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無敵
刺殺案在都中掀起的波瀾令人驚嘆。
開平帝雷厲風行,在事發的第二天朝會上罷黜魯王的爵位,將其貶為鎮國將軍,同時下令處死包括寧豐致和路姜在內的所有刺客。即便朝廷對此事的反應可謂罕見迅速,但是依舊無法在短時間內平息京都之內的非議聲。
究其原因,大梁的官場斗爭一直以來秉持著君子風度,罷官去職便算是結束,極少會有人斬盡殺絕。雖然薛濤已經被罷免靈州刺史一職,如今被關在上林獄中等待開平帝的決斷,但是當初他在東府失勢,對手們并未落井下石,反而將他送上靈州刺史的顯赫位置。
最上層的權力爭斗尚且如此,更遑論下面的官員們?
裴越在都中遇襲一事,自大梁立國以來極為少見,至于像永寧元年秋天的流血夜,因為涉及到皇權更替,所以沒有人敢特意提起。
煌煌京都,百萬人口,想要堵住所有人的嘴是一件很難做到的事。
大皇子原本就不算很好的風評一落千丈,尤其是他這次算計的人是在民間口碑頗好的裴越,登時讓他成為百姓眼中的荒唐王爺,似乎已經沒有任何希望窺視儲君的位置。
據說二皇子興高采烈地在王府里大擺筵席,當然這是那些好事者的戲言,當不得真。
實情恰恰相反,除劉賢之外的幾位成年皇子都異常老實,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專心讀書,因為他們很清楚這件事里透著詭異,開平帝肯定在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四皇子更是離開往年要住一個春天的閑云莊,回到京都北城自己的王府之中。
這件事里的另一個主角卻顯得格外輕松悠閑。
裴越只在事發第二天的朝會上露了一次面,接下來幾天時間都待在侯府,仿佛不愿意沾惹任何麻煩,整天陪著后宅那群女人。要么同葉七練手切磋,要么陪林疏月讀書寫字,亦或者跟桃花在后面院子里亂逛,可謂神仙一般的自在生活。
其實現在需要裴越親力親為的事情不多,藏鋒衛有韋睿,武定衛有秦賢,再加上一大幫忠勇良將,北營士卒的操練根本不需要裴越擔心。祥云號自從瘦身精簡之后,經營范圍被裴越限定在蜂窩煤、米面和布匹三種,同時辭退一批人品存在問題的掌柜和伙計,商號的經營早已走上正軌。
三名經驗豐富的大掌柜負責掌控全局,京都內外一百余家分店蒸蒸日上。再加上以王勇為首的心腹、孫琦為首的勛貴子弟和林疏月帶領的女孩子們查賬,形成三種互不相干的監管渠道,即便裴越撒手不管,祥云號也可以平穩運行,每天給他賺取大量的銀子。
并非無人眼熱祥云號的利潤,只是當初大皇子都在裴越跟前碰了一個硬釘子,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其他人自忖沒有那么大的勢力,只能將那些腌臜心思老老實實地藏起來。
如此一來,位于長樂坊北府街上正在修建中的莊園便成為權貴們關注的焦點。
裴越納妾之所以會有那么多人送禮,一方面是畏于他如今的權勢,另一方面不乏有人想要拉近關系,如果能在莊園中插一腳,想必將來必定能賺得盆滿缽盈。
財帛動人心,亙古不變的真理。
尤其是那場喜宴上名為破陣子的烈酒,經過武勛親貴們宣傳之后,登時勾起滿京都酒鬼們的熱切期望。雖然裴越沒有細說售賣方式,但是有些聰明人已經猜到,這酒多半和建造中的莊園有關。
只是裴越這幾天閉門不出,外客一概不見,不禁越來越引起有心人的興趣。
三月二十六日,中山侯府終于有了動靜。
日上三竿之時,裴越策馬而出,身后跟著數十名親兵,朝西城逶迤而行。
小半個時辰之后,一行人抵達竹樓。
竹樓大掌柜柳禹親自出迎,面上堆著卑微的笑容,眼中卻有幾分憂色。裴越想要打造一處莊園的消息傳開后,最受沖擊的其實是閑云莊和離園,畢竟在世人的猜想中那莊園多半是個紙醉金迷的溫柔鄉,與只賣世間好酒的竹樓關系不大。
然而破陣子橫空出世,竹樓反而立刻成為那莊園的對手,因為這里的規矩是不允許買酒帶回,一直以來那些貴客們都頗有微詞,只不過礙于竹樓幕后的東家跟腳強硬,沒人敢在這里鬧事罷了。如今既然出現比平江雙蒸更好的烈酒,那些人肯定會趁機大肆宣傳。
近幾天來,柳禹是吃不香睡不好,沒想到那位中山侯居然還要在竹樓宴請客人。
請示過幕后東家之后,柳禹只能捏著鼻子答應下來,將樓內最好的雅舍許給裴越。
“小民拜見侯爺。”柳禹恭敬地行禮,同時心中暗嘆:“來者不善啊,這位殺伐決斷的中山侯今日恐怕是想徹底將竹樓踩在腳底。”
裴越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微微一笑,并未多作解釋,溫言道:“有勞柳掌柜了。”
“不敢,不敢,裴侯請。”
柳禹小心翼翼,不敢露出半點破綻。
裴越笑道:“不必了,本侯就在這里迎接貴客。”
柳禹心中好奇,只好站在旁邊等待。片刻之后,一架尊榮華貴的馬車緩緩而來,柳禹看見馬車上的徽記和旁邊那些虎背熊腰的護衛們,登時悚然一驚,腦袋愈發低垂。
裴越上前拱手道:“見過王爺。”
四皇子、燕王劉贊走下馬車,爽朗地笑道:“太見外了吧?”
裴越滴水不漏地說道:“王爺當面禮不可廢。今日王爺撥冗前來,乃是給足了裴越的面子。”
燕王笑了笑,滿含深意地打趣道:“如今都中想要跟你吃飯的人不知凡幾,本王能夠接到你的帖子,竟然有幾分受寵若驚,可見在你面前這個王爺的身份終究缺了點分量。”
裴越面帶笑意,側身道:“王爺請。”
他落后半個身位,并未與燕王并肩。
一行人來到雅舍,柳禹被幾句話打發走,只留下鄧載和曲珍二人在內伺候。
燕王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壺,失笑道:“莫非破陣子已經喝完了?”
裴越親自幫對方斟酒,平靜地說道:“今日只是借用一下竹樓的地方,卻非喧賓奪主仗勢欺人,自然要用他們的酒。”
燕王細細品味著這句話,抬眼望著裴越說道:“莊園建造進度如何?”
裴越答道:“雖說都中的能工巧匠被我找來大半,還用高價請來上千民夫,但是因為這座園子的構造比較復雜,許多細節的地方需要時間雕琢,所以至少還得兩三個月才能完工。”
燕王笑問道:“我聽說你把那片地買下來之后,將原先的屋宇拆得七零八落?”
裴越點點頭,微笑道:“不破不立。”
“哦?確實有點道理。”燕王淡淡應著,然后不疾不徐地說道:“慢點也好,有些事終究急不得,太急躁容易出問題。對了,這園子可曾命名?”
裴越道:“沁園。”
燕王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好名字,好名字。待這座沁園建成,恐怕六弟要找你說道說道了。”
“原來離園是六殿下的產業。”
裴越平靜地說著,一時間往事浮現心頭。
南琴本是離園花魁,雖然她的身份非常隱秘,可是六皇子是否真的全然不知?方云虎利用南琴給谷范挖坑,但是在此之前還發生過一件事,那就是二皇子突兀地找南琴聽曲,猶記得當時老二還當著他和谷范的面罵過老六。
燕王從容地笑道:“父皇不準我們觀政,但是并不反對我們操持一些產業。”
裴越好奇地問道:“青樓也行?”
燕王似乎很在意兄弟情意,正色道:“離園不是那種草菅人命的青樓。”
裴越輕呵一聲,沒有爭論這個話題,淡淡道:“好教王爺知曉,我原本應該親自盯著沁園的建造進度,但是最近有件事不勝其煩,一直無法靜心。”
燕王略顯意外地問道:“還有這種事?裴越,皇兄已經被奪了王爵,平陽也被禁足在宮中,你應該滿意了吧?”
裴越搖搖頭,迎著他的雙眼說道:“此事說到底是魯王身邊的寧豐致所為,殺了他實在太便宜他了。”
燕王默然不語,端起酒盞淺抿一口。
裴越緩緩道:“王爺,能否幫我出了這口惡氣?作為回報,我可以將沁園的半成股子雙手奉上。”
燕王不解地道:“本王如何幫你?”
裴越一字字道:“王爺神通廣大,想必能幫我找到寧豐致的家人親屬,對吧?”
燕王驀然放下酒盞,目光凜冽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