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去了城北一座大宅,進了地下密室,戴上蛇皮,從暗格里拿出了石眼和燭臺。
此前,石眼和燭臺放在了侯爵府,每隔幾天,徐志穹就要換一次地方。
他要確認一件事,千乘國里還有多少混沌無常道修者。
與袁成鋒的一場惡戰迫在眉睫,混沌修者的數量,是勝負的關鍵。
李沙白和太卜都曾說過,混沌無常道的修者非常稀少,可到了千乘國,徐志穹發現并沒有那么稀少,光是他接觸過的,已經有五個了。
能看見的有五個,看不見的又有多少?
如果這些無常道修者都是袁成鋒的部下,如果他們都像高迎忠一樣身懷絕技,這場戰斗可就艱難了。
徐志穹神機眼點亮,托著石眼,注入一段意象之力,讓神機眼追蹤千乘國的混沌修者。
神機眼閃爍之間,童孔之上出了兩個光點。
兩個光點?
就兩個?
如果只有兩個人,倒也不必過分擔憂。
而且這兩個還不全是袁成鋒的部下。
徐志穹先展開第一個光點。
是付驥。
付驥正在鎮安殿里喝悶酒。
這幾日,洪俊誠經常讓付驥點亮神機眼,可神機眼上總是空無一物。
這不是付驥的錯,可神君若是動怒時,很多時候根本不問對錯。
作為唯一一個沒有去過罰惡司的千乘判官,每天在洪俊誠身邊,過著生死一線的日子,也難得付驥還能喝得下去這口酒。
徐志穹展開另一個光點,看到一個人身著官袍,坐在轎子當中,搖搖晃晃正在趕路。
這人見過。
吏部尚書阮寶慶。
徐志穹初到千乘國時,在神君大殿見過此人。
后來經洪振基引薦,還和這人吃過兩次酒宴,他算是洪振基的至交。
他也是無常道修者?
這倒讓徐志穹很是意外。
他這是要去哪?
徐志穹調整了一下視角,看了看轎子的行進方向。
這條路他熟,這是要去束王府。
徐志穹讓洪振基這幾日多宴請大臣,洪振基不含湖,次日便請了交情最深的吏部尚書阮寶慶。
阮寶慶到了束王府上,先給束王磕了頭,又獻上了一份厚禮,賓主閑敘片刻,到了午時準點開席。
洪振基還是謹慎行事,事先讓侍衛試過了飯菜。
今天洪振基只請了阮寶慶一人,外加叢銘作陪。
這也是徐志穹吩咐過的,他讓洪振基盡量不要離開叢銘的視線。
推杯換盞,三人吃喝、敘舊、聽曲、賞舞直到黃昏。
酒宴接近尾聲,阮寶慶把盞,單獨敬了叢銘一杯。
“叢少卿,你得了王爺恩寵,當真把阮某羨煞!”
叢銘趕緊舉杯:“王爺愛惜卑職才華,實乃卑職之幸。”
洪振基微微皺眉,且說這人什么好。
人家說句客套話,你非得夸贊一下自己的才華。
阮寶慶喟嘆一聲:“老夫幾年五十有八,年近花甲之人,能為王爺效力的時日,卻不多了。”
叢銘連連擺手道:“大人此言謬矣,只要對王爺忠心耿耿,無論老少,王爺絕不挑剔,更不嫌棄。”
若不是場合不合適,洪振基真想踹叢銘一頓。
阮寶慶舉杯:“此杯,且祝叢少卿身體康健,不染風寒,不染瘡疹,不染心疾,再無病痛之苦。”
洪振基一怔,阮寶慶這祝酒詞也有些奇怪。
你就說無病無災便好,說出這么多病癥作甚?這反倒聽著不吉利。
阮寶慶應該是嫌叢銘說話不中聽,故意譏諷一句。
叢銘倒不甚在意:“也祝大人無病無災,貴體康健。”
又敘片刻,阮寶慶起身告辭,洪振基命人送客。
出了束王府,阮寶慶回了吏部衙門,歇息了一個多時辰,在臥房之中擺下了一排蠟燭,轉眼消失不見。
混沌法陣?
無論他用混沌法陣去到什么地方,都逃不開神機眼的視線,徐志穹甚至能通過神機眼觀察到他在法陣中行走的過程。
混沌法陣不同于陰陽法陣,人在混沌法陣之中是一種行走的狀態,看似步履不快,實際速度驚人,付驥用法陣的情況下,十幾吸之前,能走過半個神臨城。
阮寶慶的速度更快,看著也是一吸一步,可背景急速倒退,以至完全模湖,徐志穹根本看不出他到了何處。
而且這段路程很長,阮寶慶走了三百余吸仍未停下。
他這是要去哪?
又過幾十吸,阮寶慶從神機眼的視線里消失了。
徐志穹愕然良久,思索著這其中的原委。
阮寶慶肯定是去見袁成鋒了。
袁成鋒也能避開神機眼的視線。
他們到底用了什么術法?
徐志穹沉思片刻,抬起了頭。
不是術法,是距離。
阮寶慶走出了千乘國的疆土。
他和袁成鋒都不在千乘國境內,因而逃離了神機眼的視線。
袁成鋒在千乘之外另有據點。
這就麻煩了,徐志穹還是無法確定袁成鋒有多少無常道的部下。
但他能確定一件事。
叢銘的狀況不是太好,他很快要生病了。
圖努國南境,威服城。
阮寶慶來到城東一家宅院之中,跪在正廳之上,給袁成鋒磕了頭。
袁成鋒問道:“事情辦的如何?”
阮寶慶道:“回稟王爺,叢銘已經在指掌之中。”
袁成鋒滿意的點點頭,問道:“你在束王府上,有沒有見到特殊之人?”
阮寶慶明白袁成鋒的意思,他是想問在束王府上,有沒有見到真正的錄王洪振康。
阮寶慶如實作答:“今日宴飲,賓主只有三人。”
他把宴會的詳細過程描述了一遍,袁成鋒聽過之后,吩咐阮寶慶即刻返回神臨城。
屋子里回蕩著梁孝恩的聲音:“阮寶慶只有五品修為,你讓他對付叢銘,只怕太兒戲了。”
袁成鋒搖頭道:“雖是五品,若論混芒之技,我比他尚且不如。”
“袁兄,還是謹慎一些的好,你失手過太多次。”
袁成鋒眉毛一挑,反問一句:“梁兄,大戰在即,不知你這廂準備的如何?”
梁孝恩道:“我身魂都不在,只剩這一點元神,你讓我如何準備?”
袁成鋒冷笑一聲:“梁兄,卻沒讓圣祖賞賜給你一副魂魄?”
房間里靜默許久,傳來了梁孝恩的聲音:“袁兄,事已至此,不必譏諷于我,我這副模樣怎敢去見圣祖?
你答應給我一副魂魄和一具身軀,你若是食言,等到大戰之時,我也幫不上你。”
“既是幫不上我,卻如何給梁兄計算這份功勞?”袁成鋒的語氣之中滿是輕蔑。
房間里再出陷入了安靜。
粱孝恩再度開口時,語氣變得冷峻了些:“袁兄,此事若沒我相助,你動用不了那么多教眾,你對付得了徐志穹,也對付不了洪俊誠,無論計較有多周全,終究一場空而已。”
袁成鋒一笑:“梁兄,莫要惱火,戲謔之談而已,豈能當真?”
粱孝恩沒有作聲,他適才聽到的不是戲謔,是鄙視和嘲諷。
袁成鋒一根一根點燃了蠟燭:“梁兄且隨我來,我們一并去找魂魄。”
“你要去哪?”
“蒼龍霸道,是你梁家血脈獨有,想找魂魄,自然要去有梁家人的地方。”
梁孝恩猜不出袁成鋒的意圖,袁成鋒也沒再多做解釋。
穿梭了整整一個時辰,兩人來到了一片荒蕪之地。
在荒原之上走了十幾里,前方出現了一座宮殿。
宮殿上掛著匾額:淵州神宮!
淵州神宮,就是大宣西陲淵州的朱雀宮。
“梁兄,你要的魂魄和身軀都在此地。”
袁成鋒悄無聲息來到朱雀宮后院,院子里,矗立著一棵大樹,叢生的氣生根在風中靜靜飄舞。
根須飄舞之間,傳來些許低吟,袁成鋒感知力不濟,聽不清楚,但梁孝恩能聽見。
“逆賊,你等不得好死!”
梁孝恩的元神對袁成鋒道:“這魂魄不完整。”
“你想要完整的魂魄?”袁成鋒輕笑一聲,“神君大殿里有完整的魂魄,玉瑤宮里也有,能不能拿得到,且看你有幾分誠意。”
“怎樣才算有誠意?”
袁成鋒一字一句說道:“千乘國是我的,自今日起,我是君,你是臣,這就是誠意。”
梁孝恩道:“我們是為圣祖做事!”
袁成鋒搖頭笑道:“莫說什么圣祖,事到如今,咱們且坦誠一些,你和我一樣,聽到過圣祖的命令,但根本沒有見過他的真容。”
粱孝恩寂靜許久,仿佛被說中了痛處。
“我見過圣祖。”梁孝恩辯解了一句,但這句辯解顯然沒什么力氣。
袁成鋒微微笑道:“我還是那句話,你若能在圣祖那里拿到魂魄,自然是你造化,日后也不必再找袁某,
若你想靠袁某拿到魂魄,卻要拿出誠意,你要明白君臣的尊卑上下和禮數規矩。”
一陣風起,梁孝恩的元神如龍一般,在袁成鋒身邊盤旋。
盤旋數周,梁孝恩平靜下來,元神立于袁成鋒面前,向袁成鋒行禮。
袁成鋒搖頭道:“我千乘遵循古禮。”
梁孝恩默然片刻,把元神放的更低。
他向袁成鋒行了跪禮。
袁成鋒還算滿意,他展開雙臂,釋放氣機,巨大的血樹,枝葉迅速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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