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落下，時光如江河般流淌而過。
修行時光之道的陳休，清晰無比地感受到，自己擁有的時間，開始加速流逝。
“吾心有念，化身三恨！一曰為紅塵之恨，亦為世間疾苦，此為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之苦、求不得之苦、五陰熾盛之苦；二曰為輪回之恨，無常無象，六道輪回，此生為人，來世為畜；三曰為天道之恨，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遁去其一，終究不得圓滿。”恨天極緩緩抬手，此方天地變得無比幽暗深邃，恨絕之意彌散天地，此間一切的法理，都似是誕生了名為“情緒”的人格特征，開始變得混亂和扭曲。
陳休輕輕抬手，四方古老之劍的虛影凝結，依附于四大天神兵之上！
一方古老的陣法凝結，寂滅黯然之意迸發。
諸位被影響，被干擾，被扭曲的時光法理，都在誅仙劍陣之中黯然消散。
“走吧，去往長河宗深處。”恨天極邁開了腳步，踏上了那道虛無而高深的階梯，緩聲道：“此間有昔日天帝留下的禁法，哪怕是天仙境存在，也無法飛行的。當然，你若是不怕死，可以嘗試。”
恨天極的身后，有著詭異的法相浮現。
半邊是金光閃爍，慈眉善目的佛陀，拈花一笑；半邊是執掌陰陽的道君，衍化五行。
漆黑的火焰縈繞，化為一尊巨大猙獰的羅睺之首。
法身的中央掛著一串巨大的白骨項鏈，讓佛陀和道君都顯得無比猙獰和邪異。
詭異而猙獰！
“佛門的迦葉尊者法身，以及道門的玄天真君法身，都是上品法身。佛、道、魔，三者歸一，而以魔念為主。”陳休的眸間有著幾分光影閃爍，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串巨大的白骨項鏈之上，微微一凝。
看似是佛珠，實則是哀悼悲涼的人間百姓殘魂，有著幾分香火神道和無生教之法的融合。
“呼——”
陳休輕輕呼出一口氣。
小魔皇恨天極，不愧是蓋世魔尊之后，第二位執掌恨天絕地魔皇爪的存在，才情之絕世，即使是他都覺得驚艷。
他的法身，融合了佛門大菩薩級的迦葉法身，道門真君級的玄天真君法身，佛門的地獄羅睺法身，以及人間道的香火神道之路！
三大法身雖然不算頂尖，但都是一流法身，三者完美融合，再輔之以香火神道。
哪怕是當年的自己，都做不到一點。
“我當初凝結的法身，是融合佛門的藥師如來佛、道門的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以及人皇，是為三道歸一。恨天極的法身，在我當年的基礎上，還融合了香火神道。”陳休于心中念道。
呵呵——
恨天極輕笑一聲，緩緩道：“你似乎對于我的法身和神通，很感興趣啊。”
陳休眼眸微瞇，饒有深意般道：“當然！你法身是佛、道、魔三法歸一，還有香火神道的融合。而你施展的三恨之法，第一恨取自佛門八苦之說，第二恨源自人世間六道輪回之說，第三化為道德箴言為己用。休也是沒想到，絕世風華的小魔皇恨天極，居然是化佛道箴言為無上魔軀，融合香火神念，走出了全新的道路，實在值得稱贊。”
恨天極緩步行走于虛無般階梯之上，微微止步，回首看向了陳休：“香火神道，你怎么知道的？”
陳休緩聲道：“我曾經和無生老母的護法神將交過手，能夠感受這股眾生信仰之力。只不過”
他的眼眸微微上挑：“只不過有些超乎我的預料。你這樣的蓋世魔道，江湖邪道，居然行的是反向的神道。有點像佛門的功德報身普渡之路！只不過佛門是普渡，而你是煉化！你的目標，應該煉化那存于白骨項鏈之中千萬亡魂！”
恨天極的目光之中多了幾分贊許之意，輕聲道：“這么多年了，終于有人知道了我的心路！就沖這個，我是不會殺你的！不過，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曉的？”
陳休淡笑著道：“機緣巧合之下，我曾經和東來佛祖彌勒古佛短暫交手。雖然慘敗，但也確實感受到了報身凈土的力量。我是沒有想到，天下聞名的小魔皇恨天極，心狠手辣的絕世梟雄級魔頭，行的居然非是大滅天門的毀滅魔道。”
恨天極似是沉入了沉默，過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你很感興趣？”
“當然。畢竟，我也好奇。”陳休如實開口。
藥師如來佛曾經發下十二大愿，萬載桎梏，直到青帝歸來，才終于完善。
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薩也曾立下誓言：“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以至于，這位積累無上功德的佛門存在，至今都是大菩薩果位。
報身償還普渡之路，即使在佛門之中，也是最艱難最艱苦之路。同樣的，這般煉化之路的難度，是有之過而無不及！
陳休很好奇，恨天極這樣的魔道梟雄，居然會選擇這樣的道路，而非是殺戮之道。
“這樣吧，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聽下去。”恨天極緩緩開口。
陳休淡笑著道：“樂意至極。畢竟，還有很長的道路，我也很愿意行走之余，聽一點故事。”
說實話，他對于恨天極也確實多了幾分好奇之意。
目前看，他是徹底降服了恨天絕地魔皇爪，同時凝練了如此強大法身！這個情況下，他是怎么輸給劉季的？
要知道，歷史記載之中，劉季是無有絕世神兵的。
何況，現在自己認識的那個劉季，還只是一代地仙境。
而恨天極，已然是天仙圓滿！恐怕，當他徹底煉化白骨項鏈之中千萬亡魂之時，即是證道造化之刻，在天仙中都屬于頂尖！
這樣的兩人，實力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不在一個層次！
他實在好奇，劉季是怎么如何斬殺恨天極的？借助外力，還是有大能出手？
恨天極露出一抹復雜的神情，神情之中多了幾分如老者般的蒼涼：“我出生之時，天有風云降臨，三百里江河滔天，吞噬了諸多的生命。當地的神婆說，我是注定的災星，天生的孤煞之體，凡是與我有著牽扯之人，都會厄運纏身，命犯殺劫。她說，最好的辦法是將我獻祭給江龍王，化解災厄。我娘積德行善一輩子，哪怕是村子里人受苦都不忍心，現在怎么可能愿意讓自己的孩子去死？她舍命阻攔，然后被村長的大夫人一剪子戳死了，就這么死在我的面前，血就灑在我的臉上。”
他的眸子望向遠方，緩聲道：“然后，我被作為祭品，獻給了彼時的江河龍王。或許，是我命不該絕，我被一個老道士救下了。老道士將我帶到了深山，傳授我道法真諦，告訴我要一生積德行善，我也很認真地聽著，并將之奉為真理。我上山的第三年，亂世到來，天下混亂。一伙名門世家的弟子，逃到了山中，被老道士，也就是我的老師所救下。老師對于他們很好，甚至不惜拿出了真傳的丹藥。”
恨天極的眸間，似是有著火焰在燃燒：“我下山采藥，回來之時，見到是徹底破敗，燃燒于火焰中的道館。我第一位老師，就這么倒在血泊之中，渾身扭曲，似是受盡了折磨！那幫名門世家的弟子，他們看上了老師的丹藥和寶貝，趁我不在暗算了老師，折磨老師的元神，逼問出了寶藏的下落！”
他的話語很是平靜，但陳休能夠感受其中的無量殺意。
“我不明白，老師是好人，功德無量那種，為什么要受到這樣的待遇？我想到了我娘，也是好人，也是積德行善，村子里救了多少人。結果，也很不好。那時的我，因此走火入魔了。幸虧，有路過苦行僧將我救下，他知曉了我心中的痛苦和迷茫，指引我歸于佛門！在佛經之中，我找到了一時的內心平靜，那個苦行僧就成為我的第二位老師，我隨著他行走天下，傳播佛法，降妖除魔！日子過得很清貧，饑一頓飽一頓，但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之一。”恨天極說到這里，忽然止步，露出了莫名的笑容。
無比的溫和，無比的懷念。
“然后呢？”陳休緩聲問道，他心中已然多了幾分猜測。
接下來的發展，或許就是恨天極歸于魔道的原因。
“我的第二位老師，他是真正的佛門高僧，普渡世人而不求回報。世人跪拜，便是出手相助。若是有受恩者償還恩情，也只取一餐一果，于是他被人間的百姓稱之為‘活佛’！世人上香供奉他，百姓念叨著他，佛門也注意到了老師。因為老師是野狐禪出身，不入佛門正統，加上老師的存在，影響了他們的利益。所以，佛家的護法羅漢，將老師帶走了，于大庭廣眾之下，處于火刑。佛門污蔑老師是邪道，是假和尚，是淫僧！那么多受到老師恩賜的百姓，當場就開始辱罵了，仿佛要竭力和老師撇清關系一般！我趴在火堆外面哭，老師卻笑著告訴我，這是他的命。”
恨天極的話語古井無波，平淡到了極致：“如今的天下，江湖人都說我是不會落淚的殺神。他們并不知道，在多年之前，我的第二位師傅在我面前，被徹底煉化為舍利子的那一刻，我的淚已經流干了。那時起，我就不會哭了。”
“我看著老師化為舍利子的那一刻，我崩潰了。我不明白，我的母親，我的兩位老師，都是好人，然后都遭遇了不幸！好人就應該被刀指著嗎？再想到村子家的富饒，那些豪門子弟的奢靡，以及那些大和尚的穿金戴銀，我受不了。”
恨天極的臉上多了一抹猙獰而悲涼的笑容：“我當著百姓的面，將受到老師恩惠，卻是將老師徹底唾罵的讀書人，給大卸八塊，折磨至死！！當我在殺人那一刻，他們不敢辱罵老師了，看著我的眼神，是尊敬！！那一刻，我頓悟了！！”
他的話語中滿是瘋狂和暢快：“既然佛舍棄了我，賜予我痛苦，那我還相信祂做什么？因此，我選擇成為了魔！那一日，所有受到過老師恩惠之人，滿城近乎五萬人，我將他們統統殺光了！上至百歲老人，下至襁褓之中的孩子！百姓在畏懼，佛門在害怕，所謂的正道人士忌憚我！我求了這么久的內心清凈，天尊不曾賜予，佛祖不曾施舍，但在殺戮中，我找到了！”
這時的恨天極，面容猙獰而慈悲，嗜血而崇高，和剛才簡直換若兩人！
“我遵從自己的內心，遵從我心中如來和道尊！我將那座城池中的佛門弟子，屠殺殆盡！而后，我回歸當年了小山村，血洗山村！！全村人悔恨和痛苦地倒在了地上，他們向我求饒，祈求我的寬恕，我感覺內心更加清靜了！我找到了自己的路，然后，我北上入皇都。當年的名門世家我一一拜訪，擋我者殺，攔我者戮！不知不覺間，我將皇城徹底覆滅，殺戮近乎百萬！母親，以及兩位老師的仇恨，我都替他們報了！彼時，我無比暢快，內心十分平靜，成功證道法身！但是我知道，這份平靜只是暫時的！”
恨天極的話語中多了些許的超脫之意，仿佛被凈化了靈魂一般。
“因為，縱然生命已然逝去，但他們的亡魂還在，還有輪回轉世的可能。所以，你將那一切隕落于你之手的千萬殘魂，以香火神聚攏信仰的方式，匯聚于法身之間，給自己上了一道枷鎖。或者說，時刻提醒著自己，想要獲得真正的清靜，需要將那些亡魂全部煉化，不入輪回六道！”陳休緩聲開口。
恨天極的所作所為，足以擔得上魔之一字！
“沒錯！當我將他們全部煉化殆盡，抹除了他們輪回六道的可能！我的心，就可以尋得真正的清凈！那時，我應該能夠證道造化境吧。”恨天極溫和無比地開口。
此時，也行到了盡頭。
他平靜道:“走吧，該踏入長河宗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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