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從空中俯沖而下,劃出一條優美弧形,穩穩地懸停在白霧上方丈許,嚇得官道上的行人不敢再看稀奇,知道遇上了話本里的神仙人物。
趕路要緊,莫多看招惹是非。
民間有好多神仙傳說,也有祖輩相傳的忌諱告誡。
天上神仙有好壞善惡之分,不能亂拜的。
停在云、張兩人前面的男子看著很年輕,寬額頭,眉毛稀疏,眼距較常人拉得遠,面無表情,看著有些呆滯木訥,穿一身皺巴巴黑色道袍,背后背著一黑一銀兩柄大小不同的劍器。
三人各看一個方向,都沒有說話。
云秋禾撇了一眼,不想理會這個行事乖張、口無遮攔的家伙。
張聞風抱拳見禮:“仙靈觀道士張聞風,見過道長!”
他裝著不知對方名諱,天上會飛的稱呼一聲上人肯定沒錯,他被對方的無禮盯視得心頭不甚舒服,便只肯叫一聲道長。
男子似乎沒有聽到,也不看云秋禾,轉頭四處打量下方彌漫的白霧,突然問道:“你還會布陣?”
“我幫他一起布置的,怎么,不行啊?”
云秋禾搶著回復。
男子斜瞥了云秋禾一眼,搖頭道:“不像,你衣袍上干干凈凈,不像下力氣干了活的。”指了指南邊看往這里的二師兄,道:“那個還差不多。”
云秋禾翻了個白眼,道:“我動的口不行嗎?他們兩個聽我分派。”
男子仍然搖頭:“你會布置木行八卦大陣?”
語氣很氣人。
云秋禾差點沒忍住粗話,叫道:“要你管!”
男子不作理會,看向張聞風,道:“我叫何廣君,聽說你的劍術不錯,我與你切磋幾招。”
他用的是肯定語氣,也不管對方同意與否。
“喂,何廣君你很過份呢,你什么修為?與一個元炁境修士切磋,你不臉紅慚愧?還有,你到了別人地盤,不踏足實地,居高臨下在空中說話,是什么禮數意思?”
云秋禾質問道。
她怕張觀主貿然答應了吃虧。
眼前這家伙四處找人打架,下手不講輕重的。
何廣君沒有理云秋禾,仍然看著沒有說話的張聞風,認真解釋:“我將元炁壓制到化炁境后期程度,不占你便宜。
我是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不是有意要飄在高處,顯示身份,以前上過當,不會再貿然踏進不熟悉地方的陣法之中。
男子漢一言而決!比不比?
別像個老娘們一樣,顧忌這個,顧忌那個,比法斗劍而已,又不會要你性命?”
云秋禾氣得咬牙,她是打不過這家伙,要不然非得揍這個嘴賤的一頓。
后面不損她一句,皮子發癢嗎?
張聞風沉得住氣,問道:“請問,是誰與你說我劍術不錯?”
“沈思啊,他上次從希嶺縣回去,說你年紀輕輕,畫畫好,劍術出類拔萃的高明。”
何廣君解釋得很清楚,顯得耐心十足。
張聞風在心里的賬本上給沈思記上一筆,他懷疑那家伙是故意的。
他想說一句謙遜的客氣話,說比不過對方,技不如人,但是他看出這個人比較難纏,看著有些缺心眼,其實只是表象,通過話語陰損云秋禾就知道。
這是個不會輕易放棄的主,而且不講究手段,不在乎別人怎么看。
“刀劍無眼,拳腳無情……”
張聞風注意到
對方沒有表情的眼眸似乎凝了一下,只得硬著頭皮道:“還請何道友手下留情,咱們以三招為定,重在交流,切磋一二。”
既然不會要命,那就比一比。
對方將修為壓制到與他相同的水平,他不信三招都擋不住?
泥菩薩尚有三分火氣,被對方咄咄逼人到這份上,張大觀主也有些忍不住。
何廣君哈哈干笑一聲,就嘴角扯了扯,面皮都沒有動,笑得很顯假和怪異,道:“成,三招就三招,你有甚么手段都可以用,我只用劍術。”
看向云秋禾,道:“請你做回見證。”
也不待云秋禾同意,似乎給了天大的面子,男子轉身自作主張往南邊飛去。
“誰稀罕!”
云秋禾氣道,依她的脾氣,應當是不留臉面轉身就走。
心中埋怨嚼舌頭的沈思,下次見了非得給一個難堪,大男人居然挑撥是非。
到底還是不放心張觀主的安危,只得跟著往南走去。
暗中傳音叮囑了好幾句,讓張觀主以防守為主,何廣君這瘋子劍術有過人之處,切磋起來很瘋狂,傷到了不好。
三人往南出了陣法的范圍,張聞風傳音二師兄等人不要跟來,就在陣內待著,讓驢子馱著幼獾也停步。
何廣君飛過官道,落到一片收割了沒有種莊稼的空地上,轉身面對三丈外的張聞風,右手往背后一探。
“噌”一聲,銀色長劍出鞘。
與站定的張聞風道一聲“請”,足尖一點,速度奇快對著還沒拔劍的張觀主搶先發起了進攻,隔著兩丈余,劍鋒平平當胸刺去,根本就沒有任何謙讓客氣,說打就打。
張聞風唰一下拔劍,他順勢使一招“落木幻花”,劍光破空激蕩出嗚嗚風聲。
五光十色,點點寒芒在空中若虛若實,劍影變化籠罩六尺范圍。
“華而不實,虛頭巴腦!”
何廣君毒舌一句,手中劍已經刺到近前,中宮直進。
“鐺鐺鐺”連續數聲交擊,劍影碰撞,張聞風的絢麗劍法潰散空中。
他足尖連點,往后飄退數步,對方出劍的力道不大,甚至不到化炁后期,然而凌厲的殺意,一往無前的劍招,讓他有些抵擋不住,感覺全身都是破綻,暴露在對方的劍鋒之下,分外難受。
怎么會這樣?
一道銀色劍光如影隨形,得勢不饒人追殺而至。
張聞風左手五指一揮,三道青木刺激射向劍光后的男子,許他什么手段都用,那他還客氣做甚?
銀色劍光往外擴散,“砰砰”三聲,青木刺才出現便被擊散。
銀色劍光繼續不依不饒刺去,男子臉色木訥沒有絲毫變化,從頭至尾就一招最簡單的平刺。
張聞風腳下趁機多退了一步,多拉開了六尺距離。
左手再揮,一把菽豆當做暗器撒出,口唇微動默念道經,心緒平靜無波。
仿佛不是處于劍鋒威脅之下。
何廣君手腕小幅度抖動,劍光道道清晰,速度卻是極快。
每一點劍光分刺一顆砸來的豆子,形成了一幅劍影交錯,細膩如網的古怪畫面,劍光在空中留存時間極短,短到眼睛捕捉到的時候,劍網已經收斂,只留下一片激揚空中的碎末。
而他的身影隨劍突進,仍然筆直刺向目標。
鍥而不舍,不改初衷。
盡化作一劍鋒芒收斂的樸實平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