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鄭風就跟三清的代表，以及一幫專利律師們，在一間會議室中開始了和解談判。
鷹國的訴訟官司一般在上庭前都會由雙方律師陪同，來一場例行公事的庭外和解談判。
這是必要的流程，畢竟不是每個當事人都愿意陷入一場曠日持久的訴訟之中。
除非是像CRISPR技術專利所有權之爭，雙方無法共享，只能斗個你死我活。
三清專利侵權這種事，原告的訴求無非就是兩種，一種是禁用，一種就是交錢，很明顯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后者才是主要訴求，因此庭外和解無疑是最佳選擇。
三清的代表是海外分公司的總經理楊浩然，他同時也帶來了一部筆記本電腦。
雙方就座后，他將電腦放在主位上，一番操作后，屏幕上出現了一張年輕英俊的臉。
“衛總，您好，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這位是博德研究所的鄭風博士，還有他們的律師……”
楊浩然面帶微笑地向雙方一一介紹起來：“鄭博士，這是我們三清集團的衛總，以及我們的律師……”
“衛總會在現場旁聽，和解主要由我來談，當然，如有必要，衛總也會發言。”
鄭風好奇地看向對面，衛康的名字他早就如雷貫耳，今天終于見到了真人。
這張臉如同傳說中的一樣，年輕得有些過分，五官棱角分明，眉眼間英氣逼人，從外表來看，更像一個電影明星，而非一位聲名卓著的企業家。
對方神態很從容，四肢舒展，身體往后靠在椅子上，整個人透露出一種輕松與自信，彷佛面對的不是訴訟官司，而是一場公司內部會議。
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絲艷羨，這樣的高富帥在鷹國也很罕見，而且對方還力挽狂瀾，從危機中重生，建立了屬于自己的醫藥帝國，更是把全球的富二代甩出十八條街。
不過，他很快就把這一絲情緒壓了下去，反而生出一股得意和自豪。
自己從微末中崛起，從一個一無所有的底層做題家，走到如今，名利雙收，前途無量。
即便是衛康這樣以往高不可攀的對象，現在也不得不跟他坐在同一張桌子上，進行談判，被他揉捏，不得不將基因藥物的收益乖乖奉上。
對方越是強大，收割起來，他的快感也越是強烈。
不知道你這一臉輕松的樣子能維持多久？
他心里冷笑一聲，臉上卻露出親切和藹的笑容，友好地向衛康打了個招呼。
“為總好，久仰久仰。”
衛康點點頭，報以笑容，安靜地等待和談開始。
今天的第一輪庭外和解，只是漫長訴訟之路的開始。
他已經把公司的大概意思傳達給了楊浩然，讓他全權負責這場官司。
自己就先旁聽，如果有問題再說。
這場訴訟官司，是一場硬仗，遠非現在所表現出來的那么一團和氣。
他深深知道，能決定這場官司勝負的關鍵，不在現場，而在場外。
不得不說，雙方的律師都很專業，都是鷹國知名的專利律師，名氣很大，價格很貴。
先是律師出場，一番唇槍舌戰后，就開始刺刀見血，來真的了。
“三清的地中海貧血基因藥物，使用了我方的基因編輯技術，但卻沒有獲得我們的授權，也沒有繳納任何專利費用，這是絕對的侵權行為。”
“這是我方搜集的證據，鐵證如山，包括基因藥物的樣品，梅奧診所血液科醫生的證詞，病人獲得治療的證據，以及付款證明，這些統統都能證明三清不但有嚴重侵權行為，還有大量非法得利。”
博德研究所的律師扔出厚厚一沓證明文件。
三清的律師一邊看，一邊進行反駁。
“首先，CRISPR技術的專利一直都有爭議，你們只擁有鷹國的所有權，在歐羅巴和華夏，這份專利屬于加州大學團隊，而三清屬于華夏的企業，早早就在華夏獲得了專利許可。”
“即便在鷹國，你們也是在近期才獲得這份專利，而加州大學團隊一直在提起訴訟，最終結果很難判定，到底是否還會屬于你們，這一點是存疑的。”
“三清的基因藥物上市之后一直有聯系博德研究所，想要探討在鷹國的專利授權問題，但是一直都沒有得到回復。”
“哦？有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鄭風突然一臉驚訝地插口道。
“我這里有郵件為證。”律師平靜地看著他，展示了一封電子郵件。
正是三清的專利人員發給博德研究所的一封電子郵件，上面用英文提出了專利授權合作的事情，時間是三個月前，也就是三清剛開始鷹國的臨床試驗之時。
鄭風打了個哈哈：“這個不是我的信箱，我不知道很正常。我可以確定，我們的工作人員沒有收到這封郵件，畢竟你知道，華夏的郵件地址很容易被當作垃圾郵件攔截，我就經常錯過我的華夏朋友發來的電子郵件。”
旁邊的律師點點頭：“這并不能說明什么，三清依然是侵權了。就算郵件沒有回應，你們完全可以直接上門來談。”
楊浩然輕咳一聲，開口道：“讓我們直接一點，你們的訴求是什么？”
鄭風和律師對視一眼，閉口不語。
博德研究所律師面色一肅，緩緩開口道：“我們要求三清向全球媒體就侵權行為做出道歉，并對所有上市的地貧基因藥物繳納專利費，之前所有進行臨床試驗的基因藥物也要補交，如果以后再有任何侵權行為，需要做出巨額賠償。”
“否則我們將會向法院提交訴訟，禁止三清在全球使用任何CRISPR技術，同時賠償20億美元的侵權費用。”
話音剛落，楊浩然瞬間坐直了，脫口而出：“這不可能。”
三清的律師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屏幕上衛康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眼中有一絲寒光閃過。
博德研究所的律師板著臉道：“這就是我們的條件，如果你們不同意的話，那只能法庭上見了。”
楊浩然臉色鐵青道：“你們根本沒有和解的誠意，不管出庭還是不出庭，這些條件都太苛刻了。”
三清的律師也開口道：“鄭博士，我們非常尊重博德研究所的專利，但這并不是合理的解決辦法，希望你們能把條件放寬一點，再談一談。”
楊浩然補充道：“我要重申一點，我們絕無可能道歉。”
“呵呵，”博德研究所的律師冷笑道：“如果你們尊重這份專利，就不會做出侵權的行為了。現在我們擁有這份專利，它在基因治療方面的潛力非常巨大，你們非告即用，嚴重侵犯了我們的技術專利，因此做出道歉是非常正常且合理的行為。”
三清的律師搖搖頭：“可是你們只是在鷹國擁有這份專利，在華夏和其他地區，我的客戶并未侵權，又怎能在全球進行道歉呢。”
對方律師頓時語塞，馬上改口道：“那就要在鷹國的媒體上公開道歉，三清現在鷹國有很多病人，他們都必須知道這項技術屬于我的客戶，而不屬于三清，三清只是竊取了博德研究所的成果。”
楊浩然怒道：“你這是什么話，我們辛辛苦苦研發的基因藥物，你們就提供了一個底層技術，合著我們白干了，都是你的成果是吧。地貧基因藥物的專利可是我們的，不是你們博德研究所的。”
“實在不行，哪怕我們退出鷹國市場，也絕不會道歉。”
“你想要上法庭，那就走著瞧，我們也不怕。”
博德研究所的律師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沒想到對方這么硬氣，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呵呵，希望你們不會后悔，沒有CRISPR技術這么好用的基因編輯工具，你們根本沒有能力繼續地貧基因藥物的研發。”
楊浩然氣極而笑道：“說得好像你們有CRISPR技術就能研發地貧基因藥物一樣，你睜開眼看看，全世界除了我們三清，還有哪家公司使用CRISPR技術研發出了基因藥物？”
對方律師瞬間啞口無言，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無力反駁。
因為真的除了三清，再找不到用CRISPR技術研發出基因藥物的公司了。
眼看雙方劍拔弩張，就要不歡而散了。
此時，鄭風笑瞇瞇開口道：“各位火氣不要這么旺，有話好好說。”
“道歉不道歉的，其實我們也不在乎，三清是一家全球知名醫藥巨頭，不愿意道歉，怕影響自己的聲譽，這點我很能理解。”
“三清能使用我們的專利研發出基因藥物，救治這么多病人，我們也是與有榮焉，同時這也間接證明了我們技術的可行性和實用性，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我對衛總仰慕已久，一心想跟三清這樣全球一流的醫藥公司進行合作，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希望從今以后，能跟三清在CRISPR專利方面有所合作。”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衛康：“大家都是體面人，沒必要為這點虛名爭吵，這樣吧，那就不要求道歉了，只要繳納專利費就行，怎么樣？”
衛康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突然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可以。”
楊浩然點點頭：“那這個專利費怎么繳納？”
三清的律師冷冷開口道：“據我所知，將這一基因編輯技術應用在基礎研究中并不需要專利許可。只有真正實現商業化的部分才能夠收取專利授權費，三清的地貧基因藥物臨床試驗屬于基礎研究，也沒有獲利，只有上市之后的藥物才算。”
“而且，雖然專利局授予了你們專利權，但你們還處在專利訴訟之中，如果我們向你們繳納專利費，萬一你們輸掉官司，失去專利權，我們將面臨巨大的損失。”
“最后，你們在華夏和其他地區沒有專利權，我們在這些地區的商業收入不會交一毛錢。”
“這些要求很不合理，我們完全無法接受……”對方律師一見進入正題，頓時精神抖擻，侃侃而談。
經過一番激烈爭論，博德研究所一方堅持要求按比例繳納專利授權費。
每一份賣出的地貧基因藥物，都要交專利費。
而這個繳納比例是30。
楊浩然拍桉而起：“你們真是貪得無厭，全世界也沒有這么高比例的專利費。這是要把我們的利潤全都榨干嗎？”
對方律師板著臉道：“需要我提醒你嗎？醫藥行業素來以暴利著稱，跟其他行業的微薄利潤根本不一樣，藥企的利潤率普遍在90，我們收30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而且鷹國的醫藥費以昂貴著稱，并沒有限價或者集采一說，所有這個比例非常合理。”
“可是三清的基因藥物價格一向比較低。”
對方律師冷冷道：“那就是你們的問題了，三清完全可以賣出一個高價，我相信病人們也沒有其他的選擇，還是會使用你們的藥物。”
“再說，提高單價，雖然銷量降低了，但是成本也會大大增加，利潤會變得更高，這對藥企來說反而會更好，不是嗎？這同樣也符合我們的利益。”
“……”這次換楊浩然啞口無言了。
他心里知道對方說得沒錯，提高藥價，盡最大可能獲取利潤，這是大多數企業的生存之道，雖然與三清的企業理念不符，卻是醫藥行業的潛規則。
尤其是基因藥物，本來成本就很高，又是市場上獨一份，沒有競品，完全不愁沒病人，根本沒必要降價。
哪怕賣出天價來，照樣有人買單，就如之前的SMA基因藥，單價高達200萬美金，上市短短兩年就獲利十幾億。
三清完全可以把地貧基因藥物賣到百萬美元以上，這樣一來哪怕繳納高額專利費，自己的利潤依然非常可觀。
楊浩然心里長嘆一聲，唉，可惜三清不是鷹國藥企，而是華夏企業，自然不能這么干。
他振奮精神，開始跟對方討價還價。
雙方唇槍舌戰，一直談到晚上，才把比例降低到25。
到這一步，對方說什么也不肯再談下去了。
最終，雙方達成第一輪庭外和解。
雖然談得很艱難，但還是獲得了初步的成果。
所有上市銷售的地貧基因藥物，三清都會按照利潤的25補交專利授權費。
所有人一臉疲憊地走出會議室，心中卻沒有一絲成功后的輕松和喜悅。
每個人都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他們心里都有數，這次的和談只是一個開始，整件事的解決肯定不會這么輕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