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曹心中,取這殺虎口,雖然是憑借計策混入,然而入關之后,一番血戰終究難免。
譬如此前取居庸關,先用樹上開花之計以少充多,使圍魏救趙之計,誘出守關精銳,再以詐敗之計示弱驕敵,又以火攻敗敵,途中伏兵盡出,關勝、石寶等,這才精兵,這才趁機混入敗兵隊列入關,饒是如此,關中也經一場酣戰,方才奪下。
卻不曾想花榮一箭射死守將,假充金兵、俘虜的將士方要廝殺,對方竟立刻潰不成軍,毫無一絲抵抗之意,三下五除二,便將此關控制在手。
曹操大奇,想不通皆是雄關,此處守軍緣何羸弱至此。
恰好呂方捉了此關副將,前來報功,曹操便問那副將,守軍何以如此羸弱,副將說出因果,曹操方才大悟。
原來這殺虎口,先前也是皮室軍精銳駐守,后來種師道兵出雁門,一路連捷,天祚帝不得已,只得調遣了精兵迎敵,再敗之下,一怒降金,放了金人入關。
既然降金,殺虎口便無御敵之用,加上金兵亦不愿遼人派遣精銳守把在自家后路上,兩面協商之下,只放了一千老弱兵馬,于此做做樣子罷了。
這些兵馬,戰意既弱,戰力更薄,因此一見西風軍入關,當即放棄了抵抗。
老曹聽罷大笑:“果然天助我也!”
遂令花榮、朱仝二將,引五千兵鎮守此關,自己則帶大軍,回身去打云州,也即西京大同。
他自武州出發,長途奇襲,沿著陰山南麓的野地進軍,途中也曾經過大同,彼時全軍趁著暮色,偃旗息鼓,自大同城北面七十里處,悄悄穿過。
如今回去,依舊還順著燕山而行,又把沿途所遇遼人,無論行商獵戶,盡數捉在軍中,防他走漏消息。
不料走至半途,意外陡生。
殺虎口距大同二百里,老曹按來時速度計算,預期三日抵達,遂將多余軍糧盡數留給花榮,自家只帶三日糧草。
萬沒料到,第二日滿天愁云,入夜時,降下鵝毛般大雪。
老曹臉色大變,把大腿一拍:“罷了,今番卻是托大,終究是吾心存僥幸。”
次日天亮,大雪未停,平地雪積數尺,眾將見了,無不色變。
曹操思忖半晌,下令繼續行軍。
這一日,只走得二三十里。
及至夜間,眾將都來他帳中:“哥哥,明日便斷了糧草,如何是好。”
曹操拿出輿圖,手指點了點道:“別無他法,只得改道。”
云內縣,云州屬縣,位于西京大同西面三十里處。
老曹若按原計劃,繞開有人煙處往大同,尚需行六七十里,沿途無處可供補給,若折向云內縣,只需二十余里,便是這般雪天,跋涉一日,也能到了。
次日清早,老曹殺馬百余匹,熬成肉湯,讓士卒飽餐一頓,轉向南行,及至入夜,抵達云內縣。
此縣只駐扎守軍數百,城墻低矮,老曹直接攻城,一鼓克破。
當夜宿于云內,曹操望著窗外雪花緊密,愁容滿面,嘆曰:“我等打了這個縣子,必有人往大同報信,奇襲之計已破,僅憑這萬二兵馬,怕是難下大同這等堅城,不若在此等待雪停,先返白狼關,再做計較未遲。”
關勝一旁聽了,連連搖頭道:“哥哥,吾等孤軍深入敵境,全憑勇銳二字,況且退入白狼關,前后無援,金兵若是大舉來攻,那關隘固然雄險,糧草卻有定數,若吃他圍城,豈不是個絕地?這個大同府,還是要打下方好。”
徐寧把那輿圖端詳半晌,此刻也點頭道:“哥哥,關大刀說的不錯,若是打不下云州,殺虎口亦不可守,只好劫掠了此城,再攜花榮、朱仝人馬,一直退回武州。”
曹操聽罷猛省:“啊呀,若非二位賢弟相勸,為兄卻是要鑄成大錯!不錯,若取不得大同做犄角,殺虎口便成絕地孤軍!取大同,實乃勢在必得之事。”
史文恭叫道:“小弟卻沒有關勝、徐寧二兄的見解本事,但哥哥若要破他城子,小弟愿為先登!“
其余兄弟聞言,爭相請戰,老曹聽在耳中,豪情大盛,把桌子一拍:“罷了,有你這干弟兄,武某何懼艱險!”
十二月六日,下了數日的大雪終于停下。
曹操領軍盡出,在皚皚白雪中踏出一條道路,直逼大同而來。
老曹路上已然想好了:不搞什么圍三闕一,集中全力,猛攻一面城墻,仗著手上這群猛將,一力降十會。
夕陽西下時分,西風軍抵達大同,只見城門大開,向內望去,上至城墻,下至街道,不見一個人影。
石寶失笑道:“這是什么?空城計么?我們卻不是司馬懿!”
向老曹抱拳道:“哥哥,給我一支人馬,他既敢開門,我便敢踏破此城!”
曹操皺眉沉思,一時難決。
關勝勸道:“哥哥,讓石寶去試一試,他若中伏,關某拼了性命,也救他出來。”
曹操暗忖道:遼主降金,金兵攻打雁門,豈肯容遼主攜大軍在后?必然把他精兵強將都裹了去。耶律延禧此人,志大才疏,說不定手頭兵馬匱乏之下,還真擺出個空城計欺我……
眼神一凝,點頭道:“既然如此,便給你一千人,先鋒破城!”
石寶大喜,點了一千兵,殺氣騰騰沖入城門。
曹操等人都不由緊張起來,不多時,城頭上望見石寶身影,招手大笑:“哥哥,不是空城計,就是空城!”
曹操大奇,領兵進入,分兵去搶各出城門,自帶數千人馬,直殺進耶律延禧行宮,但見滿地狼藉,仿佛被盜伙打劫了一般。
曹操將手一揮,一干兄弟如狼似虎散開,大搜行宮,不多時,捉來太監宮女數百,一個個顫顫抖抖,膽子小些的,更是褲子都濕了一片。
曹操溫言道:“吾乃西風軍大帥,因遼國無道,故而反之,只殺貪官惡吏,卻是不害一個好人,你等不過遼皇之奴,都是些性命不由自主的可憐人,吾豈肯貿然加害?只有一句話要問汝等,耶律延禧那廝,如今卻在何處?”
說罷,雙眼冷電般掃過眾人,只見大多都是滿面茫然,唯有一個女子,低頭瞬間,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恨意。
曹操手按刀柄,走上前去,手托對方下巴,抬起臉蛋來端詳了片刻,忽然笑道:“天香國色,縱使遼皇,怕也沒有這等絕色的宮娥吧。”
那女子身軀微微顫抖,神色間卻不見多么畏懼,應答道:“半老徐娘,不敢當絕色之譽。”
這一說話,聞其聲若鳳腔鸝音,竟是兼具雍容大氣和婉轉銷魂。
她自稱半老徐娘,倒也非假,保養得雖好,老曹是何等眼力?自然看出此女當有三十二三年紀,且神色之間,隱隱流露著一絲愁苦。
“哈哈哈哈。”曹操大笑:“美人不老!雖經風霜,卻是倍顯風姿楚楚,這便是秋花往往勝于春花的道理。”
那女子不料他一個強盜頭子,說話竟還一套一套,不由流露出一絲好奇,忽指了指殿外又開始落下的飛雪:“可如今已是嚴冬,萬物凋零,什么花兒也都老死也。”
曹操搖頭道:“風雪漫地天,白梅舞翩翩。幽幽人思靜,瑟瑟美若仙。”
那女子臉頰一紅,疾退數步,羞惱道:“伱既知我身份,何故還要相戲?”
曹操奇道:“誰知你身份?吾觀你這娘子容顏絕妙,氣宇不俗,料定必非宮娥,當是宮中有名女官,故欲同你聊上幾句,使你不復懼我,才好同你問遼皇行蹤。”
那女子聽了一呆,微微側過頭,似信非信道:“真的?那你如何在詩里道出我閨名?我不信天下有這般巧事。”
這個動作頗為幼稚,若是小女孩做出,自然可愛,年紀稍長,便覺做作,然而此女三十許人,做出這等純真姿態,卻似渾然天成,絲毫不覺其做作。
曹操哭笑不得:“你說嚴冬花盡,我說尚有梅花,一時興起,隨口編幾句歪詩罷了,誰知道你名字叫什么?”
那女子咬著嘴唇,搖頭道:“我還是不信,你殺進行宮,何等兇惡,豈會好好做什么詩。”
曹操嘆氣道:“我雖一介武夫,見了你這等美人,自然也不免生出賣弄之心,若不作詩,難道忽然舞刀給你看?”
那女子聽他說的有趣,忍不住笑了半聲,隨即察覺不妥,咳嗽一聲,轉過身去。
老曹笑道:“罷了罷了,幽幽姑娘,或者翩翩姑娘,不論如何,道出女子閨名總是失禮,便算在下錯了,喏,這些宮女宦官,盡數饒了不殺一個,算是補償如何?”
一言既出,那些宮女宦官們人人臉上都流露出驚喜,不眨眼看向那女子,顯然是求她答應。
女子嗔道:“你這個人,不是好人,方才還說她們是苦命人,不會傷害,怎么轉眼便拿來我這里賣空頭人情?”
曹操大笑道:“我要是好人,早被這世道逼死也。再者,方才說的是不會貿然加害,我等會兒審訊耶律延禧下落,他們護主心切,咬牙不言,我只能殺人立威,那便算事出有因,再不是貿然殺人了。”
這話一說,宮女宦官們的臉色又蒼白起來。
女子搖頭道:“他們的確不知道那昏君下落,請你不要殺他們。”
曹操點頭道:“方才不是說了,為了表示對幽幽你的欠意,我已然饒了他們也。”
那女子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歡喜,隨即又搖頭:“你別胡亂稱呼,妾身不叫什么幽幽。”
隨即似乎料到曹操要說什么話,先一步瞪眼道:“也不叫翩翩,也不叫白梅,更不叫思靜、若仙!”
曹操大笑:“原來如此,地天姑娘,好霸氣的名字!想來令尊也是個了不得的英豪,不然豈能給女兒起出這般大氣的閨名?”
那女子氣得跺腳道:“你還說你不知我是誰,你分明是故意相戲。”
說話間,眼淚簌簌掉落。
曹操低聲道:“你總不能叫瑟瑟吧?我聽說你們的文妃,便叫蕭瑟瑟。”
隨即一驚:“你是文妃?遼宮第一美人?罷了!”
他忽然怒容滿面,回頭喝道:“取我的槊和戰馬來!”
蕭瑟瑟見他陡然暴怒,嚇得一顫:“你、你說好不殺人的。”
曹操低吼道:“誰要殺人?我這就去追耶律延禧狗賊,倒要當面問問他,好好的降了金國,算他骨頭不硬,也就罷了,這般一個女人,逃跑時竟不帶著,莫非眼睛也瞎了?”
話音未落,杜壆飛奔入殿:“大哥,各處城門俱已占下……啊呀!”
他不經意看了一眼蕭瑟瑟,嘴巴幾乎咧到了耳根:“哥哥!我、我不想要耶律淳的老婆了,我只要這個……”
話音未落,一向肅穆淡定的關勝,虎一般撲來,一下將杜壆的腦袋夾在咯吱窩里,三兩步拖出了殿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