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府中,李沙白展開了四幅畫卷。
這是他在青格城糧倉里,看到公孫文帶領儒生所列的四維之陣。
陣法看似平平無奇,但卻展現出了驚人的威力,李沙白用畫卷復現了當時的戰況。
“這套陣法的關鍵要領在于儒生的站位,公孫文共帶領一百儒生進入糧倉,參與列陣的儒生有七十二人,公孫文沒有列陣,三名儒生在一旁觀望,沒有列陣,余下的儒生都已經陣亡,
這三名儒生很是奇怪,他們既沒有與紀騏將軍交戰,也沒有別的用處,不用他們列陣,應該是因為他們多余,七十二這個人數,對這套陣法,很是關鍵。”
李沙白拿出毛筆,在“禮陣”之中勾勒了幾筆:“禮陣之中,宮十八人,陣前三人,陣中九人,陣尾三人,陣列并不齊整,陣前三人,一前兩后,彼此一步之差,第二行九人之間,四前五后,彼此半步之差,后排五人,兩前三后,彼此相差兩步。”
李沙白精確的描畫出了陣法站位上的每一個細節,徐志穹則在一旁仔細演算。
“且把這些細線當做氣機!”李沙白用細筆勾花出些許線條,推測著當晚的氣機走向,經過徐志穹反復推演,最終找到了最優解。
氣機從陣前第一人開始,向陣尾游移,經陣中第三人,到陣尾第二人,轉回陣中第五人,再到陣前第二人,如此往復,
氣機在陣法之中不斷疊加,十八個人的氣機幾乎完整的疊加在了一起。
聽起來沒什么大不了,不就是把所有人的力量集中在一起么?
但這真是一個很了不起的陣法!
把力量完整的集中在一起,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手段。
想讓一個人,把身上所有的氣機集中在同一個方向發力,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想讓一群人,集中所有氣機,朝著同一個方向發力,是難比登天的事情。
因為每個人對氣機的強度和方向的掌握,都有著不同的差異,如果沒有陣法輔助,兩名修者共同釋放氣機,看似朝著同一個方向,可實際上,彼此之間的助力不會超過兩成。
徐志穹在書院時曾經接受過簡單的陣法訓練,十名殺道修者在一套優秀的陣法之中集結力量,最終集結的氣機相當于五名修者的力量。
十名修者,換來五名修者的力量,看似是虧了,實則大賺,這意味著這五個人的力量,集中在了一個人身上,也意味著這套法陣,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和高品修者抗衡。
如果十個人的力量被幾乎完整的集中在一起呢?
如果發揮了將近九成的力量呢?
那就意味著質的變化,這套法陣等于塑造了一個“虛擬高品”。
李沙白道:“這十八個人,只要保證每個人的修為達到七品,他們集中在一起的力量可以比肩四品,如果當中有十個人的修為達到六品,法陣的力量可以和三品相當,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這群儒生列成法陣,就能和三品打成平手,一名三品修者不會給他們列陣的機會,就算他們列成了法陣,也會被三品修者破壞。”
徐志穹道:“可他們昨夜還是勝了紀騏,紀騏雖然不是三品,但卻是北境第一名將,戰局占優的情況下,絕不可能被輕易逆轉。”
李沙白道:“那是因為昨夜有星官相助,法陣的力量,加上公孫文本身的力量,再加上星官暗中出手,完全壓制了紀騏將軍的技法,導致全軍失去了戰意,以至戰局潰敗,好在那星君不敢出全力,否則紀騏將軍及其麾下將士,絕無可能生還。”
好精妙的法陣!
這套法陣給徐志穹找到了一條出路!
去浩然書院搖人!
搖來十八個人!
只要保證每個人修為在七品以上,有十個人的修為達到六品,就能通過陣法,創造出一個“虛擬三品”的儒家修者。
這個“虛擬三品”用無邪之技,可以幫徐志穹驅散魂靈里的悚息!
徐志穹一路飛奔去了浩然書院,待找到左楚賢,說明來意,左楚賢卻犯難了。
“若是此前,十個六品倒也好說,可如今……”
在南征之戰之前,浩然書院確實不缺高品的大儒。
可南征之戰期間,先后與血孽門和怒夫教交手,在梁賢春的指揮之下,浩然書院的高品修者幾乎陣亡殆盡。
把書院里的大儒都算上,再加上左楚賢的故交,再算上左楚賢本人,在京城之中,能找得到的六品及六品以上的儒者,就剩下了七個。
差了三個,似乎有點多。
可左楚賢是四品,下邊還有兩個五品,能不能彌補這三個人的差距?
很難。
陣法之中,實力突出的個人,對陣法整體的提升,并不會產生的太大的作用,反倒有可能造成陣法的不協調。
如果讓左楚賢站到陣法之外,像公孫文一樣,做一個力量的加成者和協調者呢?
想法是好的,可那樣的話,六品及以上的修者就剩下了六個,陣法本身的實力就出了大問題。
哪怕再多一個,再有一個六品,徐志穹也能通過運算,對陣法進行調整,讓陣法運轉起來。
可這一個人,還真就沒處找。
左楚賢抱拳道:“運侯勿急,左某再去找找昔日舊友,且等左某消息!”
徐志穹拱手道:“有勞左院長。”
走在回侯爵府的路上,徐志穹心情甚是惡劣。
當初在京城之中,除了殺道修者,數量最多的當屬儒家。
而今卻連十個六品都找不出來,儒家怎會沒落到如此境地?
這其中有兩方面原因,一方面來自皇室,第一大元兇,當屬昭興帝。
有骨頭、有修為的儒家修者,不是被驅逐,就是被殺了,像引來毛剎王子糟蹋浩然書院的惡劣操作,他也做過不少。
第二大元兇自然是梁賢春,南征之中,只因她指揮湖涂,折損了浩然書院的大量精銳。
第三大元兇是徐志穹。
徐志穹對儒家的摧殘主要集中在怒夫社,怒夫社中危害作惡的儒家修者被徐志穹殺得七零八落。
殺完怒夫社,再殺圣恩閣,幸存下來的幾名儒者,要么遠走他鄉,要么在京城之中潛身縮首,茍延殘喘。
徐志穹在六品的晉升歷程中,寫滿了儒家的眼淚。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
我會殺得更狠一點!
徐志穹并不后悔,這般畜生多留一刻,都不合天理。
前方街口,一群人在四下奔逃,也不知是什么緣故。
這耳朵一直不靈,卻讓徐志穹甚為惱火。
街口之處,有一名俊俏的年輕女子正在問路:
“這位大哥,你知道梁玉陽住哪里么?”
那位大哥眨眨眼睛道:“我們一般不這么叫……”
“你們是不是叫他二當家?”
“他,他那個,我們叫大官家……”
說完,這位大哥跑了。
劉佳琦換了一個人問道:“這位姐姐,你知道掌燈寨二當家梁玉陽住在何處么?”
女子眨眨眼睛道:“你所說什么掌燈寨?”
“就是名震江湖的掌燈寨,大當家叫徐志穹,二當家叫梁玉陽,都是無惡不作的好漢!”
女子聞言撒腿就跑。
劉佳琦覺得自己還是表述的不清楚,又問了一個人道:“這位老丈,你知道北境悍匪梁玉陽住哪里么?”
“你說北境什么匪?”老人家臉白了。
“悍匪呀!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悍匪!”
“你說那悍匪叫什么?”
“梁玉陽呀!”
老人家兩眼一翻,差點背過氣去。
徐志穹上前一把捂住了劉佳琦的嘴,連拖帶拽,帶進了一家酒樓,拖進了一間雅室。
“強搶民女,掌燈寨二當家梁玉陽,他強搶民女!”
“收聲!”徐志穹怒道,“劉債主,你在茉莉寨也做了一年的寨主,這起碼的規矩都不懂么?”
這女子,正是涌州茉莉山寨的寨主劉佳琦。
當初涌州失陷,劉佳琦帶著一群流民占據天險,建成了茉莉寨。
可茉莉寨無力固守,后來在陶花媛的幫助下,先后收伏了藏刀舉子張燊和笑吃八方袁魏羈,成為了涌州最大的一伙草寇勢力。
而這伙草寇最終成為太子攻占御南行省的主力軍之一,茉莉寨的流民,也成為了進駐御南行省的第一批宣人。
而今仗打完了,長樂帝給劉佳琦、張燊、袁魏羈都封個官,讓他們進京上任。
劉佳琦看了看酒樓,笑著對徐志穹道:“梁二當家,這小樓是你寨子里的么?有沒有小娘子?叫兩個出來陪酒!”
徐志穹怒道:“說什么山寨?說什么小娘子?你滿大街上打聽什么掌燈寨,這合適么?
這里是京城,你知道么?就算不是京城,就算到一座縣城里,你也不能明目張膽打探什么悍匪!你連這個都不懂么?”
劉佳琦笑道:“這個我自然是懂,可你們當初為什么騙我?還說什么掌燈寨,那分明就是掌燈衙門!
還說什么梁二當家,那分明就是梁大官家!今天我來,卻要好好羞臊一下你們。”
徐志穹一撇嘴道:“當初那是不得已為之。”
劉佳琦瞪起眼睛道:“你還不認是怎地?梁玉陽騙人了!梁玉陽強搶民女還騙人!”
徐志穹上前再把她嘴捂住,這姑娘當真學壞了。
“你來京城到底作甚?”
“做官!”劉佳琦把詔書拿出來,給徐志穹看了一眼。
徐志穹在詔書上看到了藏刀舉子張燊的名字,急忙道:“張寨主也來了?”
張燊是儒家六品修者。
劉佳琦道:“來是來了,但他和袁魏羈都不肯進城。”
徐志穹詫道:“不肯進城怎么上任,他們不是來做官的么?”
劉佳琦道:“他們不想做官,而且他們說了,不知道大官家安得什么心思,若是進了京城,只怕大官家要找后賬,又要追究他們落草時的罪過。”
這種事在史書上屢見不鮮,但徐志穹知道長樂帝不會這么做。
劉佳琦接著說道:“其實我也不想進城的,我也不想做官,皇帝既然招呼了,我們且到城外轉一圈,也算給了皇帝面子,但我想看看陶姐姐,又不知道他住在何處,只知道你和梁大官家的名聲最大,便想先找到你們再說。”
徐志穹笑道:“你找對人了,我現在就跟你出城,把另外兩位寨主請進來,這官你們要做,保證你們做得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