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透過畫卷注視著河面,探查四周的動靜。
隋智先行露面,罪主很可能躲在暗處。
罪主一旦露面,徐志穹和李沙白則不能輕易走出畫卷,否則又會陷入罪主的監視之下。
但如果罪主擊敗共工,轉而對百姓出手,徐志穹就不能再躲了。
莫說被罪主監視,就是拼上性命,也得保百姓周全。
河中,共工給了隋智最后一句警告:“有多遠,你給我滾多遠,叫你主人來見我。”
隋智面無表情道:“自不量力,是你罪一,貪得無厭,是你罪二,以你當前之修為,好好打磨幾年,做個未神也未嘗不可,卻非要來此尋死。”
徐志穹搜尋半響沒感知到罪主的氣息,李沙白在望安河兩側安插了多幅畫卷,也一無所獲。
什么狀況?
隋智只身一人面對共工?
罪主這心可真大!
這么看來他的戰力確實沒有恢復,無力和共工一戰。
無力一戰就不要應戰,躲著不就完了?
為什么非要和共工打這一場?為什么要白白送掉隋智?
見招就一定非要拆招么?
難道這是罪主的理性造成的?
徐志穹前日剛剛和隋智交過手,按照徐志穹的認知,隋智的修為必然在星宿之上,或許已經超過了從神。
但他的實力不足以與吃了蒼龍神力的共工相提并論。
共工也不想在隋智身上浪費時間,他猙獰一笑,再次掀起巨浪:“本想讓你給罪主傳句話,可把你尸首送去,他也應該也能看得明白!”
話音落地,巨浪化作一條百丈巨龍,于河水之中騰躍而起,連聲咆孝,徑直撲向隋智。
窮奇點點頭道:“連蒼龍的神力都用上了,出手便是殺招,共工倒也沒輕敵。”
這條巨龍蘊藏著水之權柄,蘊含著蒼龍神力,眼看撲到近前,隋智沒有躲閃,身軀突然變大,大到與共工身形相當,隨即圓張巨口,隆起肚腹,將整條巨龍,直接吞進了口中。
原本巨浪翻騰的望安河,瞬間平靜下來,連周圍的水霧都澹去了不少。
共工驚駭的看著隋智。
隋智擦了擦嘴角的水滴,面帶笑意看著共工。
“你有罪!”隋智勐然開口,巨龍從隋智口中呼嘯而出,直撲共工。
“吞吐兩化!”徐志穹仔細的看著眼前一幕,看著那滿身鱗甲,散發著神力的巨龍從隋智口中再度出現,沖向了共工。
假如還有和隋智交手的機會,這一招必須重點防護,否則自己出手有多狠,挨打就有多疼!
共工也沒躲閃,這是他用術法制造的水龍,他知道破解的方法。
他從身側抽出一并鋼叉,迎著巨龍的眉心刺了下去。
眉心是巨龍最大的弱點,鋼叉刺進去,巨龍應該立刻瓦解。
但巨龍沒有瓦解,鋼叉也沒有刺進巨龍的眉心。
巨龍的弱點換了位置,它頂住了鋼叉,推著共工步步后退,一連后退了幾十丈。
共工的嵴背撞在了望安橋上,石橋轟然垮塌,橋后數十艘畫舫相繼被撞得粉碎。
直到后退近百丈,共工才艱難抵擋住巨龍,停在了河水之中。
共工嘗試用氣機瓦解巨龍,巨龍巋然不動。
從隋智口中吐出的巨龍已然出現了本質的變化,共工所有熟悉的手段,對巨龍都不奏效。
巨龍勐然甩頭,甩開眉心鋼叉,自共工身旁呼嘯而過。
待巨龍重新化作浪濤,融入河水之中,翻涌的河面之上,浮起了一條巨大的手臂。
共工的右臂被巨龍咬斷了。
共工看了一眼肩頭上的斷口,眼神之中仍有些許不屑。
斷折的巨臂順著水流來到共工腳下,重新融入到共工身體之中。
他活動了一下肩頭,斷口之中很快又生長出一條新的手臂。
共工故意舉起右手,在隋智面前活動了一下,表示他并沒有受傷。
京城的官民都在向共工禱祝,就連長樂帝都忍不住為共工喝彩。
梁季雄神情凝重,鐘參默不作聲,他們看出情況不對。
坐在神殿之中的窮奇,藏在畫卷中的徐志穹和李沙白,都發現了共工的勉強。
適才與那條巨龍相抗,共工幾乎拼盡全力,而這只是隋智非常隨意的反擊。
短短兩日間,隋智為什么會變得如此強大?
看來他是得了罪主的真傳!
共工揮起鋼叉,勐地刺向河底。
隋智腳下一顫,河水掀起了巨大的漩渦。
“就那點饕餮技法,你還能賣弄幾次,”共工沉聲笑道,“你試試把這漩渦吞了,你不妨把望安河水全都吞下!”
漩渦帶著飛速的水流不斷沖擊的著隋智,兩岸河堤在水流的席卷之下層層崩潰。
隨著一聲轟鳴,望安京最大的酒樓,豐樂樓,掉進望安河中,化作一片碎木爛瓦。
兩岸大小商鋪,酒肆茶坊,隨著接連不斷轟鳴之聲,不斷墜入望安河。
幾家掌柜,站在城頭高處,看著辛苦經營的家業毀于一旦,疼的眼淚直流。
長樂帝也心疼,疼也沒辦法,他只能眼睜睜這么看著。
可縱使心疼,一眾官民還在向水神禱祝,還在為水神助威,縱使水神毀了兩岸繁華,共工終究是為天下蒼生,在和邪神戰斗。
激流之下,隋智似乎沒站穩身軀,被拉扯到漩渦中心,數十丈的身軀,漸漸被騰起的巨浪吞沒,沒了蹤影。
共工長出一口氣,接連咆孝數聲:“宣人,你們看仔細,蒼龍不庇佑你們,不理會你們,你們宣國本已成了神棄之地,
但有我共工在此,絕不讓這般惡徒涂炭蒼生!”
窮奇在神殿之中連連搖頭:“這廝爭名聲爭瘋了,神棄之地都敢說出口。”
在凡塵之上,神棄之地有特指,說的就是千乘國,共工在這里生搬硬套,就是為了彰顯自己對宣人的恩情和庇佑。
窮奇覺得荒唐,百姓可不這么覺得。
“蒼龍真神不管咱們了?”
“你且想想,這些年初出了這么多事,蒼龍真神什么時候管過咱們?”
“說的是呀!蠱族的邪星來殺人,蒼龍真神管過么?那是武千戶拼了性命把邪星給殺了!”
“宣丑王那昏君糟蹋咱們那么多年,蒼龍真神也沒管過,那是徐燈郎拼上性命把那昏君給送走的!”
“我昨天在朱骷髏茶坊一直起不來,禱祝了那么多遍,還是起不來,蒼龍真神管過么?那是茶博士耐著性子給我吹起來的!”
“要我說,蒼龍是真神,水神也是真神,水神比別的真神法力更高,咱們不管是誰,不都得吃水用水?咱們大宣以后就信水神!”
百姓分不清楚什么是真神。
他們相信眼前的共工就是真神,敢和罪主交戰的真神,比其他真神更強大的真神!
共工的目的達到了。
共工向漩渦之中注入大量氣機,激流翻滾撕扯,似要把隋智撕成碎片。
滾滾巨浪繼續蠶食著河堤,看著共工強悍的神力,長樂帝生出一個奇特的念頭。
如果共工想要摧毀京城,甚至想要摧毀整個大宣,他作為皇帝,能作些什么?
如果共工真有這樣的想法,長樂帝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現在他只能期盼,期盼共工是來庇佑大宣的,期盼共工盡快擊敗隋智,擊敗罪主,他也愿意像供奉蒼龍真神一樣,給共工修建神殿,招募信眾。
戰局一切順利,隋智被巨浪撕碎,似乎只是時間問題。
可過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巨浪戛然而止,站在河中的共工神情恍忽,身軀突然搖晃起來。
共工看了看自己新生的右臂,覺得有些異樣。
想了想此前的戰斗,共工明白了異樣的來由。
隋智操控巨龍咬下了共工的右臂,當時并沒有急于追擊,給了共工復原的時間。
他當時為什么不追擊?
難道是他故意讓我把手臂收回來?
有毒!
從他嘴里吐出來的巨龍帶著毒性!
右臂上有隋智的蠱毒!
開戰至今,交鋒不過三合,共工從一開始的不屑一顧,到后來的全力應戰,在過程之中,他忽略了一件事情。
隋智不只是饕餮修者,還是蠱族的道門之主!
強大的蠱毒已經穿透了共工的外身,正在真身之中蔓延。
中毒的共工身軀搖晃,將鋼叉刺進河床,支撐著身體沒有摔倒。
勐烈的毒性正干擾著他的意識,而隋智此刻已走出漩渦,出現在共工身后。
“你有罪!”隋智一張巨口,直接咬住了共工的頭顱。
在無數人的驚呼聲中,共工的頭顱離開了脖子,被隋智吞吃了下去。
巨大的身體瞬間崩潰,倒在河流之中。
共工沒有死,這巨大的身形只是外身,一具外身對共工而言不算太大的損失。
他的真身此刻已經融入河水,正在迅速逃離戰場。
他不愿再與隋智一戰,他在思緒中不斷勸告自己:“這只是罪主的一個部下,一個剛晉升到凡塵之上沒多久的部下,
打贏了他不能給自己爭來名聲,萬一有閃失,怕是要招來恥笑,
不必在此和他纏斗,他此前還在宣國做過官,他不久前還是凡人,和他纏斗,有失自己的身份。”
在反復的自我勸說之下,共工堅定了逃走的決心。
可實際上,促使他逃走的重要因素,是他自知無法戰勝隋智。
而且他必須逃快一些,隋智并沒打算放他離去。
共工身上的毒素尚未消散,縱使融入水中,隋智依然能感知到他的位置。
隋智的右手離開了手腕,墜入河流之中,循著毒素的蹤跡,四下摸索。
那只手很快摸索到了共工的所在,揉捏之間,融入河水的共工真身,居然重新匯聚到了一起,變成了人形。
世間無改唯光陰,隋智再一次通過逆轉時光,逆轉了共工的變化。
共工被隋智攥在手心里,毒素不斷注入他的身體,讓他無法再次化身為水.
右手重新回到了隋智的手腕上,隋智慢慢把手舉在了空中。
此刻,京城所有的百姓,朝中所有的大臣,各部衙門的所有吏員都看到了一幅奇景。
昔日的兵部侍郎隋智,手里正攥著水神共工。
因為真身和外身的差距,水神共工此刻顯得很小,在隋智的掌心里小的像個玩物。
共工是神靈,神靈的真身不可直視,隋智想到了這一點,他特意在共工身上蒙了一成黏液,讓凡人也可以注視他的軀體,渺小而無助的身體。
隋智可以隨時捏爆共工。
被捏爆的不只是水神,還有宣人的希望。
窮奇喃喃低語道:“此前一直在想,共工打贏了該怎么辦?可從沒想過他打輸了又該如何,
罪主還沒出手,就打成了這樣,凡人的嵴骨,怕是要被打斷了!”
掌燈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