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陳休故作興趣般道：“帝某自幼渴望長生之術，巡游天下，逐鹿四海，卻是此生無果！倘若前輩所言為真，還請一定指點迷津，告知去向，帝某定有重謝！”
“談何指點，不過是山野之語罷了。”店家淡笑著搖了搖頭，遙指遠方云海間的山脈，“看到那座山了嗎？云老便是隱居于山中，你若想知曉長生之秘，便是去尋他吧。只要，你能夠找到他。”
“店家，此話怎講？”陳休饒有興趣地問道。
“云老歸隱于山間，不問人間紅塵之事。尋常之時，我們都見不得他老人家的身影。唯一能夠見到的，便是那幾位相伴于他修行的小童。”店家輕聲道。
陳休抬望遠山，只覺云海高渺，云深不知處！
山間寂靜，青石板布滿了苔蘚，頗有幾分人跡罕至之意。
陳休孤身行于竹林深處，漫步于云煙之間，行至半山腰時，見到了負著柴荷的布衣青年。
“小哥，問個路，您知道那位云老如今隱居于山中何處嗎？在下于皇城千里迢迢奔波至此，為的便是拜訪云老他老人家，還請小哥指明方向。帝某于此先行拜謝！”陳休輕聲道。
青年微微眨眼，饒有興趣地道：“公子，您也是來求長生的嗎？”
“這么說，前來求取長生之術的人，很多了？”陳休微微挑眉，淡笑著問道。
“曾經是絡繹不絕，拜山者近乎無窮無盡。不過嘛，祖師不愿相見，加上這云海幽深，浩瀚不知數。長此以往，拜山者越來越少，這里也就安靜了下來。”青年飲了口山泉，搖頭嘆息道：“世人皆以長生為幸事，可又有誰知道長生的痛苦？”
“帝王者得長生，得以稱孤道寡，一統天下，千秋萬載，皇權霸業；富貴者得長生，得以世代榮華富貴，家財無盡，盡享人間福分；高位者得長生，得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俯瞰人間，大權在握！除此三者外，我輩凡塵俗子，縱然長生又如何？無權無勢，無財無貴，不過是如往昔般艱難活著，于亂世之間掙扎求生罷了！”
他的話語有著無盡的滄桑之意！
這一刻，陳休甚至有種感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并非是大好年華的青年，而是一位活過百年，走過許多春秋，看盡人間紅塵悲歡離合的落寞老人。
他微微凝眸，映入眼簾的，是徹底凍結的身影，以及完全不再流淌的虛幻長河！
此一道光陰長河，以及面前的這位青年，都不再流淌，仿佛永遠定格一般！
歲月終止，故此長生！
原來如此！
陳休的眸子微微變幻，緩聲道：“原來你就是云老！只不過，你的長生和我想象之中頗有幾分不同！”
青年渾身一顫，頗為不可思議地望向陳休，顫抖著道：“公子，您這是什么意思？”
他的聲音在發顫，似是有著激動，亦似是有著惶恐和驚喜！
“世人眼中的長生，是為長生不朽，青春永駐！這也是我對于長生的理解！但是，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才知曉，你的長生與我輩皆是不同！你的歲月，你的人生，仿佛在伱二十七歲那一年徹底停滯！從那一刻開始，你的元神、肉身、氣血，甚至是記憶和情感，都永遠定格！”陳休的眸間有著光影彌散，緩緩開口。
砰！！
青年跪倒于此，淚流滿面，話語間甚至蘊含著幾分哭腔：“神仙，您能夠知曉這一切，您一定是神仙吧？我請求您，救救我，收了神通吧！我不想長生了，我也不想永遠年輕了的！我只想當個真正的活人！”
多年的情緒，似是在這一刻盡數宣泄，再也無法抑制！
“你可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年嗎？”
陳休的眸子無比幽深晦暗，緩緩道：“你已然活過了兩百七十載春秋！縱然光陰定格，但歲月痕跡依舊銘刻于肉體和元神之上！倘若此刻，我選擇幫你解除被定格的光陰！那么，在須臾之間，你需要承受的，便是兩百七十年的歲月！以如今的肉身，是扛不住的！輕則元神重創，肉身崩潰，重則當即隕落！你，確定要選擇這樣的道路？”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神仙您能夠出手！”青年的眸間有著淚光閃爍，話語悲涼：“我見證過親人的死亡，見證過晚輩的病逝，更是見證過村民們渴望長生的瘋狂！這些痛苦的記憶，當是刻骨銘心！但，我卻是在一夜之后，便是徹底忘卻！時而再度想起時，更添痛苦！！”
“我選擇隱匿于山野之間，便是希望遠遁紅塵，竭力忘卻曾經的一切！但于夢中，卻是依舊會記起往昔的碎片！活的越久，我的心越是難受！！哪怕是死，我也心甘情愿了！這樣的日子，我真的不想再過下去了！”
他低聲道：“倘若我為王侯將相，有著無上的權勢和財富，或許我會渴望這樣的長生！但現在的我，只是一介尋常百姓！這樣的生活，我期待著終結的那一天！神仙，倘若可以的話，麻煩您動手吧！！縱然九死，我心亦然不悔！”
“你的請求，我可以答應！但于此之前，帝某心中尚有一問，希望你能夠給予我一個答案！”陳休凝視著青年，話語沉重，一字一句：“你的長生之力，源自何方？可是那一道足以改變日月的浩瀚真龍？”
青年微微點頭：“您怎么知道？”
“因為，我就是為祂而來的啊！”言語之間，陳休輕輕抬手。
此方虛空之間那近乎凝滯的光陰長河緩緩流淌，歲月開始朝著前方滾動！
這一刻，蒼蔥翠綠的山脈開始凋零枯萎。
青年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蒼老！
須臾之間，年輕體壯的小伙子，已然化為了白發蒼蒼，垂暮老矣的老者！
他踉蹌著走出了竹林，望著那浩瀚的天地，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眸。
“噩夢，終于結束了！希望來生，能夠投個好胎。”
他呢喃著，而后，殘骸隨風凋零。
此刻，虛幻長河開始流淌。
陳休的眸間，是那盤桓于源頭處的巨龍！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