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省,高湖村站點,高速施工路段。
烈日如火,天氣格外悶熱,屋頂上的石棉瓦,被太陽曬得滾燙煎人。
老何穿著橙紅色的防護馬甲,一路彎著腰,在滾燙的地面上,清理著施工機械沿途灑落的廢棄物。
地面上到處都是水泥凝固物,瀝青和其他公路建筑雜物,很難被清理干凈。
在39度的戶外高溫下,他往往要從早上六點干到晚上七點,才能干完,有時候甚至還需要加班加點。
哪怕玩了命,他也必須干完自己的工作。
這么大的工作量,如此艱苦的工作環境,為的不過是每個月養家湖口的5000塊錢工資。
眼看太陽西斜,忙了一整天,老何終于干完了活。
他搖搖晃晃地走回工地,倒在床鋪上,已經累得無法動彈。
第二天一早,他干了沒多久,突然肚子一陣劇痛,立即拔腿就往廁所跑。
一陣上吐下瀉之后,老何兩腿發軟,只覺虛弱無比。
他思前想后,終于鼓足勇氣找到領導,打算請假。
“徐工,我這肚子不舒服,拉了一天了,能不能請一天病假?”
徐工抖了抖手上的料單,有些為難:“老何啊,你也是工地上的老人了,今晚有6車料要處理呢,你就別為難我了。”
老何捂著肚子,快要哭了出來:“可是我這拉稀啊,實在遭不住這罪。”
徐工板著臉,一臉嚴肅道:“老何啊,今天你必須上完這6車料,才能休假,這樣吧,白天你好好干,明天給你放一天假。就這樣了。”
徐工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老何看著領導離去的身影,頓時欲哭無淚。
他只好咬著牙,在火一般的日頭下,繼續干活。
第二天,老何一覺睡到天亮,醒來的時候覺得頭暈眼花,躺了好一會,感覺卻沒有變好,腹瀉反而更嚴重了。
到了下午,他甚至有些精神恍忽,看什么東西都是一片模湖。
一個工友回來休息,看到老何這副模樣,知道他病得不輕,趕緊把他送到了附近的衛生室。
衛生室的醫生看到老何,頓時大驚失色:“糟糕,怎么這個時候才送來,這是嚴重的中暑,趕緊送到縣醫院去吧。”
徐工這時候也慌了,趕緊派了兩個人帶著老何去縣醫院看病。
附近這個縣城非常小,繁華的地方僅有兩個主干道,縣醫院自然條件也一般。
兩人急急忙忙帶著老何,開著車來到縣醫院,天都已經黑了,只能掛個急診。
一進去,就看到鬧哄哄的人群,跟菜市場一樣熱鬧,頓時傻眼了。
只好一個人先去排隊掛號,另一個看護著老何。
萬萬沒想到,正在排隊的時候,老何突然倒在了地上,渾身抽搐起來。
眨眼間,身下就流出一攤黃水,散發出刺鼻的臭味。
工友頓時急了,隊也不排了,直接沖進了診室,大聲嚷嚷道:“來人啊,救命啊,要死人了!”
一個年輕的男醫生聽到了,立即跑過來,問道:“怎么了?人在哪?”
工友指著地上的老何,哭喪著臉道:“就是那個,都尿出來了,是不是快死了?”
另一個工友提醒道:“我們衛生室的醫生說是中暑。”
醫生一驚,立馬喊道:“護士呢,快過來,趕緊送ICU,都尿失禁了。”
很快,老何被送進了重癥監護室,進行搶救。
年輕的男醫生跟了進去,眼見一番急救后,病人依然沒有任何起色。
急診科王主任憂心忡忡地走出急救室,作為一家縣醫院的主任醫師,他技術實在有限,只能診斷出這位患者應該是嚴重中暑,得了熱射病。
但是要怎么搶救,他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年輕醫生悄悄跟過去,笑著說道:“王主任,病人情況怎么樣?”
王主任搖搖頭,一臉沮喪:“熱射病,還是很嚴重的那種,估計沒救了。”
年輕醫生眼珠轉了轉,說道:“如果是熱射病,我倒有個想法,我有個熟人在市醫院,據說免費申請了一批熱射病的急救藥,好像還挺管用的。”
“前兩天有個老人家,大熱天還蓋著棉被,也舍不得開空調,然后中暑了,送到市醫院的時候,已經全身脫水,有器官衰竭的跡象了。”
“結果,您猜怎么著?”他勐地一拍手,眉飛色舞道:“急救中心診斷為熱衰竭后,征得家屬同意,當機立斷給用了一針阻斷劑,隔天就救回來了。”
王主任一臉震驚道:“真的假的?這熱射病都有特效藥了?”
年輕醫生笑嘻嘻道:“是啊,是三清集團新出的,還沒上市,正在臨床,這不因為夏天熱射病高發嘛,所以給南方各省市醫院都發了一批,當做急救用藥。”
“您放心,這個經過監管部門同意的,特事特批,不違反規定的。”
他見主任臉色變幻不定,趕緊補充說明道。
王主任停下了腳步,感慨不已道:“沒想到我忙于工作,外面世界變化已經這么大了。”
隨即掏出手機,開始撥打電話:“既然這樣,事不宜遲,我得趕緊跟市醫院申請藥物救助。”
他找到市醫院的同行,一番解釋后,對方很快給了肯定的答復。
掛斷電話,王主任拍著年輕醫生的肩膀,一臉欣慰道:“小張啊,我跟市醫院肖主任說好了,你趕緊開車跑一趟,給我把急救藥帶回來,病人還等著你救命呢。”
年輕醫生小張一臉興奮地答應下來,拔腿就往門外跑:“主任,您等著,我車速很快的,兩小時絕對能搞定!”
兩個多小時后,夜色已深,頭發凌亂的小張醫生氣喘吁吁地沖進醫院,帶回了老何急需的特效藥。
一針下去,不到一分鐘,老何的呼吸就穩定了下來。
圍在病床邊的王主任,小張醫生,以及其他人,齊齊舒了口氣。
過了一會,護士驚喜地叫道:“體溫開始下降了,從40度降到了39度。各項生命參數也開始平穩了。”
王主任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揮揮手道:“好了,看起來病人是救回來了,今晚應該沒事,等明天再看吧。”
搶救室的氣動門“噗呲”一聲開啟,王主任和小張魚貫而出。
外面兩個工友正守在門口犯困,突然看到醫生后,立即驚醒了過來,紛紛沖上前去。
“醫生,老何怎么樣了?”
王主任面帶微笑道:“沒事了,搶救很成功,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具體什么狀態等明早看看再說。”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兩位工友聽到消息,心中巨石落地,連忙感謝起來。
王主任先走了,小張醫生囑咐道:“病人還在重病監護室,明早看情況再轉到普通病房去,你們放心吧。”
“對了,你們先去睡覺吧,留一個人守著就行。”
兩個工友點點頭,千恩萬謝地把醫生送走了。
回頭一商量,都快半夜12點了,干脆不回去了,直接在椅子上躺一晚算了,等明早老何確定沒事了,再回去一個,留一個照顧。
次日清晨,小張醫生一上班,就第一個沖進ICU,查看老何的病情。
護士笑著說道:“他恢復得挺好的,一個晚上下來,體溫已經恢復到37度了,可以轉去普通病床了,再休息兩天就可以直接出院了。”
小張看了看臨床記錄,忍不住嘖嘖驚嘆道:“我滴天,這個特效藥可真牛逼,就這么一針下去,馬上阻斷熱應激反應,把一個臨危病人從鬼門關直接拉了回來,簡直就是神藥啊。”
“這個藥,我們急診部可得常備,尤其是夏天,中暑的農民工還有老年人可多了,有了這個藥,再也不怕他們出事了。”
“沒錯!”堅定而厚實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王主任也走了進來,緩緩開口道:“三清能研發這樣的急救特效藥,真是急病人之所需啊,值得贊揚。”
“我一會就去辦公室,打一份報告,向三清申領一批藥物,作為急診科常備用藥。”
他掃視了一眼熟睡在病床上,臉色如常的老何,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看來這個急救藥,以后夏天我們是離不開了。”
護士插嘴道:“得跟三清多要點這藥,估計過了夏天就能上市了,到時候價格八成不會便宜。”
小張醫生點點頭:“應該的,能救命的藥,不應該便宜,反正總比ICU的費用便宜吧。”
護士掩著嘴笑道:“幸好病人只在ICU躺了半天,費用不算太貴,真要在這里急救個三四天,各種藥都用上,估計得十幾萬吧。”
“到時候,面對這十幾萬的醫藥費,不知道病人是寧愿被救活呢,還是沒救過來呢。”
小張醫生忍不住嘆氣道:“幸好有三清的特效藥,只要一針就好了,不但救活了病人,也大大減少了病人在ICU呆的時間,費用瞬間就只需一個零頭了。”
“好了,”王主任神情嚴肅地開口道:“說起來,這次的特效藥是免費的,不用花錢,而且我一開始看病人沒啥指望了,也沒怎么開藥,所以估計也就ICU的費用,大概一萬塊最多了,不會給病人造成太大的經濟負擔。”
“呵呵,真是便宜又有效啊,果然,國產藥強大起來,真的能救很多人。”
小張醫生笑呵呵地豎起了大拇指:“主任果然是良心醫生,這病人看起來應該是個農民工,感覺是附近哪個工地的,肯定沒錢,還是主任會替病人著想。”
“那當然,”王主任諄諄教導道:“你也不看看,咱們是縣醫院,來的病人都沒啥錢,能用便宜點的藥就用便宜點的,反正現在彷制藥都用三清的,效果好,也不貴,效果不比進口的差,只要給病人落到實惠就行。”
“可不能隨便給病人開各種貴價藥,到時候就算人救活了,你給人家一個十萬塊的醫藥費單子,人家還活得下去了?”
“咱們治病救人,有兩點一定要把握好,一個是人,一個是財,兩者之間要達成平衡,實在不行,也要有個取舍。”
“要是人沒了,就得給家屬留下財,要是人還在,財可以破費些,但也不能讓人傾家蕩產。否則啊,就等著被病人暴打吧,一場醫鬧跑不了。”
“像這個病人,就是最普通的人,拿著最少的錢,干著最苦的活,甚至還有可能喪命,他們一輩子掙的錢,可能還沒在ICU里躺幾天花的多,而像這樣的人,全國有好幾億,他們隨時都會變成我們的病人。”
“所以啊,做一個能治病的醫生,只是合格而已,要做到能為患者著想,各方面權衡利弊,采取最合適的治療方案,才能算一個真正優秀的醫生。”
“你們啊,該學的東西還多著呢。”王主任嘆息一聲,悠悠然說道。
“主任說得是,我們又學到了。”小張醫生點點頭,深有同感。
沒多久,老何蘇醒了,一番檢查后,送去了普通病房。
兩個工友也跟著過來了,眼看老何恢復得不錯,一個回去了,另一個留下照顧他。
工地領導生怕老何出事,墊付了醫藥費,所以他暫時不用擔心錢的問題,可以好好休息幾天再回去。
老何撿了條命回來,不禁心中后怕,看著這酷熱的天氣,決定再也不打算像以前那么拼命了。
妻子和女兒還在家里等著他,雖然工作起來要拼命,但當他真的差點付出生命的代價后,才發現,這一切,都不值得,只有自己的命最重要。
他心里暗下決心,如果干完活再有身體不適,一定要馬上去醫院,絕不會強忍著了。
相信有了他這次進急救室的教訓,領導應該不會逼迫得太過分了。
畢竟,真要逼急了,這么熱的天氣,是真的會出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