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將時間稍微倒回一點,倒回到大概是胡彪他們抵達了松骨峰的山腳,然后發起進攻的五分鐘之前。
地點:松骨峰那一個無名的山頭陣地上。
此時的張全勝,這一個在整個38軍的序列中,都是最年輕的副連長。
當然不知道當前他們面對的攻擊強度,因為其他志愿軍部隊的穿插力度,比起了原本時間上上更大,受到壓力也是更大。
所以,此刻有點窮途末路味道的大兵,進攻時比起了原有時間線上,還要更加的兇勐一些。
此刻張全勝他知道的是,自己應該是快不行、馬上就要戰死了。
在剛才的戰斗中,一發應該是107毫米口徑的迫擊炮,炮彈在他身邊位置上飛快落下的時候。
雖然在當時,他已經是用最快的速度臥倒、用雙手護住了腦袋。
但是在爆炸發生的時候,他整個人就是飛了起來。
在飛起來的過程中,左腿在一陣的劇痛之下,之后就是徹底的失去了知覺;另外腰桿子上也是一片麻木,總有一點使不上力氣。
至于具體上,是哪里受傷了?他不知道。
因為連里的衛生員小吳,早在十幾分鐘之前的時候,就戰死了。
當時,這一個只有110斤左右的瘦小戰士,正背著一個150斤的重傷員艱難地行走,想要將其轉移去反斜面陣地。
結果一發流彈飛了過來之后,脖子被打穿的小吳,已經是一頭栽倒在了地上,再也沒有能爬起來過。
自然更加說不上,來幫他處理一下沒有知覺的左腿。
至于張全勝他自己,則是連多看一眼傷口的工夫都沒有。
現在的他,正端起了一挺捷克式輕機槍,用點射的方式將試圖沖上來的大兵,一一的打翻在地,壓制他們的沖鋒速度。
不然的話,最多只要半分鐘的時間就能有著數十人沖上陣地。
形式如此的嚴峻,主要是打到了這樣一個時候,陣地上堅守的一營三連上下,如今已經沒有多少人活下來了。
在軍官方面,因為PLA的那一個優良的傳統,越是危險的戰斗中、黨員就需要出現在最危險的地方。
所以打到了現在,排以上軍官好像就剩下了他自己。
比如說,在之前的戰斗中,楊指導員連續受傷了3次后,不過是草草包扎了一下又繼續戰斗。
就在上次大兵即將沖進了陣地時,撿起了一支帶刺刀的步槍沖了上去;在搏斗的過程中,一個大兵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
掙脫不開的情況下,他拉響了身上最后一個手榴彈。
帶著身邊的數個大兵,一起的倒下了。
稍后,三排的張排長,匆匆用武裝帶將自己塞回肚子去的腸子捆好后,撿起了一個犧牲戰士身邊四個手榴彈,拉響之后也是沖了出去。
算是用這樣的一個代價,又一次打退了大兵的進攻。
唯一可惜的是,在最多十分鐘之后,大兵新一次的進攻又開始了,讓陣地上的戰士們多喘口氣的時間沒有。
而連隊中的戰士,犧牲數量就是更多。
在大兵飛機狂轟濫炸之下,戰士們甚至在身上被凝固燃燒點燃,承受著一些非人痛苦的時候,依然在堅持著和大兵們在戰斗。
總之打到了現在,陣地內外滿滿都是觸目驚心的場面。
破爛的槍支、機槍零件這些到處,那些戰士們戰死的尸體,到了此刻依然保持著一些古怪的姿勢。
有抱著大兵腰的、有抱著大兵頭的,還有到死都掐著大兵喉嚨的。
還有因為本身中了凝固燃燒彈,然后死死抱住了對手之后,兩人一起燒死,一起燒成了焦炭的。
甚至還有戰死之后,依然緊緊攥緊在了手里的手榴彈上,還沾滿了被他活活敲死大兵,那些白花花腦漿子的。
被他敲死的大兵,現在腦漿子湖了一地。
臉上依然凝固著臨死之前,滿臉都是恐懼的那一個表情;或許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無論如何都不會來到這一塊不屬于他們,更不歡迎他們的土地上。
因為當年娃娃兵時,接觸過不少大兵教官,還有羅斯這個戰地記者的經歷。
張全勝其實明白一個道理,若是僅僅從身體素質這些方面來說,常年大量攝入豐富肉制品的大兵,身體一個個牛高馬大的。
對比起來,常年連糙米飯和窩窩頭,這些粗糧都吃不飽的志愿軍戰士。
在個頭上,大兵們起碼是比比他們高出了一個腦袋,體重和身起亞體素質方面,比起志愿軍強出了太多。
因此在肉搏上,其實占據了太大的優勢。
但是,志愿軍戰士憑借著自己大無畏的戰斗勇氣,不但是拉平了這樣身體上的差距,更是將那些大兵們打怕了。
如果在此刻,不是大兵一方有著足夠的兵力輪換,他們早就是打不下去了。
可惜的是,在這樣一個操蛋的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如果’這樣的說法。
所以,在大兵們的瘋狂進攻之下,眼前都的視線都有些恍忽的張全勝知道,自己很快就會死去了。
就好像6年多之前,就戰死在了松山要塞的胡長官。
還有他手下那些看起來有些不正經,但是對他們這些娃娃兵們極好,寧可自己吃蘿卜、也要將狗肉給他們吃的叔叔伯伯們一般。
以及在這些年的一場、又一場戰爭中,補充團里那些年紀比自己大的娃娃兵們一樣。
都在一場又一場的戰斗中,逐一的在自己眼前戰死。
最終,在堅持著打光了手里捷克式輕機槍,上面那一個20發的彈匣之后,他是再也沒有力氣換上一個新的了。
在力氣迅速消失的當口,這個虛歲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軟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用著最后的力氣,嘴里滴咕出了一句:
“特么,在死之前好想再吃上一頓蘿卜燉狗肉啊!最好還是用滇西的蘿卜,因爲燉出來后肉湯也是甜滋滋了。”
然后,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在臨死之前,總會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因為在這一刻,他隱隱看到了在山腳下的位置上,一輛大兵的吉普車發瘋了一般的迅速沖了過來。
車子后座上的一挺重機槍拼命地開火,將山腳一個迫擊炮陣地上的大兵們,當場就是打死了一片。
接著,一些南高麗偽軍打扮得人物,紛紛從吉普車和一輛卡車中跳了下來。
這些人在一邊向著山上沖過的時候,一邊用著手里的自動武器不斷開火;而且這些人的槍法,那時出乎意料的精準。
一時間,這么不過僅僅是十幾人的隊伍,卻是打出了他們三連全盛時期,才能爆發出來的一個殺傷力來。
陡然遇襲之下,都快沖到了陣地上的大兵們,當即就慌亂了起來。
他們再也顧不上進攻,紛紛從山坡另一側無比狼狽地撤退了下去。
若是僅僅只有這一些,張全勝還只會以為是那一支友軍的部隊,偽裝成南高麗偽軍及時趕到了這里。
但是看到了這些人戰斗時動作、風格這些之后,張全勝第一時間里就是想到了,當初的胡長官和他的手下。
“這是胡長官他們,親自來接我了嗎?”
帶著最后的一個想法,帶著笑容的少年,緩緩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