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涌峰,張聞風沒有急著觀摩石頭內里的影像,在后院看書、賞雪、念經做功課,將心緒調整得微波不興,還好生睡了一覺。
翌日早上,朝陽斜落院子映照白雪,光彩變幻迷離。
沿著冰柱垂掛的屋檐回廊緩緩走動,默念經文進入止靜心境,看一切景物多了份獨特的置身事外的冷漠,取出影像石開啟,盯著晃動模糊的影象以局外人身份觀看。
前面勢如破竹的激烈廝殺場景,沒有引起他目光半分波動。
他注意到遠處一道突兀出現在畫面中的劍光,寒芒短促犀利,突如其來,顧全口中念咒,左手飛快掐出模糊殘影,繞著他飛速環繞護身的金色八卦令,快得連成一片交織成八卦符文狀光芒護罩,危急時刻,擋住天外飛仙般的致命一劍攻擊,身上綻放出刺目金色光華。
有兩道法術尾隨其后,緊著轟擊在中劍的光團之上。
沒有聲響傳出,顧全翻滾著被打出畫面之外。
影像一陣劇烈旋轉后退,天上地面眾多人影亂晃,無數法術、符箓爆開,影像受影響出現了幾次白、赤光斑,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各種沖擊波動激烈碰撞掃蕩,劍影如流星,法寶璀璨轟擊。
待得畫面稍平穩下來,影像正中出現一個五大三粗漢子,渾身浴血,黑袍破碎,滿臉猙獰瘋狂之色,手中碧青色長劍自上往下一揮。
縱劍式如狂風席卷,一線寒光凝稠,搏命殺意癲狂無匹。
身處畫面外的張觀主亦眼眸微微一凝。
好重的殺性!
有攻無守,有死無生。
一人拼命十人難擋,何況是殺氣沸盈掌握了「光寒劍經」的劍修士,難怪攻打獨仙城的那一隊人馬死傷慘重。
蒙蒙白光猛地噴涌,有無數盤旋游蕩的龍形符紋,前赴后繼將殺機濃郁一劍消耗擋住。
畫面亂晃,約十丈外的劍修身上纏繞了一道龍形光索,影像往后狂退,劍修士紅著眼珠子手腕微微擰動,一劍橫斬,畫面顛倒著翻滾往地面栽倒,影像陷入黑暗。
張聞風手中捏著影像石,面無表情閉上眼眸。
戰斗殘酷血腥,萬伯起能夠在身受重傷時候僥幸逃得一命,沒有被后續法術擊中屬實命大,對萬伯起來說,這枚影像石便是血淋淋的傷疤,不忍目睹,他在修復斷肢后才拿出來便能理解。
誰都不愿將自身的慘痛,輕易揭開給別人觀摩。
張聞風已經沉浸在劍修搏命爆發的兩式劍術之中,癲狂的劍意,溢出畫面外的殺氣,神妙的用劍方式,令他于冷漠中動容。
他修煉橫劍式、縱劍式好幾個月,用教導學徒觸類旁通的方式,加強自身對于光寒劍經的劍悟,然而有幸目睹真實兩劍殺伐,他已經知道自己差缺什么了。
不必完全照搬別人的劍術,他要完善形成自己的劍意。
前院,狗娃吃飽肚子,踩著冰冷干硬的冰雪撒腿往外面跑去,院子里昨天堆起來的大雪人,已經被他喜新厭舊棄之如敝履,才出院門,腳下一滑一跤摔滾出老遠。
揉著屁股咧了咧嘴巴,沒有哭出聲,爬起來狠狠跺了跺踩硬的冰路發泄怒火,狗娃小心翼翼走邊上沒有踩過的積雪往前繼續跑,他急著去劍坪和小伙伴打雪仗,抬頭看到漂亮的蘇欽姐姐,飛快換上燦爛笑臉:「蘇欽姐姐早哇。」
像一頭快樂的黑老鼠,一陣風跑遠了。
蘇欽臉上掛著淡笑,她對于野孩子狗娃自不會刻意討好,也不會露出嫌棄,自家長輩告誡過她多次,日常小事不是小事,有些香火情分能夠管一輩子,不要因為伺候人而有任何埋怨。
走進院子,將狗娃弄亂的各個房間收拾整理清爽,將堂屋桌椅、用具擦
拭干凈。
用鐵鍬、竹掃帚清理前院的結冰青石板小路。
沒有得到招呼,她不會踏入后院半步。
半個多時辰過去,蘇欽走出院子,轉去前面繼續收拾大殿,耳朵傾聽著山下玩鬧的動靜,時刻注意狗娃和幾個學劍小孩的打鬧。
與她同來的姚斯文師兄,見張長老沒有架子,對任何人都隨和,從來不管他們做了多少事情,不講究不訓斥,也就多花些時間在打坐修煉上,不怎么上心灑掃事務。
蘇欽走出大殿時候太陽已經升起老高,她又拿鐵鍬清理通往山下的石板路積雪。
早在幾年前,張長老帶著水清如、他們兩個在山坡上開荒種植果木,開辟出藥圃,親力親為時候,偶然閑談時說過:
「不經凡塵事,難悟人間道!」
「四階以前,修為心境能夠在生活中一點一滴積賺。」
還說了不少,她都一一記著,閑時思索參悟。
與高人相處,淡淡然如熏如蘭,只可意會。
轉眼間臨近過年,蘇欽照常監督狗娃認字、寫字、誦讀經文,做好日常灑掃,打理藥圃園子,收集豐富藥物種類,她已經知道張長老閉關了,一個多月時間,沒見長老走出禁制波動的月拱門。
這日接到一紙傳訊黃符,蘇欽敲開姚師兄修煉的房間,交代一聲,看護好在山下與幾個學徒玩耍的狗娃,她匆匆飛離云涌峰,來到主峰后山的一處洞府前。
在門口等著的長輩招手讓她進去。
洞府里站滿了蘇家修士,男女老少皆有。
主持蘇閑元坐在中間,與萬伯起、監院笑談著,道:「脫凡路走完,最多半年時間見分曉,宗門事務便拜托兩位。」
「主持盡管靜心潛修,無需為俗務操心。」
「恭候主持順利出關。」
述話完畢,眾人讓開道禮送萬伯起和監院離開洞府。蘇閑元目光掃過每一位蘇家修士,微笑點頭,最后目光落到蘇欽身上,笑問道:「張長老出關時候,記得傳訊萬師叔和監院。」
「是,欽兒謹記。」
蘇欽行禮應道。
蘇閑元揮手笑道:「都下去吧,安生做事修行,‘成就我輩金丹人,,希望大家都有那一天。」
眾人躬身行禮,退出洞府。
隨著洞府石門緩緩關閉,下次打開不知什么時候
云涌峰后院。
站立在屋檐回廊走道的張聞風,身上細碎劍氣、光華收斂,他睜開眼睛,沉浸劍意參悟之中的他對于時間流逝沒感覺,攤開左手掌心,影像石不知什么時候成了粉屑,微笑著搖搖頭,到時與萬伯起說一聲,幫老萬徹底消除了傷疤。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他已經領悟出屬于自己的「光寒劍經」劍意。
他不追尋以自身同歸于盡的極致殺氣來提振劍術威力,他借鑒對方為磨劍石,完善了自己將要追求的劍道:中正平和,一往無前。
少些偏執戾氣,多些凜然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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