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破曉,洪俊誠看著才人左梨香,看著她嬌美的面容在眼前起伏不定。趬洪俊誠托起她的臉頰,問了一句:“你今年歲幾何?”左梨香抿抿嘴唇,回應道:“妾今年一十九歲。”一十九歲,多好的年紀。洪俊誠本想問一句:朕離世之后,是否愿隨朕同去?但他終究沒問。他只見過這才人一面,不知道她是何性情,與她說多了,反倒會生出羅亂。征賦的詔命下達了三天,各地進展順利,判官好像在一夜之間消失了,沒了徐志穹,一群烏合之眾,皆如鳥獸散。趬世間君王,誰能與朕相比?數百年間,守全境太平與安寧!等秋賦征收完畢,也該重換體魄了。洪俊誠已經做好了轉生的準備,并且已經擬好了詔書,在轉生之后,神君洪俊誠駕崩,所有妃嬪,隨之殉葬。離開寢殿,洪俊誠舉目眺望著皇宮。他沒見過的妃嬪還有很多,臨死之前,讓她們得見一次神君,也算她們不枉此生。他正準備前往下一座寢殿,忽見秦燕來報:“神君,季州多縣發生民變。”趬“民變?”洪俊誠一皺眉!民變這個詞,在千乘歷史上從未有過。征賦一切順利,為何突然生出民變?洪俊誠迅速趕往恩威大殿,召集群臣議事。兵部尚書稟報:季州十二縣,多有農人拒絕納糧,今已集結一處,約十余萬人,即將奪占州府。洪俊誠驚愕良久,卻不信這塘報是真的。因抗賦而民變,十余萬人民變?趬這是千乘人能做出來的事情?此事完全出乎了洪俊誠的預料,以至于他一時間不知該作何應對。思量許久,洪俊誠喝道:“錦繡筆吏何在?召季州的錦繡筆吏來見,錦繡筆吏不查民意,實屬失職,當從嚴論處!”眾臣不作聲,但心里都在忍不住腹誹。現在要治罪錦繡筆吏?錦繡筆吏還不如茅坑里的一坨蟲。現在還有心思管他們?趬吏部尚書不管這個,神君吩咐了,他照辦就是。“還有季州知府,一并傳喚到神臨城,朕要治他的罪!”洪俊誠連聲咆哮,眾臣一語不發。神君這是氣糊涂了,現在給季州知府治罪?州府都快丟了,你把知府弄到神臨城來,誰去抵抗變民罷了,不問。千乘歷代神君都不喜歡聽別人的勸諫,如果哪天神君說大家暢所欲言,言者無罪,千萬別當真,誰多說一句,就沒命了。趬吏部領旨,只管按吩咐辦事。洪俊誠還在驚愕之中,半響緩不過神來,又在恩威大殿待了許久,且揮揮手道:“散朝!”兵部尚書畢有翼開口了,再不開口不行了:“神君,當務之急,是盡快出兵平亂。”出兵平亂?洪俊誠看著兵部尚書道:“這事情卻還要等朕開口?暴民已起,你才想到出兵,兵馬早就該發往季州!朕留你等臣子有何用處?”他這話說得,好像兵部有權力派兵似的。兵部尚書顫抖著聲音道:“請神君下旨調兵,并賜予兵符。”趬洪俊誠沉著臉,吩咐太師孔忠深即刻擬旨,調集季州及周圍州郡駐軍,合計十萬,出兵平亂。圣旨寫好,蓋印加封,交給了兵部尚書。洪俊誠又吩咐尚寶監把兵符拿來,交給了兵部尚書。這回應該能出兵了吧?還早!兵部尚書又道:“神君,此役當選哪位將軍掛帥?”洪俊誠怒道:“事事都要朕來決斷?朕要爾等何用?”趬說完,洪俊誠走了。真讓他說中了,千乘國自立國至今,事事都是神君決斷。別說掛帥這種大事,就是用多少軍械,帶多少糧草,都得有神君的旨意,誰敢有絲毫自專,便是尋死。而今洪俊誠就這么走了,也沒說哪位將軍掛帥,無奈之下,兵部尚書只能問孔太師:“太師,今當點選哪位將軍掛帥?”孔太師搖頭道:“此事當由神君定奪,老夫豈敢擅作主張?”兵部尚書無奈道:“沒人掛帥,卻如何發兵?”孔太師嘆口氣道:“神君怒火未消,畢尚書,你先去調撥兵馬,再籌措軍械糧草,此事當從長計議。”趬兵部尚書無奈,找戶部尚書商議糧草之事。戶部尚書道:“圣旨之上,沒提糧草之事。”兵部尚書惱火道:“既是要打仗,焉能沒有糧草?”“糧乃社稷之本,今年征賦不利,各地官倉吃緊,既無神君旨意,豈能隨意調撥糧食?”戶部尚書也不管。兵部尚書無奈,只能先定調兵之事。調兵也沒那么容易,雖說這事是兵部說了算,可各州各郡能調來多少兵馬,兵部尚書心里沒底。趬千乘號稱備軍八十萬,可真正能打仗的軍隊有多少?連他自己的兒子都在神威營里掛著虛職,季州周圍真正坐實的兵馬能有幾人?兵部尚書先吩咐左右侍郎制定調兵之策,他自己帶上主事查驗各州軍械。從賬面上看,各州軍械齊全。可庫里有多少真材實料,他卻拿捏不準。神臨城的軍械庫,他是清楚的,里邊除了些糟朽的戈矛和箭矢,基本不剩什么東西了。北境時常防范圖奴,應該還有不少軍械。趬從北邊調撥一些過來?變民眼看攻占州府,現在調撥軍械,還來得及么?兵部這廂焦頭爛額,洪俊誠回到神思殿中,默默平復心神。對什么事情都很關心,對什么事情又都不關心,這是洪俊誠的性情。他生性多疑,事無巨細,都要親自決斷。但他元神不穩,遇到危急狀況,心緒極易混亂。待漸漸平復下來,洪俊誠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千乘人絕沒有叛亂的膽量。趬判官作祟,一定又是判官作祟。洪俊誠親自去了黑衣營,把付驥揪了出來,帶到神御園雕樓之上,吩咐他立刻點亮神機眼。神機眼點亮,果真出現了判官的蹤跡,展開來看,判官就在季州。洪俊誠仔細看著這群判官,他們數量不少,有一百余人,但看著都眼生。他們既不是神機司的官員,也不是草寇,他們本就是季州人,是錢立牧新收的判官。他們正在幫助變民攻打季州城。洪俊誠隱約露出一絲笑容,似乎有了幾分把握,吩咐付驥道:“叫姚景泰來。”趬付驥叫來姚景泰,洪俊誠吩咐姚景泰立刻點選兩百人,前往季州誅殺判官邪道。姚景泰猶豫片刻,趕緊接旨。這片刻的猶豫,被洪俊誠留意到了。他極少關心臣子的想法,但這次是個例外,因為他能猜到姚景泰為何為難。“宮中還剩下多少黑衣衛?”“還剩不到三百人。”姚景泰如實作答。幾番交戰,黑衣衛屢屢折損,若是再帶走兩百人,皇宮的守衛卻空虛了。趬那就別帶走兩百,只帶走一百。之前洪俊誠帶走一百人,在城外大宅被徐志穹伏擊,全軍覆沒。而后程鋼通率領一百人,在群州與洪華霄交戰,再次全軍覆沒。帶一百人去季州,他們要面對的不只是兩百名判官,還有上萬變民,很可能有去無回。我親自帶人前去平叛?不妥。若是受了重傷,轉生又要拖后,洪俊誠一刻也不想多等,在完成轉生之前,他不會離開神臨城,甚至不會離開皇宮。趬洪俊誠思量許久,沒有讓姚景泰急于出手。回到神思殿,洪俊誠靜靜思量著對策。這次叛亂,必須盡快平息。否則他沒辦法安心完成轉生,更沒辦法兌現和段子方的約定。……中郎院里,楊武拿出和洪俊誠長得一模一樣的傀儡,擺在了徐志穹面前:“教了這么久,顛來倒去,就會說那幾句話,敷衍一時還行,時間長了卻要露出破綻。”徐志穹看著那傀儡道:“讓他說幾句聽聽。”趬楊武揭掉了傀儡背上的符咒,卻聽那傀儡開口了:“朕乃天子!”第一句話,就嚇得常德才一哆嗦。徐志穹皺眉道:“為什么第一句非得說這個?”“也不是非得說這個,他的魂魄被封竅了,揭開符咒就能說話,貼上符咒就閉嘴,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會冒出哪句,其他的魂魄也一樣,揭開符咒,才能行動。”徐志穹皺眉道:“這哪能行?我讓沈書良再給他開點心竅。”“使不得!”楊武連連搖頭,“這可是昭興帝,要是開了他的心竅,誰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趬徐志穹轉臉看了看常德才:“你覺得這個人像皇帝么?”常德才點頭道:“像,奴家在皇宮里當過差,這和皇帝真是像!”徐志穹搖頭道:“光你看著像不行,我得找個人驗驗。”……玉瑤宮里,梁玉瑤和林倩娘正在靈前給徐志穹燒紙。倩娘長嘆一聲:“皇帝和徐郎親如兄弟,沒想到這件事情,他卻說要從長計議,他當真不想管么?”梁玉瑤搖搖頭道:“你還是不懂,無情最是帝王家,說什么情誼,皇帝終究是皇帝,他哪會對志穹有情誼。”趬嗟嘆之間,已是深夜,倩娘對梁玉瑤道:“公主,你回去歇息吧,我再陪徐郎待一會。”梁玉瑤點點頭,回了寢宮,讓所有侍女退下,抱著被子卻又哭了許久。哭過之后,梁玉瑤昏昏沉沉睡下,將至丑時,忽被一陣冷風吹醒。睜開雙眼,視線朦朧之間,忽見有人立在床邊。梁玉瑤倒吸一口涼氣,立刻站了起來。是洪俊誠!見洪俊誠神色威嚴站在面前,梁玉瑤壯著膽子喝道:“你來此作甚?”趬洪俊誠沉聲道:“這是你該問的么?”梁玉瑤不知所措,且提高了聲調:“這是玉瑤宮,你怎能擅闖!”洪俊誠回應道:“朕乃天子!”梁玉瑤有種沖動。想俯身施禮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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