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安生被意殺之技重創。
這一下,如果打準了,打在了意念的空曠之處,能直接打死葉安生。
可惜陶花媛不會明念之眼,看不到葉安生的意念,只能按照徐志穹教給她的辦法,攻擊大致方向。
這個大致方向明顯不準,但給葉安生造成的傷害卻相當可觀。
葉安生七竅流血,站在原地不會動了。
窮奇惡道的入品修者非常稀少,能晉升到四品以上的更是寥寥無幾。
所有惡道的四品以上修者都面臨一個共同問題,他們在晉升到四品之后學不會四品技法。
不光在四品時學不會,晉升到了三品,依然學不會四品技。
這就造成了惡道之中有一種傳聞,叫做四品無技,大部分惡道修者認為四品時根本沒有技法。
有極少數惡道修者認為四品技是禁忌之技,千萬不要學,他們甚至有一種傳聞,說施展了四品技,修者必死無疑。
這不是亂說,而是有事實依據的,曾經有惡道修者,在施展四品技之后當場暴斃。
但葉安生查詢了大量有關窮奇惡道的記述,又通過種種手段找到了道門的一些秘辛,得知這些死于四品技的修者,他們的技法都被外篡了。
他們之所以會因四品技而死,與道門本身無關,而是死于外篡之技的反噬。
葉安生知道窮奇惡道的四品技叫做意殺,在窮奇諸多技法之中,意殺之技擁有罕見的攻擊力。
窮奇惡道各項技法雖說強悍,但都不擅長正面進攻,只有四品意殺之技相對特殊。
可葉安生始終沒能學會四品技,今日卻沒想到陶花媛當著他的面用了出來。
這是她的技法么?
他手里拿著的白瓷瓶,葉安生是見過的。
有人在瓷瓶里存著技法,關鍵這個人是誰?
他為什么能掌握意殺之技?
難道在這凡塵之間,我不是最強大的惡道修者?
又或是凡塵之上的惡道修者,有意對我出手?
一些混亂的念頭充斥在腦海之中,讓遭受重創的葉安生陷入了凝滯。
與此同時,陶花媛猛然躍起,空中落下一大片花瓣。
眾人見狀,紛紛向后閃避,花瓣之上帶有不小的殺氣,這是對旁人的警告,盡量離這花瓣遠一些。
陶花媛從徐志穹那里得到了葉安生不少信息,她明白一件事,有針對性的進攻很難傷了葉安生。
葉安生的防御能力太強,陶花媛想到的讓他破防的方法有兩個,一是不針對軀體進行攻擊,二是漫無目的密集的攻擊,直接讓他破防。
意殺之技用過了,徐志穹當前的意殺之技只能用一次,白瓷瓶同樣受到限制,陶花媛也沒有補充意象之力的方法。
但密集攻擊的手段,陶花媛還有。
這漫天的桃花不止密集,還有靈性。
眾人后退閃避,只有童青秋沖了上來,他在花瓣之中放出了幾十張符咒。
這是他晉升五品后的獨門符咒,這些符咒能把一些指定的藥劑,散落在指定的目標上。
童青秋擅用藥劑,但如果用藥劑作戰,最大的問題就是敵我不分。
這道符咒克服了這一缺憾,童青秋灑落的所有藥劑,全都準確的依附在了花瓣之上,每張符咒對應百余花瓣,每片花瓣都沾上了藥粉。
花瓣如雪般墜落,迅速在葉安生的盔甲上找到縫隙,鉆到了皮肉之中。
意念遭到重創,又中了童青秋的奇毒。
葉安生的行動越發遲緩,走了兩步倒在了地上。
他似乎失去了繼續戰斗的能力。
余杉慨嘆一聲:“葉坊主都到了這般境地,再若廝殺,卻是我等不講道義了。”
楚禾問道:“你意當如何?”
余杉道:“我是想給他個痛快,剁!”
話沒說完,余杉舉著長劍已經開剁了。
楚禾拿著短刀,跟上去,也趕緊剁!
李雪飛拿著一雙長劍,挽起袖子,剁的一點都不矜持,一邊剁還一邊喊:“妹子,別客氣,上來剁呀!”
他們三個修為都到了五品,對殺道的修行早就有了很深的認識。
修行殺道,不只是打磨戰力,更重要的是殺戮中的心得。
尤其是殺了這種高品修者,多剁一刀,比殺幾十人收獲的心得都要多的多。
眾人剁的盡興,余杉剁斷了長劍,又換了一柄長鉞,楚禾砍壞了短刀,又換了一柄鐵錘。
殺道五品有摧枯拉朽之力,葉安生的鎧甲再是堅固,也經不起如此摧殘。
不多時,葉安生滿身是血,他身上的各類機關也不再反擊,似乎已經死透。
余杉放心不下,怕葉安生還沒斷氣,舉起長鉞,去斬他的腦殼。
咔吧!
長鉞落下,葉安生的頭被砍碎了。
從質地上來看,這顆頭是木頭做的。
葉安生的頭是假的?
難不成整個人都是假的?
難道葉安生在用傀儡作戰?
不可能!
陶花媛用意殺之技傷了葉安生,這證明葉安生是有意念的,陶花媛斷定這不是傀儡。
牛玉賢也確定葉安生不是傀儡,墨家雖然擅用傀儡,但窮奇惡道的諸多術法,不是傀儡能夠施展的。
葉安生只是頂了個假頭,他的真頭在假頭下邊,這是墨家常用的防御手段。
他帶著秦旭嵐沖上前去,準備用自己特制的錐子尋找葉安生的真頭,忽聽一聲巨響,甲板開裂,一名船工從下層船艙撞穿了甲板,跳了出來。
這名船工看著有二十多歲,身體健壯,衣著素樸,并沒什么特別之處。
可從他能撞穿甲板來看,修為應該不低。
牛玉賢看過片刻,意識到這船工并沒有修為。
這才是傀儡,真正意義上的傀儡。
其實葉安生并不想動用這具傀儡,這是他留下的后手。
今夜他必須離開船隊,但只要這具傀儡還在,葉安生就有返回船隊的機會。
就像他送給徐志穹那匹鐵馬一樣,這具傀儡能按照一定規律自主行動。
葉安生現在意識模糊,只能召喚傀儡,無法操控,而傀儡卻能自主抱起葉安生,沖到了甲板之下。
這是葉安生事先給傀儡制定的脫身路線。
傀儡跳進海里,身體平鋪,四肢劃水,如同小艇一般,帶著葉安生迅速離開了船隊。
余杉喊一聲:“追!”
楚禾喊一聲:“怎么追?”
梁玉瑤喊道:“開船追!”
牛玉賢喊道:“開船追不上!”
肯定追不上。
大船轉向一次都費勁,怎么可能追的上化身小艇的傀儡?
余杉準備帶軍士,劃著小艇追。
尉遲蘭表示可以不用軍士,他自己劃著小艇追。
楚禾表示連小艇都不用,他水性好,可以泅水追!
就連陶花媛都有立刻用法陣追過去的打算。
這是窮奇惡道的障目之技,是葉安生離開旗艦之前,最后施展的技法。
這一技法,讓船上眾人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追趕。
可他們完全忽略了兩個問題:
一是能不能追得上。
二是追上了之后要做什么。
葉安生的傀儡在海中的速度極快,想追上他難度非常大。
縱使追上了,在海上也拿這傀儡沒太多辦法。
這傀儡防御力極強,對術法之類基本無懼,海上廝殺,近身作戰的機會又不多。
當然葉安生也不可能一直在海上飄著,他肯定要到陸地上養傷。
陸地就在附近,現在要做的事情不是急于追趕,而是鎖定葉安生的位置,為追擊做好準備,并且防備葉安生反撲。
如果葉安生是個莽夫,他可能立刻操縱傀儡,調過頭來,直接撞穿旗艦。
但他沒有那么做,只要意識還在,葉安生就不會做出的莽撞之舉,他現在只想逃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
為防止意外,陶花媛還是讓眾人嚴加戒備,尤其是牛玉賢和秦旭嵐,他們的任務非常艱巨,必須在今夜之內,找到葉安生留下的其他傀儡。
陶花媛懷疑葉安生留了不止一個后手,而任何一個后手都有可能非常致命。
牛玉賢和秦旭嵐正在搜尋墨弦的痕跡,李雪飛在旁問了一句:“玉賢,你怎么滿臉傷痕?”
牛玉賢白了秦旭嵐一眼:“你問她。”
秦旭嵐怒道:“問我,你還好意思問我?你黃昏過來找我,卻不是來做事情么?不做事情你來我房里作甚?
我酒給你喝了,床給你鋪了,衣裙我都脫了,你讓我陪你研習木工,我跟你研習什么木工?你這頓打挨的不應該么?”
大乾舊土之上,葉安生躺在傀儡旁邊,艱難喘息。
傀儡解開自己的衣服,打開了自己的肚子,從肚子里拿出水囊,給葉安生灌了一口,葉安生連聲咳喘,嘔出去大半。
傀儡從肚子里拿出藥囊,將一些傷藥灑在葉安生的傷口上,傷口開始迅速愈合。
不需要葉安生操控,這都是傀儡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傀儡拿出幾枚銀針,在葉安生身上用起了針法。
葉安生猛然睜開雙眼。
這不是傀儡能做到的事情!
可眼前依舊是自己熟悉的那具傀儡。
不對,還有一具。
葉安生轉過身子,看見陶花媛正在靠近。
這是真的陶花媛?
不,這不是,這是陶花媛的血肉傀儡。
她的傀儡找到我了,就證明她也快找到我了。
她怎么這么快就找來了?
葉安生想起了一件事,他身體里有桃花。
陶花媛當著我的面,用法陣到了這塊陸地上,來的不是她本人,是她的傀儡。
她把傀儡送到此地,就是為了斷我退路,因為她知道在茫茫大海之上,我無路可去,只能登上陸地。
等我登上陸地,她的傀儡就可以通過桃花瓣找到我!
這個陰狠的女人!
她早就做好了這步準備。
葉安生掙扎起身,想要毀掉陶花媛的傀儡,一只手掌摁住了他,讓他躺回到了地上。
是他自己的傀儡。
夜色之下,他看到自己傀儡的頭上頂著三根銀針。
難怪葉安生的傀儡,會用針法療傷
陶花媛的傀儡,不止能找到葉安生,還能為一個人指路。
那個人現在正操控著葉安生的傀儡,將銀針一根一根釘進葉安生的腦門。
“葉坊主,為了找你這一趟,可累死我了。”
葉安生聽到了韓宸的聲音,卻不知韓宸人在何處。
他想用惡念,他想用亂意,他想用移花接木吸取韓宸的力量,他想用銘心刻骨篡改韓宸的記憶。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因為他感知不到韓宸的位置。
他的額頭上鑲嵌著六根銀針,這讓他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沒想到韓宸也這般陰狠。
中了意殺之技,葉安生的思緒有些混亂,但對當前的局面依然有清晰的認識。
必須活下來。
在陶花媛追來之前,先騙過韓宸,想辦法脫身。
脫身之后,暫且躲避一段時間,躲過怒祖的追蹤。
日后只要殺掉徐志穹,就能獲得怒祖的諒解,并且能夠換取功勛,讓自己的修為盡快到凡塵之上。
如果不能殺掉徐志穹,就只能放棄怒祖這條路,從徐志穹本身入手。
這需要查明徐志穹身體之中的隱秘存在。
徐志穹身體中的隱秘,幫助他阻擋了惡道的大部分技法,這份隱秘,連千乘國的惡煞都很在意。
等找到這位隱秘存在,想辦法把他從徐志穹身體里弄出來,借助他的力量,把修為帶到凡塵之上。
等到了凡塵之上,直接聆聽那位偉大存在的召喚,我再也無須受制于怒祖,無須受制于這世上的任何人!
先從韓宸這里脫身,騙過他不算什么難事,葉安生曾經從韓宸手上脫過身,當時還有李沙白在場。
葉安生集中意念,緩緩開口道:“韓大卜,今日落在你手里,葉某無話可講,我所作所為,于你看來許是罪不容赦,但這背后,關系著一樁驚天隱秘,
你不饒我,我自不怪罪你,但這件驚天隱秘,我不想就此消失于世間,我想把我查到的線索都告知于你。”
韓宸操控著傀儡問道:“什么隱秘?”
一聽這話,葉安生已經有了七成脫身的把握。
他知道韓宸性格之中最大的特點,就是好奇心重。
“是關于罪主的隱秘。”
罪主!
韓宸聽說過罪主的存在,但也僅限于一些坊間傳聞。
據說這位“罪主”身份不低于真神,卻是世間罪惡之源。
他對罪主顯然很感興趣。
“你一直在查探罪主的事情?”
“不只是查探,我聽到過他的聲音,我知道許多有關他的線索。”
“你且說來聽聽。”
葉安生搖頭道:“這些線索,我必須當面說給你,如果你不愿意露面,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韓宸猶豫了片刻,隨即操控著傀儡,給了一句回復:
“那就不說吧。”
話音落地,韓宸把最長一根銀針插入了葉安生的眉心。
葉安生的眼神之中滿是驚駭,他沒想到韓宸竟然直接動手了。
七根銀針入腦,如刀割般的劇痛遍布全身。
劇痛之中,葉安生漸漸失去了呼吸,思維徹底陷入停頓,目光凝滯,視線陷入絕對的黑暗之中。
沒騙過他。
居然沒能騙過韓宸。
葉安生帶著最后的念頭,死了。
一個人的性情之中,總有他注意不到細節,這是惡道技法無法克服的缺陷。
韓宸的好奇心確實很重。
可葉安生不知道的是,韓宸出身于江湖。
吃過一次虧,韓宸不會再吃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