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屬于云氏這種官宦人家的小年就到來了,這一天,主要的祭祀活動就是送灶王爺上天。
這種事情,必須是云初這個家主親自做,做的主要事情就是把供品擺在廚房里的灶神面前,請人家享用,享用完畢了(其實是人吃了),云初就把麥芽糖糊在灶王爺的嘴上,希望他能嘴上帶蜜,只說云家的好事,不說,云初喜歡胡亂殺人的事情。
所以,云初覺得麥芽糖不保險,又用蜜糖把灶神的嘴巴糊得嚴嚴實實的。
云家的神其實挺多的,有灶神,門神,井神,廁所神,還有一個直到現在云初都沒有弄明白的中溜神,問過虞修容之后才知道中溜神就是窗戶神。
由此可見,古人動不動就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不是沒有來歷的。
云初總覺得灶神會偷吃,門神會打盹,井神會半夜跑出來嚇人,廁所神會偷窺,中溜神更是看光了他跟虞修容之間敦倫的所有細節……因為他們家沒有窗簾。
在大唐,就連灶神都是分三六九等的,比如云初家的灶神二十三就會上天述職,三十那天再回來,普通百姓家的灶神要排在后邊,二十四才能上天,三十回來,至于那些居住在船上的人家,灶神只能二十五再上天,三十回來,這或許跟富裕程度有很大的關系。
晉昌坊在二十三過去之后,就不再做買賣,手藝人也不再出門做工,除過在晉昌坊負責環境衛生的人之外,基本上都徹底地閑下來了。
劉義的兒子從渭南弄來了不少的活豬,以及雞鴨鵝,一口氣殺了一百多頭豬讓全坊市的人家分。
雞鴨鵝也基本上按照戶口分配了下去,這樣一來,每個人家都能過一個肥年。
劉義派人將晉昌坊的荷塘上的冰砸開,找了一些要錢不要命的外坊人,在寒冬臘月天跳進泥塘里挖蓮藕。
今年挖蓮藕,是要連根都不剩的,因為明年,他準備全部種上睡蓮。
在泥水中沉睡了半個冬天的蓮藕,此時吃起來正好,跟秋梨一般脆甜。
崔氏讓劉義拿回家幾千斤,放進磨盤里磨成汁液,不斷地淘洗,過濾,沉淀之后,就得到了好幾百斤藕粉。
這東西配上西域來的干果,吃起來甜絲絲的,是冬日里進補的佳品。
云家今年過年給人送的節禮就是藕粉跟棉被。
云初讓娜哈拿了很多,進大慈恩寺給玄奘送去了,他覺得在一個翻譯經書的寒夜里,玄奘能得到這樣一碗暖和香甜的藕粉,應該能多留戀這個世間幾分吧。
李弘那個孩子得到好大一份藕粉之后,感動的眼淚啪嚓的,因為云初是唯一一個給他送禮的好人。
他今年真的好窮,總以為二十幾頭花熊而已,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那些花熊竟然是如此地能吃。
他一個沒有封地的皇子,身上所有的錢都來自于父皇,母后的賞賜,原本過著非常寬裕的日子。
自從花熊來了之后,他手里就再也沒有過多余的錢,就連過年賞賜給乳娘,宮人,宦官的錢都是從母親那里借來的。
沒錯,就是借來的,按照他母親的話來說,等到明年他封王了,有了封地,借了多少,就要加倍還。
還告訴他,不是皇家沒有錢,而是皇家只要做任何決定,都要考慮到后果。
既然是他大發善心想要養花熊,那么,就要承擔起這個責任,需要用自己的力量把花熊養好,養肥,不能平白死掉一頭。
唯有如此,等到將來他需要養活封地百姓的時候,才能做到一以貫之,不會半途而廢。
好在,他的熊貓大福會賺錢,尤其是能從他父皇那里賺到很多錢,這才算是拯救了李弘的性命。
給李績送去的禮物,被李績收下了,還有回禮,不過,只是一些干果,尋常物品,價值基本與云初送去的禮物持平。
一群老將中間,只有梁建方的回禮跟往年一般無二,所以,云初就準備過年的時候,親自去梁建方府上給這個老家伙拜年。
至于別人就算了。
虞修容看著清單上的名字,送一家,就劃掉一家,直到她看到最后一個是劉仁軌的時候,就覺得很為難。
因為,劉仁軌家的禮物提前給云初送來了,禮物非常簡單,就是一份棗糕,一份干湯餅,也就是干面條,一副描繪著神荼郁壘的木版門神畫,以及一本他自己批注過的《禮記》。
這樣的禮物算不得豐厚,因為有那本書的緣故,這樣一來,禮品的價值就不好估算了。
“按照咱們家給別人的禮物照例準備一份,我看老劉似乎對油酥饃特別地喜歡,不妨多準備一些。
再準備一些茶葉,跟一套喝罐罐茶的器具一并送過去,這樣,他的午飯也能比往常豐盛一些。”
虞修容咕噥道:“劉縣令一個人拿兩份五品官的俸祿,怎么會把日子過得如此清苦?”
云初笑道:“人跟人之間的差距,比人跟豬之間的差距還要大。
老劉這人即便是啃胡餅,在他看來已經算是享福了,而別的人,就算是玉粒金莼噎滿喉也覺得食不甘味。
聽聞他夫人的胃口不好,就把藕粉多送一些,以后,我們兩家人可能來往得比較頻繁。”
虞修容是一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并沒有因為懷孕就有智力下降的征兆,僅僅是一個年禮單子,就能看出來很多事情出來。
比如,往年的時候,云家給那些老將們的年禮遠比今年重,老將們的回禮還要更加豐富一些。
只有今年,云家的禮物,就是一個不咸不淡的禮節性年禮,同樣的,老將們的回禮更是一副隨便應付的模樣。
從這里就能看出,大家的交情,倒此為止了。
想必明年過年,云家的年禮單子上,將不會再有老將軍們,就像去年的年禮單子上不再有李義府一樣。
很多時候,人情走著走著就變淡了,有些人走著走著就再也找不到了。
這沒有什么好遺憾的。
云初收到了狄仁杰從并州來的書信。
書信才打開,云初臉上就洋溢著溫暖的微笑。
雖然狄仁杰的書信中,滿篇都在瘋狂地炫耀,炫耀的主要內容就是不負他八年等待,他老婆王氏完全值得他再等待八年……人品自然不必說,僅僅是……
僅僅是后邊就一個字都沒有了,也不知道他老婆那里那個部位就能全面超越他心中的欲望之神公孫。
必然是這樣的,還順便給云初留下了一個懸念。
這封信看完之后,云初就給燒了。
不是他不尊重狄仁杰的信函,而是這個家伙特意提醒他,閱后即焚。
估計是娶到王氏之后,這家伙滿肚子的狂喜,無處宣泄,又無人訴說,只好在給云初的信里面略微透露一下,寫完之后又后悔了,覺得自家夫婦閨房里的事情不足與外人道。
在想炫耀又想保密的心情之下,只好把好好的一封信寫成了這個惡心的樣子。
云初非常為狄仁杰高興,盲婚啞嫁之下,還能弄到一個心儀的老婆,不得不說,這個人的運氣真的是好極了,就連老天都照顧他。
在不斷的忙碌中,永徽五年就要過去了,大唐就要迎來永徽六年。
史書上說,這一段時間稱之為“永徽之治”是難得的天下太平,國富民強的一個好的時間段。
娜哈帶著大肥她們把竹子塞進火堆里炙烤,然后火堆里就傳來噼噼啪啪的爆竹聲。
聽到爆竹聲,云初就忍不住把目光看向自己加了鎖的一個柜子。
在那個柜子里,裝著滿滿一柜子用經典火藥配方制作出來的顆粒狀火藥。
真正說起來,這里面裝的東西才算是真正的爆竹,而且是聲音超級大的那種大爆竹。
目前,這東西還養在深閨無人識,一旦真正到了她出閣的時候,如果,沒有一個國家為她殉葬,云初都覺得這閨女出嫁的虧了。
“哥,哥,你快來啊,就缺你一個了。”
娜哈的聲音在書房外響起。
云初就吹熄了固定在鐵架子上的蠟燭,鎖好書房門,就牽著娜哈的手去后宅參加云家每年除夕時分的賭錢大賽。
云初進門,娜哈就立刻迫不及待地脫掉鞋子,坐在暖桌子的下首,也不等云初坐下,就長吸一口氣,沖著桌子上的一大排銅錢吹了下去。
這個丫頭可能苦練過,五個人,一人五個銅錢,總共二十五個銅錢,竟然被她一口氣吹翻了十一個。
眼看著娜哈得意洋洋地將十一個銅錢裝進綁在腰上的錢袋里,驕橫地對虞修容道:“該你了。”
虞修容不敢用太大的力氣,算是輕聲呼了一下,這樣吹銅錢,自然不可能把銅錢吹翻的。
接下來輪到崔氏,老婆子深吸了一口氣猛猛地吹下去,動靜很大,銅錢被吹得蹦蹦跳跳的,卻始終沒有一個銅錢愿意翻過來。
也不見老猴子如何用力,一口氣就把剩余的銅錢都給吹翻了。
老猴子同樣得意地裝好銅錢,瞅著云初道:“快放錢,快放錢,看佛爺今日大殺四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