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道：“文秀，我們是不是也跟著去看看粥粥奶奶？”
李文秀道：“行，我們晚上和琳姐他們去一趟。”
吃過晚飯后，王林買了些補品和水果，與周軍他們一同前往醫院。
老人家病體容易反復，尤其是高血壓，動不動就發作。
秦桂珍這一次幸好搶救及時，在醫院醒了過來。
王林他們在醫院待了半個小時才離開。
回家的路上，李文秀感慨不已：“人老了，真是事事都難。還好她家兒孫多，每個人到醫院照顧一下，也就過去了。”
王林嗯了一聲，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想秦桂珍的病情。
剛才在醫院里，醫生說過，秦桂珍雖然搶救了過來，但病情還是很嚴重。
錢玉英就提出來，是不是喊周粥回來一趟？
對周家人來說，周粥現在是出國在外的。
周粥每個星期固定打兩個電話回家報個平安，這樣一來，家里人也就不會擔心她。
錢玉英怕秦桂珍挺不了多久，所以想把小女兒提前喊回來，見上奶奶一面。周粥和奶奶自小就親，現在奶奶生這么大的病，她肯定是想回來看看的。
王林想到這些事，心里就煩躁得很，但又想不出解決的辦法。
他把李文秀送到家，便道：“我去趟車間。”
李文秀道：“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
王林道：“愛秀家紡要開工了，諸事繁雜，我去盯一下。”
李文秀哦了一聲：“那行吧，要是太晚，你就別回來了，晚上人疲勞，開那么久的夜路也不安全。”
“好。”王林應了一聲。
李文秀撲過來，抱了抱他，親了他一口：“別太勞累。”
王林拍拍她背。
李文秀下了車上樓去了。
王林開著車來到吃粥館。
周粥正在練琴。
一百多萬的三角鋼琴，發出悅耳動聽的音樂，每一個音符都帶著人民幣的味道。
“王林！”周粥看到王林進來，高興的喊了一聲，曲調也變得歡快起來。
王林走到她身邊，擠著琴凳坐下來。
周粥嫣然一笑：“我們一起彈？”
她練習的是肖邦創作的E大調練習曲，曲調優美速度徐緩，但又是一種觸鍵練習。
王林握住她的手，說道：“周粥，你先別彈琴了，聽我說。”
周粥的肚子已經微微凸出來，像是懷里揣著一個小蘋果。
她嗯了一聲，雙手離開琴鍵，和王林抱了抱：“你要不要摸摸你的小寶寶？”
王林正色說道：“你奶奶病了。”
“我奶奶病了？”周粥重復了一句，然后又加重語氣，問道，“什么病？”
“高血壓發作，倒在地上，還好及時送到了醫院。”
“呀！高血壓發作！那嚴重嗎？”周粥的臉色頓時一變。
“暫時是搶救過來了，不過醫生說情況不容樂觀。你媽媽的意思，是想喊你回去。”
“那我得去醫院看奶奶！”周粥急忙起身，“我和我奶奶關系最好了，她從小帶我長大的。王林，我想奶奶了。”
王林拉住她的手：“別忘了，你現在是在國外呢！”
“啊！對！我是在國外！”周粥秀眉微微蹙起，“王林，怎么辦？我真的想見見奶奶。”
王林看著她凸出來的肚子，不由得愁腸千結。
怎么辦？
他也不知道怎么辦！
王林也只是一個凡夫俗子，這么復雜的事情，他哪里有辦法解決？
周粥對奶奶的深情，是從小就培養出來的，這是一種無法割舍的親情。
王林不可能自私的占有她全部的感情，那對她是多么的不公平？
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之后，難道就不能有家庭、有屬于自己的親情了嗎？
王林當然不能阻止她回家去看奶奶。
可是，周粥一旦出現，她突起來的肚子就將出賣一切！
王林想了半晌，說道：“明天，你裝假不知道奶奶生病的事，然后打電話回家，問問你媽媽的態度。如果她要求你回家，那你就回家看看吧！”
周粥也從震驚和悲傷中清醒過來。王林能想到的事，她也想到了。
“可是，我肚子能看出來懷孕了嗎？現在又是夏天，我也不能多穿衣服遮住！”周粥用手捧著自己的肚子。
“穿寬松的裙子，就是那種束腰裙，下擺很寬松很大的那種。你現在肚子還不算特別大，回去一趟，只要不是特別仔細的看你，那應該看不出來。”
“好。回去容易，我再想出來只怕可就難了！”周粥道，“我還有什么理由出來呢？”
王林道：“就說你的考察期還沒到，或者說你在國外有一個很重要的項目要做。必須出來。有你哥和我姐幫忙圓謊，這事可以瞞過去的。”
“哎呀，王林，我好糾結！我既想看奶奶，但是我又不想離開這里，我怕我回去了，我就出不來了！”周粥道，“我媽那個人很厲害的。她當了幾十年的醫生，她的眼睛比一般人尖，萬一她看穿了我懷孕的事實，怎么辦呢？”
王林道：“那就用我們之前商量好的說法，就說你在外面找了個男人，不小心懷上了。”
周粥道：“你想得真是輕巧！哪有這么簡單？那我媽一定會抓我去打掉寶寶！”
王林驚了一跳！
以錢玉英的性格，只怕真做得出這事。
周漢民又是那種老古板的思想，上次周軍和趙京萍的事情，就可以看出端倪來。
在周家，絕對不能允許不道德的事情發生。
雖然說時代不同了，年輕人的思想，早就有了極大的改變。
但在周漢民心里，規矩就是規矩，道德就是道德，不容敗壞。
周漢民倒也不是什么衛道士，他其實也是一個很能接受新鮮事物、先進思想的人。但在男女道德上，他不能接受西式那種隨便玩玩的態度。
周粥瞬間沒有彈琴的心情了。
她想著即將到來的重大考驗，急得跟什么似的。
一方是從小疼愛自己的奶奶，一方是自己的愛人和寶寶。
周粥哪一方都不能放棄。
這就是當情人的痛苦代價！
而這一切，還只是開始而已。
如果她不嫁人，這一輩子要承受多少來自父母家人的指責和逼迫？
她要是生下孩子，將來又要面對多少困難和辛酸？
一個女人，能心甘情愿當男人的情人，她得做出多大的犧牲？
她又能得到什么？
金錢？
愛情？
比起她失去的來，這一切真的值當嗎？
人多半是感情的動物，而非理智的。
明明知道這么做的后果并不完美，甚至是痛苦，但周粥還是飛蛾撲火，撲進了王林的懷抱，而且越陷越深。
夏天的夜晚，風吹樹葉沙沙響，院子里能聽到蟬鳴和鳥叫。
王林和周粥坐在紫藤架下歇涼。
兩個人商量著即將面對的種種困難。
他們要先謀劃好了，把各種可能發生的事情都想好應對措施，免得到時候被打一個措手不及。
其它的都可以騙過去，唯獨錢玉英那一關不好過。
如果周粥已經生下孩子，或者孩子在她肚子里已經足夠大，那錢玉英拿她的肚子也沒有辦法。
現在周粥的肚子不大不小，真要去拿掉寶寶的話，也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王林，”周粥依偎在王林胸口，柔聲說道，“我想好了，不管發生什么事情，我都一定要生下這個寶寶。如果我媽要抓我去打胎，那我就跑出來，反正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無路可退。”
王林心想，人的思想其實是善變的，就跟流體或者空氣，隨著容器而變化。而改變這一切的，無疑就是周邊的環境。
周粥現在是在王林懷里，當然說著甜言蜜語。
如果她回到家里，被一大家子人圍著，說出許多不好的話來，會不會影響到她的選擇？
世界上真正能把愛情堅持到底的人并不多，大多數人都會妥協于現實。
就像田曉青和高昌民，他們并不是沒有感情，但因為現實而妥協。
就像王林和李文秀，他們并不是沒有更好的選擇，卻因為現實而在一起。
這樣的例子太多太多。
王林也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
“好，那你明天打電話回家，問問你母親。不管怎么樣，先見你奶奶一面再說。”王林對未來存在的無數種可能，都在心里做了一遍演練，覺得自己和周粥的感情，到了一個重要的十字關頭。
如果周粥真的能頂住一切壓力，留下肚子里的孩子，那他倆自然還能往下發展。
如果周粥受不了家庭壓力，自愿或被迫打下了寶寶，那他倆的感情，又要怎么樣繼續？
夜漸漸深沉，城市里的萬家燈火真是變幻莫測，五彩繽紛。
綻放的霓虹燈，編織了夜的美。卻抹不去王林和周粥心中暗淡的色彩。
這個晚上，王林沒有離開，而是和周粥在一起。
兩個人在一起久了，沒有身體上的恩愛，也能恩恩愛愛。
第二天早上，周粥起床后，便打電話回家。
接電話的人是錢玉英。
錢玉英聽到是小女兒的聲音，驚喜異常：“周粥！”
“媽！”周粥聽到母親的聲音，眼眶一下就紅了。
她明明就在這座城市，就在離家庭不遠的地方，但她卻不能出來和家里人見面。
要說她不會心酸，那只能說她是個無情的人。
母親帶大她二十多年，她和王林在一起才兩年多時間。
“哎呀，周粥，你得留一個常用的聯系電話給我們才行。不然家里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們怎么找你？你在那邊總有個電話的吧？”錢玉英問道。
“家里有什么事？”
“你奶奶生病了，現在還在醫院住著呢！”
早就憋不住了的周粥，此刻終于淚如雨下。
王林就站在她身邊，他輕輕將她攬入懷抱，沒有說話，只是吻吻她的額頭。
錢玉英道：“你奶奶高血壓又犯了，這一次真的是死里逃生。喝在搶救了過來，但醫生說她的病情還是很嚴重。她嚷著要見你一面，說你從小是她一把尿一把屎帶大的……”
周粥哭得更傷心了：“媽，我想奶奶。”
“要不，你回來一趟吧？你能請到假嗎？”錢玉英終于說出了這句話。
“好，我今天就請假，然后回家。我明天就能到家。”周粥泣不成聲的說道，“我好想你們。”
“那你就回來一趟，看看你奶奶吧！萬一她要是就這么走了，那你不得后悔一輩子？”
“嗯！”周粥止住了哭，問道，“你和爸的身體都好嗎？”
“我們都好著呢。就是你爸最近老是腰疼，腰椎間盤突出，老毛病了，晚上痛得哼出聲來，藥也吃了，能使的辦法也使了，就是難治好。”
周粥想著家里人，不由得更覺傷心難過。
掛斷電話后，周粥趴在王林懷里，說道：“我想回家。”
“那就回家！”王林溫聲說道，“我知道你想家。”
周粥不是他養的金絲雀，她家里有事，當然要回家看看。
“你幫我計算一下航班的時間，我好踩著點回家，不然他們問東問西，肯定又要懷疑。”周粥道，“還有，我從國外回來，是不是得買一些當地的物產？這可怎么辦？太容易露餡了吧？”
王林道：“這個容易。我等下就去商場買一些花旗參、洋酒之類的，你帶回家去，也算是國外的特產。”
“你可真能耐！”周粥抹干凈了淚水，“王林，你放心，我還是你的。我的心不會變。我肚子里懷著你的孩子，不可能打掉他。”
“好。”王林道，“那你明天回家！”
安撫好周粥，王林仍然出門去上班。
他的車子剛出吃粥館的門，可巧就見到沈雪的巴依爾車子開了過來。
兩個人的車子，就在吃粥館面前的馬路上相遇了。
“王林！”沈雪探出頭來，朝這邊揮手，喊道，“你怎么在這里？”
王林心里叫苦不迭，臉上卻是平靜如水的笑了笑：“我來給周粥送個東西。”
“哦，那我們一起去上班吧？”沈雪笑道，“我看到周粥也買了一輛我這樣的巴依爾車子。”
王林應了一聲，心想何止周粥買了，李文秀也有一輛這樣的車子呢！哪天你們三個女人會齊了，每人開一輛這樣的車，那才叫壯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