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此人,四十不到年紀,乃是政和二年進士,數年前段五下西京,沿黃河東進,汴梁震動,官家幾欲遷都,便是此人力諫,方才阻止。
此事之后,便從五品兵部員外郎,升遷為正四品太常少卿。
兵部聽名字就知道干嘛滴,太常寺則是掌管禮樂禮儀祭祀等事務的,細細咂摸,頗有意思。
官家見除了幾個大忠臣外,竟還有人敢冒頭,心中倒也歡喜,連忙道:“愛卿,你有何事,只顧說來。”
李綱出班,橫眉立目,高聲道:“陛下,耶律淳等如今是喪家之犬,只是縱然是犬,也是數十萬能咬人殺人的猛犬、惡犬,此時若許以高位,必長其傲慢之心,請陛下予微臣數萬兵馬,先迎頭痛擊之,再封賞招降不遲,如此一來,恩威相濟,方可懾服此犬,收為陛下所用也。”
童貫聽了心中大怒:老子二十萬雄兵,一朝大敗,你偏說幾萬人便能迎頭痛擊,你這是當面剝我老童的面皮呀!
冷然笑道:“李侍郎,如今契丹雄兵呼嘯而來,汴梁守軍,總也不過數萬,伱這般輕言浪戰,一旦有失,又置陛下于何地?陛下,此人狼子野心,老臣請誅之!”
李綱雙眉一立,戟指童貫:“童道夫!奸賊!河間府一戰,你進退失據,數十萬好男兒,被你送入死地,卻把罪名拋在王煥、張開身上,你可有一絲大帥的擔當?大名府乃是河北鎖鑰重地,你這廝不思守護,身為堂堂主帥,竟是棄軍先逃,如今又空口白牙,指摘眾將作戰不利!你上蔽天子,下欺同僚,實當千刀萬剮也!”
童貫怒極,恨不得一拳砸死了李綱,卻是忍怒不發,沒骨頭般往地上一跪,嚎啕大哭:“陛下,陛下!老臣一生,為國為君,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何曾曉得‘惜身’二字?如今老來,竟為豎儒當面所辱,老臣不愿做口舌之爭,只求陛下,恩準老臣去職為民,老臣這便帶了府中家將、忠仆,去同耶律淳拼死一戰,使世人知我童貫何人也。”
一邊哭訴,一邊砰砰磕頭,可憐這老漢兒,硬功被武二郎破了,不多時便磕得青腫一片。
蔡京連忙上前扶住,心說不能給姓李的再說了,不然我女婿賣城一事牽扯出來,不是耍子!
他老大一把年紀,須發皆白,說哭就哭的本事越發爐火純青:“陛下!童貫雖敗,事出有因。若因此見罪,何人還敢為國擔當?他此前橫掃西夏,平復江南大功,這些人怎不去說起?陛下,真正是兔死狐悲,他們中傷童道夫,若是得逞,下一步便是老臣,我等忠良皆遠朝堂,這些人只怕便要……陛下,老臣不敢說啊!”
童貫一邊哭,一邊掙扎坐起,去拍蔡京后背,順便把鼻涕都揉在蔡京肩膀上:“老太師,你這一把年紀,正要安享天年,千萬莫要為我區區一個閹人,陷入這些人的陷阱也。”
蔡京看了一眼那黃糊糊的大鼻涕,心頭犯嘔,大咳一聲,一口老痰,順著童貫帽子流下……
兩個老臣,一個文臣領袖,一個武將魁首,就這般不顧體面,于金殿中摟抱大哭。
正所謂:公相哭訴媼相嚎,涕淚橫流污紫袍。演技縱橫多默契,李綱小輩定難逃!
王黼、梁師成等人,平素里勾心斗角,各自爭權奪利,此刻卻都知道團結,兩人本欲也上去哭一場,只是見童蔡兩個又是鼻涕又是痰,畢竟火候不足,哪敢上前相擁?
只得直起嗓子大叫:“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啊陛下!”
趙官家聽了,越發大怒:“李綱!你這廝好忠直,竟敢當朝構陷朕的肱股老臣!你既然這般有本事,朕倒有用你處……南劍洲沙縣,這幾年賦稅交的不齊,你去那里做直臣,替朕整頓稅務吧!”
一句話,李綱慘然色變,苦笑一聲,謝恩而退。
李綱降職為監南劍州沙縣稅務,即日離京,途中寫就《雪中過分水嶺六首》,其中有句云:回首江鄉何處是,斷蓬飄梗不勝悲。其之心境可見。
此為后話,這里按過不表。
當日消息傳開,有太學學正秦檜聞此事,大怒道:“李伯紀,小人也!他不能為君分憂,反把老臣橫加指摘,豈是為人臣、晚輩之道?”
當即便去蔡京府上求見,聲稱愿為使者。
秦檜,政和五年進士,年方三十,蔡京召見,觀其相貌堂堂,談吐風雅,愛其為人,當即攜之入宮,親自舉薦。
官家聽蔡京說罷始末,召來秦檜一談,處處都合心意,大喜曰:“如此能臣,怪朕未能重用。”
于是拔為員外郎,令攜圣旨、金銀厚禮,往遼營說耶律淳、蕭干等歸降。
秦檜既至,耶律大石笑道:“宋皇欲說和也。”遂召見之,待秦檜說出天祚帝投降,遼國已滅,趙官家欲封耶律淳為遼王,許其永鎮遼土一事,耶律淳等一齊大驚。
蕭干令人將秦檜軟禁,同耶律淳、耶律大石秘密相商對策,說及天祚帝誤國,耶律大石嚎啕大哭,耶律淳亦面無人色。
蕭干嘆道:“天祚皇帝既然不以祖宗基業為重,我等也只好請魏王登臨大寶。”
一番計較,耶律淳就在軍中登基,號為天錫皇帝,改元建福,封蕭干為天下兵馬都元帥,耶律大石為南院大王、樞密使、大將軍。兀顏光等重將,皆有封賞。又封天祚帝為湘陰王。
登基之日,耶律淳一臉沉肅,對眾人道:“世間之道,弱肉強食,損不足而奉有余。如今女真勢大,奪我故土,難與之爭,此非懦也,乃睿智也,我等退避一時,他未必年年強盛……同理,如今我強而宋弱,自當取他土地,延我國祚,朕如今即位,卻無都城,豈不可笑?久聞汴梁繁華甲于天下,朕欲取之為國都,諸將可愿出力?”
遼國眾將齊聲高呼,都要死戰奪他汴梁。
耶律淳便下令斬了秦檜祭旗。
秦檜聞言,面不改色,大笑道:“遼皇此刻殺我,我與牛羊無異。遼皇若攜我去汴梁,我可抵千軍萬馬。遼皇欲取牛羊之秦檜、抑或千軍萬馬之秦檜,請細思之。”
蕭干、耶律大石聞言,都露出異色,兩個對視一眼,齊聲道:“吾皇且慢,此人或者有用。”
遂免其死,囚于軍中。
數日后,趙官家聞聽耶律淳即了遼國帝位,要來搶他的汴京做都城,不由屁滾尿流,連忙聚集群臣商議,眾人聽了都是渾身發麻,唯有老帥童貫,大義凜然道:“陛下,我有一計,可破遼兵!”
趙官家歡喜道:“老愛卿,細細說來!”
童貫往北一指:“天祚帝降了金國,耶律淳不過是亂臣賊子,可令種師道開雁門關,請金人攜天祚帝入境,喚耶律淳投降。”
趙官家頓時愣了:“耶律淳,惡狼也,尚難去之,你又要放猛虎入內?童貫,你怕我大宋亡的不夠快么?”
童貫自信擺手:“陛下,此乃驅虎吞狼之計!且聽老臣細說……”
他細細說了一回,所打的主意,乃是放金兵入境,然而雁門關外金兵,不過十余萬,其中大半還是遼兵新降,實力其實有限。
耶律淳既然當了皇帝,又豈肯輕易受降?況且金國才是真正血仇,如今一支偏師,豈肯放過?
因此金遼必然大戰,耶律淳兵多,金兵善戰,縱然不是兩敗俱傷,也非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可。
與此同時,令種師中盡攜西兵,前來汴梁勤王,然后重鎖雁門關,把他不拘誰家的得勝殘部,趁勢一掃而盡,這便是童老帥的“驅虎吞狼,關門打狗”妙計!
按童帥說法,如此一來,偌大遼國,唾手可取,再倚長城以御金國,豈不是稱霸之資?
趙官家聽罷,怦然動心——
果然好妙計也!
有分教:老曹定計謀遼土,童貫設謀陷虎狼。底事雁門竟未放?還須后話續前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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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