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眼眸微瞇,面容之上多了幾分戲謔:“怎么,如今之時,連卿也想著當叛賊了?”
陳休淡淡一笑,話語溫和:“若是陛下,愿意卑躬屈膝,于佛門為奴為仆,削發為僧,那么,臣當告退!”
“若是不愿意,還請陛下自戕!”
楊廣放聲大笑,笑的無比癲狂,眼中有著幾分狠意:“朕,為天子,豈可淪為佛門奴仆?只是,縱然身死,朕也想問你一句!!可曾知道,這天下之人,為何要反朕呢?那些賤民,朕讓他們活,朕給他們飯吃,他們居然要反朕!!”
他無比豪邁地大吼道:“朕少年時,北疆定突厥;成年時,平南陳一統天下!朕,自登基以來,挖長壑,筑長城,營東都,開運河,貫通南北!!朕興佛,辦道,倡儒,開科取士,為天下寒門廣開門路!朕功業滔天,通識天下,萬國來朝,四方來拜!為何如此英豪,為何那幫賤民還要反朕?”
“陛下,太過急功好利,以至天下百姓名不聊生。百姓日子過不好,走投無路,那就只能造反!若是四海宴平,世間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誰又愿意去鋌而走險,對抗朝廷呢?”陳休淡聲開口,話語平靜。
“好!那朕問你,那么多的豪門世家,他們為什么也反朕?朕給他們官位,朕給他們厚祿,甚至連封地,朕都給他們了!!在朕的心中,他們是好友,是故交!!他們,又為什么反朕?”楊廣紅著眸子,近乎咆哮。
陳休輕嘆一聲,緩聲道:“陛下,你開科取士,為天下寒門廣開門路,這是是對于九品中正制的逆反!這是打破了大晉王朝至今,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的格局!陛下,你覺得世家豪門,可能不恨你嗎?”
“那佛門呢?朕興佛,天下八千寺,佛家不朝貢!他們,又為什么要背叛朕?”楊廣有些瘋狂地問道。
陳休冷笑一聲,淡漠開口:“南朝四百八十寺,如今又在何處?昔日,那南陳王朝,興辦佛門,廣開佛廟,甚至皇家子弟,拜入佛門之中。可是,大隋的鐵蹄越過長江之時,佛門不是依舊無有出手嗎?”
“南陳王朝的滅亡,給他們視若無睹。如今,大隋的滅亡,他們也不在乎!”
楊廣有些失魂落魄,怔怔地道:“你,你的意思是,朕所做的一切,都是失敗的?”
“或許,在如今看來,是的。但,運河的通行,西域的開拓,是功在后世利在千秋!”陳休輕聲開口。
楊廣一愣,仰天大笑:“那就好,那就好!!”
他輕輕理了理長發,高傲無比地道:“天子,當有天子的死法,豈可刀刃加身?身首異處,不合帝王之儀!”
陳休單膝跪下,腰間的玉扣獅子帶捧起:“既如此,那陛下取玉帶上懸而亡,也算保全龍軀!!”
“此話甚好!”楊廣大笑著,接過了玉帶,話語豪邁:“甚好,甚好!!將朕懸于此處,自門而入,自窗而窺者,一望之下,頓生蒼穹豪邁之感!!妙合畫里,朕乃萬古圣君,理當如此!!”
言語之間,楊廣緩緩于房梁之上垂落玉帶,獨自走上了金龍案臺,頗為細致地理好發絲。
他深深回望了一眼,只覺得慘淡凄涼。
如今的金鑾大殿,空空如也,寂寥蕭瑟,于大殿間站立著,唯有陳休一人而已!!
楊廣輕聲感慨:“朝亡身亦老,故人半消散……”
昔年朝堂多臣子,如今殿中竟寥落!
楊廣微微搖頭,朗聲道:“陳休,朕與你,相見恨晚!可惜,不能于少年之時,逢你這等英雄,真乃朕之不幸!!大隋寶物玉璽,登天之門,如今,算是朕給予你的賞賜吧!!!天子書房,墨寶一副,自有一切之法門!”
陳休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沉聲道:“臣,多謝陛下恩賜!!”
楊廣緩緩將腦袋置入玉帶之間,頗有幾分感慨般道:“這真是斜陽欲落處,一望暗銷魄!!”
他一腳踹開了龍臺,呼吸之間,收斂一切的罡氣、元神,乃至神通,瞬間化為凡俗之人。
低沉痛苦之聲響起,回蕩于殿堂之間!!
“大隋鎮國武成王,懸鏡司總都統領,江南太守,神威大將軍,鎮法神武堂總堂主,陳休!于此之間,恭送我大隋圣人陛下!!”陳休凝聲開口,話語嘹亮!!
楊廣的臉上,擠出幾分艱難無比的笑意!!
好,很好!!
哪怕是為亡國之君,朕也有忠臣侍隨.
下一刻,楊廣的意志渙散了。
彌留之際,他似是看到了一抹金芒,徹底洞穿了他。
哐當——
金鑾殿的大門被轟開!
渾身沐血,踉蹌的身影倉皇踏入殿堂之間,正是如今的唐王之子,佛門的無上佛子——李建成!
他怔怔地望著那具上吊于房梁之上的尸骸,似是凝滯了。
一口金色的匕首,洞穿了楊廣的心脈之處。
全然再無生機,回天乏術!!
“為,為什么?”李建成的話語間,多了幾分沙啞。
他的面容之上,都扭曲了幾分,近乎崩潰!!
而今之時,已然隕落了六位佛門江湖至尊!!
現在,楊廣居然也歸天了!!
“陛下選擇以玉帶上懸自盡。但李兄應該也知道,我輩武者,縱然是回收一切罡氣,收斂神通,杜絕元神,純以肉體之能,妄圖上吊而亡,那也是需要眾多時日的!休,為大隋的臣子,實在不忍心陛下受如此之苦,所以選擇了送陛下上路,以盡臣子之職!!”陳休淡聲開口。
李建成如遭雷擊,身形搖曳。
他算到了楊廣的高傲,也算到了楊廣絕然不會允許刀刃加于身!
即使近乎假死,佛門也有法子救回!
但是,他沒有算到,陳休居然是真正的大隋忠臣!
如此之時,還想著盡臣子之職,不忍皇帝受苦!!
那一刀,將一切都徹底抹除,斷絕生機!
百年布局,毀于一旦!!
難道,是蒼天要佛門亡嗎?
李建成心有無比悲涼。
天穹之上,有著悲愴無比的龍吟之聲響起!
震撼元神,通達心靈深處!!
伍天召抬首望去,看到的,是一顆龐大無比的金色星辰,于天穹落下!!
“帝星隕落,楊廣已然歸天!!大隋,終究還是滅亡了!!”凌落川緩緩開口,目光幽深:“新的時代,來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