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無敵
商羽做過谷梁的親兵,雖然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沒有擢升軍職,但是平時所得賞賜和餉銀都給了家里,所以商家的房子與陳設還過得去,并非那種家徒四壁的艱難貧苦。
裴越和韋睿連續勸慰之后,商母漸漸止住哭聲。
商父是個老實人,搓著手問道:“侯爺,我兒……商羽他沒有給您丟臉吧?”
裴越堅定地搖頭,然后便將商羽在西境的經歷說了一遍,沒有刻意夸大也不曾隱瞞細節。講完那段往事之后,他誠懇地說道:“二老請節哀順變。請不要擔心往后的生活,商羽是我的兄弟,他的父母便是我的長輩,我會給你們養老。至于小妹的婚事,如果二老信得過我,交給我來安排就行,我保證會為她尋一個老實可靠的夫君。”
商父連連點頭道:“信得過信得過,只是不敢勞煩侯爺。”
裴越輕嘆道:“與商羽的功勞相比,我做這些事如何稱得上勞煩二字。還有件事要向二老說明,商羽在西境戰事中立下很大的功勞,陛下已經同意我的奏請,追授他為藏鋒衛副指揮使,賜爵果勇男。封賞過幾日就會下來,到時候我會讓人在這里候著,陪二老領取賞賜,不用擔心禮節上的問題。若是……”
說到這里他忽然閉口不言。
商父商母恍若夢中,雖然商羽已經過世,可是有了爵位再入殮,那可是商家從未有過的殊榮。兩人當然知道這是裴越的心意,連忙就要給裴越磕頭道謝,裴越和韋睿立刻將他們攙扶起來。
裴越神色依然沉肅,那句未盡之言讓他心里堵得慌。
他話到嘴邊才想起來商羽還沒有成親,自然就沒有子嗣,他就算說服皇帝也沒辦法蔭封其后代。
旁邊的韋睿忽地開口問道:“伯父,請恕晚輩無禮,敢問令愛芳齡幾何?”
眾人皆愣住,裴越眼神復雜地看向韋睿,發現他的目光無比堅定。
商父還沒有從驚喜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回道:“小女今年十五歲。”
韋睿輕吸一口氣,面對夫婦二人誠懇地說道:“晚輩名叫韋睿,和商羽同年從軍,從那時候起便是同袍,或許他回家的時候曾提起過。我和他是戰場上過命的交情,若是二老不嫌棄的話,晚輩想求娶令愛。”
“這……這……”夫婦二人面對這個突然的變故,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答復。
韋睿拱手行禮道:“晚輩愿替商羽侍奉雙親,請伯父伯母不要嫌棄。”
夫婦二人聞言感動不已,可是哪里敢答應下來,這年輕人能夠跟著裴越進來,可見身份地位
非同一般,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自家女兒性情品格都好,只是出身低微如何能進那種高門大族?
韋睿很快就看出他們的顧慮,再度行禮道:“伯父伯母,家父只是一個普通的從五品武官,府中人丁簡單門風淳樸,令愛嫁過去之后絕對不會受到半點委屈。”
按理來說這種事肯定輪不到他自己出面,但是韋睿在大事上極有主見,某些方面來說他是最像裴越的那個人。
“韋睿,你想清楚了?”裴越問道。
他不希望韋睿因為一時沖動做出這種事,那對商家人來說無疑是最殘忍的結果。雖然他對這個屬下比較了解,可是這個時候必須要當面確定。
韋睿鄭重地道:“侯爺,末將從不虛言。”
他看了一眼依舊被商母抱著的壇子,斬釘截鐵地說道:“若是婚事能成,將來我會在子嗣中擇一人承繼商家香火。”
商父商母徹底愣住。
這個時代的風氣可不像裴越前世那般隨和,除了男子入贅之外,斷無外孫變親孫的可能。
他們之所以緊閉大門將那些媒婆拒之門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商羽過世之后,兩人便只有一個女兒,如果不能招一個贅婿,商家的香火就要在他們手中斷絕。
如今韋睿連這一點都看出來并且給予保證,他們震驚到好半晌都沒有反應。
裴越也沒想到事情會朝著這個方向發展,說實話他心中頗有些意外。
以前谷梁讓魏霄叮囑他,南營五百老卒之中韋睿最強,此人是個地地道道的名將種子,只要好好磨練必能成器。在西境的那段時間他一直在觀察韋睿,單論軍事上的能力確實要強過其他人,可是因為他太冷靜的緣故,一直以來都很難看清楚他的內心。
直到此時此刻,韋睿做出極為罕見的舉動,表面沖動實則考慮周全,依舊是那個冷靜果決的性子,卻隱隱透出一絲任俠之氣。
裴越又問道:“你家中反對的話怎么辦?”
自作主張提起婚事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韋睿方才所說要選一個子嗣來繼承商家的香火,這種事想要讓韋家人接受恐怕不容易。
面對三人同時看過來的目光,韋睿平靜又篤定地說道:“我能說服他們。”
裴越不再質疑,頷首道:“你先出去,我有幾句話要同二老說。”
待韋睿離去之后,裴越面對神色緊張的商父商母,緩緩說道:“不瞞二老,一直以來我都非常看好韋睿的能力,今日之后更加相信他的品格。當初在南營的時候廣平侯便對他寄予厚望,他后來的表現也沒
有讓人失望。如今他已經是藏鋒衛指揮使,將來肯定不會只是一個指揮使。”
一席話讓商父商母患得患失,商父道:“既然如此,那這事——”
裴越直接打斷他的話頭,微笑問道:“二老不必擔心。雖然韋睿已經二十四歲,但這個年紀也不算太大。我只問你們一句話,對他是否滿意?”
夫婦二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點頭。
裴越便道:“如此甚好,煩請小妹出來一見。”
商小妹今年十五歲,這個年紀其實不適宜見外男,只是商家小門小戶沒有太嚴苛的規矩,裴越的身份又不同,故而很快就見一個面容清秀的少女出來。
她素淡的臉上掛著淚痕,顯然是在為兄長過世而傷心,陡然見到一個外人又有些害羞。
裴越目光平和地看著她,然后對商父說道:“伯父,我想認小妹做義妹。”
“這可萬萬使不得,侯爺大恩大德,小人心中感激,可是這件事真的不能答應。商羽能夠追隨侯爺,那是他的福分,我們已經得到了太多,如果再貪心不足會遭天譴啊!”商父老淚縱橫,連連推辭。
裴越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不容拒絕地塞到商小妹手中,歉然道:“事出突然,為兄沒有時間準備,這份見面禮有些淺薄,小妹你且擔待一二。等過段時間忙完手頭的事,我讓人來接你和父母去侯府,咱們正正經經地結拜為兄妹,可好?”
商小妹不敢拒絕也不敢答應,怯生生地站在那兒。
事已至此,商父商母知道無法反對,便讓商小妹磕頭道謝,裴越自然不允。
“侯爺,您對商家的恩德這般深重,小人便是當牛做馬也會報答。”商父抹著眼淚說道。
他當然知道裴越此舉的深意,認自己的女兒為義妹,等于是給她一個無比尊貴的出身。這樣在她嫁給韋睿之后,即便韋府的人心中有別扭,也絕對不敢不尊重中山侯的義妹。
如此一來,他們心中所有的擔憂和顧慮煙消云散。
陪這對中年夫婦說了會話,又將商羽下葬的事宜談妥,裴越便起身告辭。
臨走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商母放在桌上的壇子,眼神情緒復雜,心中輕嘆一聲。
他可以給商父商母一個安康的晚年,可以認商小妹為義妹,給她的命運增加一個分量極重的籌碼,可以給他們取之不盡的銀子,可以讓他們此生不再遭受欺辱,但是他無法挽回那些死去的性命。
包括商羽在內,藏鋒衛在西境一共陣亡四千七百二十六人。
人生便是如此,只能向前,無法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