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童貫兵臨河畔,方天定也領兵出城,依舊如昨日一般,各自在江漲橋兩側列陣。
童貫挺著胸,高喝道:“方天定小反賊!昨日你僥幸打成平手,今日定教你大敗虧輸。”
方天定不甘示弱,回口大罵:“呸!老閹賊!焉敢口出大言?今日必殺得陣陣皆敗。”
兩邊主將各自開了嘴炮,童貫嘴巴一努,身旁劉延慶將手一揮,一員四十余歲、滿面虬髯的戰將飛馬上橋,手中仗長刀一口,指著南兵陣中喝道:“吾乃湟州臨宗寨知寨王淵,誰敢來與我一戰?”
史進飛馬而出:“梁山好漢‘九紋龍’史進在此!”
童貫先前便聽說梁山派了一支偏師,來助方臘,心中一直有些惴惴——
兩年之前,朝廷發幾路大軍征剿梁山,卻吃他各個擊破,殺得星流云散。
怕官家得知問罪,便和蔡京、高俅等合謀,詐稱各路兵馬水土不服,軍中病死多人,以此遮瞞過了,好在此后梁山足不出水泊,甚是老實,干脆就假裝視而不見。
誰知這老實的梁山如今竟不甘寂寞,相幫方臘打仗,這倒不打緊,他怕的是梁山既靜極思動,說不得便要兵馬齊出,直擊汴梁,若是那時,官家受驚,龍心震怒,翻起舊賬來,又費許多手腳。
他這里皺著眉頭思前想后,橋上二將早已殺成一團。
王淵亦是西軍中有名勇將,手中這口長刀威力出眾,史進也非等閑之輩,把三尖兩刃刀舞成一片寒光,不折半點鋒芒。
兩個你來我往大戰六十合,王淵暗道:“此人刀法一派名家風范,又是龍精虎猛年歲,我若不出奇招,怎能取勝?”
當即賣個破綻,扭馬就走。
史進本待要追,猛可間想起曹操、唐斌教誨,要他心存靜氣,知道進退。當即勒馬,笑道:“伱既認輸,放你活命。”
說罷一拉韁繩,不緊不慢,竟回本陣去了。
王淵自忖弓馬嫻熟,又欺史進年少,本欲詐敗誘他來追,趁機暗箭傷人,不料史進老道的很,不僅不追,還口口聲聲說他認輸了,只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當即扭頭去追史進,打馬如飛,大喝道:“誰說老子認了輸?快快回來再同我打過!”
史進頭也不回,只做未聞,悄悄把刀掛在得勝鉤上,取出鞍邊弓箭,忽然回頭望月,弓開如月,撒手處,雕翎箭正中王淵戰馬左眼。
那馬兒悲嘶一聲,撲地便倒,把王淵摜將下來,倒虧他身手好,順勢翻個筋斗起身,回頭就跑
,史進哈哈大笑,曹操在陣中見了,不由滿面歡喜,連連點頭。
方天定也是眉開眼笑,高聲贊道:“不愧是梁山‘九紋龍’,真個奢遮!”
到了第五場,又該南兵先派人出戰,唐斌、石寶對視一眼,唐斌道:“石兄為我壓陣,這一陣且讓小弟廝殺。”
說罷提矛出戰,宋軍一方,猛將王德提斧而出,兩個也不打話,放手廝殺,大戰四十余合,唐斌終是力怯,被王德一輪快斧砍得險象環生,曹操不欲同童貫照面,躲在身后,連聲催促方七佛道:“方兄,快快替我認輸。”
方七佛也怕梁山客將有失,倒持青龍戟,奔至橋上大喝:“宋將且慢!這一陣我等認輸。”
王德呵呵大笑,唐斌垂首而回,曹操安慰道:“兄弟勿要在意,好歹兌掉了他這員猛將,后面一陣,石寶兄弟必能取勝。”
第六場,環慶兵主將楊可世親自出馬。
楊可世所提長棍,來歷不淺:乃是昔年楊五郎楊延德所使,通體潔白如玉,號為“白梃”。
原來此人年少時,在山西走鏢,機緣巧合,救助了一位五臺山的高僧,那僧人感他恩德,贈了此棍,又傳授一套棍法,卻是昔年楊五郎五臺山落發后,將楊家家傳的刀法、槍法匯融一爐,細心推演出六十四招棍法,暗合八八六十四卦之數,故名之“五郎八卦棍”是也。
憑借這套棍法,楊可世從軍后屢立戰功,一直坐到環慶路的主將,特意精心練了一千重甲鐵騎,皆使大棍,號為“白梃軍”。
石寶見來將使條長棍,心中大喜,自忖掌中劈風刀鋒利絕倫,重甲都砍得三層,砍這木棍,豈不是觸之即折?
當即策馬迎上橋頭,大喝道:“明尊座下南離大元帥石寶,特來一戰!”
楊可世冷笑道:“甚么貓兒狗兒,都喚作大元帥,好大的臉面。”
手起一招“青蛇撲面”,那棍便似條活蛇,嗖地飆射石寶面門。
石寶揮刀攔去,手上運足了力,滿擬兵刃一交,其棍必折,不料叮的一聲,聲似金石,兩般兵器撞在一處,白梃竟是絲毫無損。
石寶哪里曉得,此棍乃是取降龍木之心制成,其堅逾鐵,刀砍無痕,只聽得聲音古怪,頓時叫道:“你這廝莫非拿條鐵棍唬弄人?”
楊可世不屑一笑,絲毫不理:鐵棍雖堅,卻是沉重的多,哪有白梃這般既輕且硬?使來又迅捷又省力。
借著相撞力道,棍在腰上繞走一遭,呼的甩出,卻是一招“金龍甩尾”,石寶揮刀擋
住,看出對手武藝強橫,當即收拾雜念,沉心同他周旋。
這兩個刀棍并舉,打得惡風呼嘯,大戰了五十余合勝負難分。
石寶不由暗惱:難得唐斌替我擋了王德,本道官兵之中,再無對手,哪里曉得他的猛將層出不窮?此人棍法高明,兵刃神異,斗得久了,若是稍挫威風,豈能對得起人家唐斌?
惡斗之中,悄悄摸出流星錘藏在腕底,忽然奮力一刀砍去,楊可世不疑有他,揮棍相迎,兩個都使了大力,那口刀、那條棍同時震開。
石寶窺見機會,怪叫一聲,左手抖處,流星錘化為一道金光,正中楊可世胸口,打得護心鏡粉碎,翻筋斗落馬,口中鮮血連噴。
石寶暗叫道:既然已使暗器取勝,干脆斬殺了他,折他一員大將也好!”
縱馬揮刀,便要劈殺楊可世,不料刀方舉起,忽聽弓弦響動,石寶心頭一凜,曉得不妙,下意識急閃時,肩頭已被一只長箭貫穿——幸虧是閃讓快,假使稍慢一瞬,這箭便要在他心口開個窟窿。
石寶滿臉猙獰,憤然望去,卻是老將王舜臣,手上提弓,冷冷望著他道:“此前你們要認輸,我們可曾追殺?勝負既分,還要下這毒手,這一箭便是你的教訓。”
石寶曉得此人箭法通神,亦不敢造次,點頭冷笑道:“妙哉,妙哉,這個教訓,姓石的記下了。”
捂著傷口,慢慢退回本陣。
官兵一邊,也自有人去救了楊可世回營救治。
童貫面沉如水,喝道:“倒是被你們多勝一場!哼,如今你方三勝,我方兩勝,平局一場,今日各自有人帶傷,暫且罷戰,待明日決出勝負,或是老夫退兵,或是小賊你讓了杭州。”
方天定叫道:“便是如此!”
心中冷笑:我哪里還有好手出戰?只今夜便要你老命!老賊,中我計也。
兩邊各懷鬼胎,退兵而去。
是夜三更,漫天黑氣,不見半點星月光輝。
童貫、方天定在杭州內外各自望天,同時露出獰笑:“妙哉,月黑風高殺人夜,正是老天助我成功!出兵!”
不多久,杭州北關門大開,方七佛頂盔貫甲,帶了龐萬春及一十七員飛將,領兵五萬,摸黑直撲童貫大營。
他這里走出不到二里,城東殺聲大作,環慶、熙河兩路兵馬,打起無數火把,攻向城頭。
西湖西岸,一支支木筏、小舟密密麻麻,鄜延兵主將黃迪沉聲喝道:“都不要發出吵鬧,趁著城東殺伐聲起,一舉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