滋長。
在此期間,只有遠處那層緊貼著交戰中心地面、若隱若現的血紅色屏障所透發出的迷蒙光影,依然在照亮那片區域。
告訴著周圍關注此事的每一個人,遠處的那場大戰依然還沒有結束。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鄭松心中有些焦躁難安的時候,他驀然感到了一陣虛幻而又宏大的能量震蕩。
頃刻之間,之前那種宛若神罰一般的巨型光柱,裹挾起一道道雷鳴般的巨大轟響,再一次浮現而出。
后者一經出現,便如同受到一道一般,密集的朝著下方的那層血紅色屏障轟擊而去。
僅僅不過十數息的時間,鄭松就聽到遠處傳來了一道驚天動地的爆裂聲響。
在短暫的停頓之后,他豁然感受到了自己的神廷深處,傳出了一聲虛幻無比的‘咔嚓’聲響——
如同卸去了一種無形的枷鎖一般,那種自數年前被宋五道借助秘法控制之后,就一直籠罩在他心頭的莫名沉重之感,也隨之煙消云散了。
“莫非……”
“是那種……那種詭異的秘法束縛……真的被解開了?”
鄭松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這才有些驚疑不定的自語了一句。
盡管他心中一直對此時充滿了期待,對于眼前的一幕他也有所猜測。
但當這件事情,真的如他所期盼的那樣發生的時候,他卻下意識的有些患得患失了起來。
畢竟,之前那幾個叛逃同僚的悲慘結局,實在是給他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象。
這使得他近乎本能的開始懷疑,剛才那種虛幻的解脫之感,是不是他自己期待過甚之后,所產生的錯覺。
然而,還沒等他斟酌出進行相關驗證的方法。
鄭松便驀然發現,遠處交戰之地的上空,那種之前不斷投射出驚人光柱進行攻擊的古怪事物。
在半空中高速的盤旋了一圈之后,突然筆直的朝著他所在的方向飛遁而來。
根據他的觀察,這些造型有些古怪的事物,應該是一具傀儡造物。
其在飛遁之時,不時涌現出一層淡藍色的金屬光澤。
這具傀儡造物的遁速極快,瞬息之間便橫跨了數千米,徑直懸浮在了鄭松家宅邸的正上方。
并且,其在略微的停頓了一下后,徑直朝著鄭松所在房間方向沖來。
鄭松見此,臉色頓時一僵。
他愣愣的看著這具已經沖到了兩丈之外,與他之間只有一道房門相隔的巨大傀儡造物。
在距離大幅拉近之后,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后者那超過一丈的巨大體型,所帶來的逼人壓迫之感。
而后者在行進之間,所散發出的那種難以言喻的恐怖能量波動。
更是讓鄭松感覺自己的身心都遭受到了一種難以承受的巨大震懾。
使得他連最簡單的呼吸,都有些難以為繼了。
在這種讓人恐怖的重壓之下,鄭松的心中一陣絕望,腦海中只轉著一道念頭:
“完蛋!”
他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就在鄭松心態有些炸裂的時候,一道陌生中帶著絲絲熟悉的驚喜聲音,瞬間在他的腦海中浮現而出:
“還真的是你啊,鄭胖子!”
在各自都以為對方在多年前便已身故,卻又在這邊境之地意外重逢的驚喜之后。
鄭松逐漸從喜悅的情緒中,平復了過來。
在通過那具傀儡造物,與高遠進行了短暫的傳音交流之后。
鄭松便離開家,御空飛行到了集鎮上空。
他面朝正西方向,靜靜的等待著高遠的到來。
而在此過程中,一個無比現實的問題,也擺放到了鄭松的面前——
他該用何種態度,來面對這位一別十多年,如今卻在修為境界上,與他有著天淵之別的昔年好友。
從個人感情來說,鄭松自然是把高遠,當做自己的手足兄弟的。
這一點,從他在以為高遠身故之后,將其靈位放在家族祠堂之內,與鄭氏族人一同祭拜,便能看出一二。
然而,如今的兩人,畢竟在境界之上,有著難以逾越的巨大差距。
而這種巨大的修為差距,如同一條天塹鴻溝一般,橫亙在兩人之間——
修士之間,除了血肉至親之外,向來都是以修為定尊卑。
更何況,他與高遠之間,已經分別了足足十年之久!
在如此長的時間跨度之下,哪怕是骨肉至親,都會產生一定的生疏隔閡之感。
更何況是相互之間沒有血緣關系,原本相處的時間,也只有短短半年之久的異姓好友了。
在這種情況之下,用何種姿態面見這位即將到來的昔日好友,便成了一個無法繞開的難題。
鄭松靜靜的懸浮在半空之中,心中糾結無比的反復思量著,卻始終拿不定主意。
他本不是阿諛諂媚之人,否則也不會在成功晉入開元境之后,放著那些大勢力的門客不做,跑到這邊境之地來當苦哈哈的散修了。
這其中固然有時局動蕩、遠走避禍的考量,但不想過多的沾染世故因果,也是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
哪怕那位昔日的故交好友,如今已經一飛沖天的登臨了混元境。
鄭松也不想在其面前,作出搖尾乞憐的丑態。
而就在他的心中舉棋不定的當口,時間卻在一點一點的流逝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鄭松忽然心有所感的朝著遠處看去。
只見在遙遠的天際盡頭,一道難以言喻的青綠色光影,以一種遠超鄭松想象的夸張速度由遠及近。
在這道光影的后方,拖拽著一條向著天邊的方向無盡延伸的巨大虹光。
在鄭松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這道上一息還遠在天邊的巨大光影,下一息便已近來到了近前。
后者定格在與他相距約莫百丈的距離,現出了一個身著淡青色長袍的青年男子身影。
正是乍遇故人之后,興奮之下一路遁速全開的高遠——
他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便橫跨了上千里的距離,來到了這座緊鄰‘蜃云山脈’建立的無名集鎮上空。
還隔著老遠,他便看到了那道懸浮在集鎮上空、朝著他飛遁而來的方向打量的土黃色光影。
正是他的昔日好友——鄭松。
而為了避免全力催動、與‘幽影旋風’神通兩相疊加的‘混亂穿梭’所產生的巨大靈壓,對鄭松產生影響。
高遠隔著老遠就停下了身形,好提前化去后者裹挾的漫天光影。
由于擔心‘幽影旋風’神通的巨大靈壓,對鄭松產生影響,而隔著老遠停下身形,好提前化去漫天光影的高遠。
在短暫的愣怔之后,鄭松也終于從高遠所造成的巨大動靜中,回過了神來。
看著那道與映像之中,幾乎沒有任何改變的年輕身影。
鄭松的嘴巴輕輕的闔動了一下,瞬間擺正了自己的態度。
他快速的催動著‘御風訣’,迎著高遠的身影飛遁而去。
來到近前之后,鄭松學著北域的通行禮節,朝著高遠躬身揖了一禮,有些不太熟練的沉聲道:
“晚……晚輩鄭松,見過高……高前輩。”
此時高遠剛剛收斂起自己被動施放的漫天靈壓,抬頭便看到鄭松那躬身施禮的樣子。
他頓時有些好笑的迎上前去,強行將對方拽起身來后,親昵的在其肩膀上擂了一拳,然后面帶不滿的笑道:
“好你個鄭胖子!”
“咱倆什么關系啊?啊?”
“修為是修為,兄弟是兄弟!”
“我跟你說,你以后少拿這一套虛頭巴腦的東西來惡心我!”
看著高遠那張與十年前相比,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的年輕俊臉。
再聽著對方口中那毫無見外之色的語氣,鄭松的心中不由的微微一熱。
他沒有再去堅持,只是從上到下仔細的打量了高遠一眼。
隨后才有些感嘆的道:
“說的也是啊!”
“倒是我有些著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