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地府。
黃泉河盡頭。
一座雄渾的關隘矗立在鬼霧之中,不知其多少里高,不知其多少里寬。
一位豆蔻少女穿著鵝黃色的長裙,赤足走在九幽鬼氣之上,如履平地。
她踩過的地方九幽蓮花朵朵墜落,千萬陰魂匍匐在地。
片刻后,她站在巍峨的鬼門關前,看著那一條直通人間的陰間大道,嘴角微翹,眼睛彎起,澹澹笑道:
“本宮向來恩怨分明。”
“帝辛,你幫我突破地道束縛,我便給你人族的輪回權柄。”
“只不過,人王好當,鬼君可不好當。”
“三皇五帝只有人間正官,卻無陰官,你可知為何?”
“人族想執掌六道權柄,需要在陽間朝堂之外,再造一個官吏能力、人數相差無幾的陰朝。”
“其中多少難處,你慢慢體會。”
平心話音落下,擺袖一招,眼前的九幽灰霧突然洶涌而起,演化出一道又一道奇怪的身影!
它人身牛蹄,四目六手,耳鬢如劍戟,頭有雙角,散發著森寒的黑暗意識,這道意識帶著輪回權柄,充斥著強烈的殘酷和殺戮的氣機!
她眼中無數的輪回道韻飛速閃過,如同星辰璀璨!
許久之后。
她一道神念傳到了人間,此地卻不似人間景象。
無數條大河浩蕩,穿過巍峨的高山!
一座座瀑布飛天而下。
霧氣氤氳在天地之間。
珍禽飛鳥穿過霧氣,發出嘹亮的叫聲,隨即被一只從水泊中一躍而起巨獸吞下。
此時,一處風景秀麗的山巔。
山巔矗立著一座高大的神像,蟒頭人身,身披黑鱗,腳踏黑龍,手纏青蟒。
神龕上刻著共工二字!
一個齊耳短發,身披獸皮的少女站在山巔,躬身行禮,道:“娘娘。”
她耳邊隨即響起平心的聲音,她露出燦爛的笑容,道:“是,娘娘。姜瀾,記下了。”
說罷。
她臉上爛漫的笑容緩緩收斂,往退后一步,隨即拱手前伸,稍上舉,再躬身彎腰,對著前方行長揖之禮!
一道冰冷空洞不似她本人的聲音,從她口中傳出。
“娘娘一請諸位下地府。”
“娘娘二請諸位下地府。”
“娘娘三請諸位下地府。”
話音落下。
她身后的瀑布懸崖之中冒一股可怕的氣息,滾滾的九幽鬼氣從虛無中產生!
一道看不清容顏的百丈身影,在九幽鬼氣之中緩緩起身。
她手持一書一筆,幽黑如洞的雙眼,直視前方,緩緩在紙上勾了一筆。
少女前方千百里,飛禽紛紛跌落大地,走獸只只倒下,轉瞬間化作一片死地,再無半點生機!
濃烈的死亡氣息,無邊無際的散發出來,如此強烈,讓少女臉色慘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眉毛暴跳,臉色難看,道:
“娘娘……”
鬼門關外。
顯化出豆蔻年華的平心圣人合上了手中幽黑的古書。
獸皮少女面前的百里死地再次生機勃勃,萬物復生,死氣消散,彷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平心靜靜開口道:
“帝辛,這般道法,你為何會掌握?”
“你身上藏著什么秘密?”
平心話音未落,突然九幽上一道道圣威席卷而下。
九幽之上。
三道身影顯現出萬丈法身,浩蕩的仙道氣息,傳到了九幽地府。
元始、接引、準提看著九幽地府中正在消失的恐怖黑影,他們站在六道輪回之上,不敢下來,臉色陰沉。
元始沉聲道:“平心,帝辛喚出的那道黑影,果然是你搞的鬼!”
平心娘娘:?????
準提:“那道黑影,是蚩尤的陰魂吧!”
平心:……
她嗤笑一聲,突然雙手前伸,對著三圣便要行禮。
元始三圣背后頓時升起一道死亡的寒氣,轉眼間就消失在九幽之中。
平心看著三人離開的地方,道:“帝辛,本宮又給你背了一過。”
混沌深處。
紫霄宮中。
鴻鈞臥在云床上,目光注視著陰氣彌漫的游魂關。
臉上露出一道凝重的神色。
許久后。
他眉頭舒展,搖了搖頭,道:
“非滅世不可顯圣,隨你們怎么折騰吧。”
他隨即看向虛空中的天道虛影,道:“你不怕人道吞了地道?”
天道虛影雖然和鴻鈞相貌一致,但更加澹漠無情,此時卻露出了一絲笑,彷佛一座被摳開嘴的石像,冷漠道:
“你以為,貧道為何放任人道興隆?”
鴻鈞盯著天道虛影,一字一頓道:“你不配用貧道二字。”
天道虛影靜靜看著鴻鈞,道:“大道三千,我只有四九,還不是貧道嗎?”
鴻鈞冷笑:“你是在自夸嗎?哼,貧道若不是為了守著這方天地,何必與你合道。”
天道還是靜靜看著他,道:“你就是怕死。”
鴻鈞:……
鴻鈞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后他變成了一只曲鱔。
天道虛影勐然一震!
然后臉上露出掙扎的表情,但依舊沒有抵抗住身形的變化,隨之變成了一只巨大無比的曲鱔虛影。
天道:“有意思嗎?”
鴻鈞:“貧道顯化本體,與你何干?”
天庭。
昊天站在南天門前,看著人間那座沉沒在九幽鬼霧之中的游魂關,看了幾個時辰。
然后,他喃喃自語,眉頭緊皺,道:
“人道,究竟什么才是人道?”
“人王的金口玉言,憑什么能殺天庭神將,憑什么能傷圣人法身,憑什么能奪六道權柄?”
“人族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瑤池金母顯化出道道金光,凝聚法身,站在昊天身前,道:
“道祖將我們趕下紫霄宮后,就什么也不愿說了。”
“這件事,只怕只有女媧娘娘才知道。”
昊天回想起當年他被鴻鈞趕下紫霄宮,執掌天庭時的情形,不覺凝眉道:
“我總覺得,當年之事沒有那么簡單。”
“能執掌天庭的仙神到處都是……鎮元子、西王母、云中子、玄都大法師,甚至趙公明、金靈圣母,哪一位都比我們合適。”
“你我不過兩個童子,為什么非讓我們離開紫霄宮來這里受悶氣。”
昊天嘆息一聲。
“當初本尊在紫霄宮,圣人來了也得請我通報。”
“現在……十二金仙見我,眼中也無敬意啊。”
瑤池金母看著身后金碧輝煌的天庭,道:
“道祖能看到的因果,你我看不到。”
“天庭對這方天地來說,或許有不同尋常的地方。”
“你我只要守住這南天門便好。”
此時。
朝歌。
全城都沉浸在一片歡天喜地的慶賀之中。
神武門外。
巨大的燒烤柱,無償七日,隊列排到了廣場之外。
朝歌人人皆知大王繼位六年以來,終于納妃了。
新任王妃是涂山氏之女,禹帝元妃涂山女嬌的后裔,身份尊貴,配得上大王身份。
王叔比干被商容請出山,親自舉辦慶典,祭奠先祖,織造后妃常服……
慶典舉辦了三日。
壽仙宮。
白狐少女坐在八方桌前,身上披著霞帔,身前放著冊封她為王妃的金冊。
一道無形的人間氣運,披在她身上。
白狐少女眼中閃過一道宛若星辰的絢爛光暈,身上霞帔無風而起,人間氣運緩緩流轉,落到了她眼眸之中。
她眼中的絢爛消失,恢復了平靜,喃喃道:
“沒想到,不過千年時間,人間氣運的變化,竟然如此之大。”
“當初,娘娘讓我尊軒轅為父王,在他坐下修行時,人道不過是涓涓溪流。”
“如今,竟然有百溪匯聚成河的趨勢。”
白狐少女話音落下,拿下了白狐面具,露出一張顛倒眾生的絕世容顏。
她眉目之間隱約生出一種莫名的魅惑讓天地失色。
“阿九,快把面具戴上……”
八方桌上,靜靜躺著的玉石琵琶突然口吐人言,話音剛落便斷了三根弦。
玉石琵琶:……
“我和喜媚剛剛渡劫,道心不穩,你想殺了我們啊。”
小狐貍輕聲嘆息……
她不情愿的將桌上白狐面具帶上,面具上隨即出現一道圣威,將她身上的氣息遮掩,卻也束縛了她的元神。
白狐少女肩頭的七彩雉雞,開口笑道:“阿九,帝辛在時,你若拿下這張遮掩天數的面具,他只怕走不出這壽仙宮。”
白狐少女搖了搖頭,道:
“軒轅父皇說過,人心難測……你怎知,他不會故意裝作被我迷惑,來試探娘娘?”
白狐少女表情平靜,在二妖震驚之中,繼續道:
“其實,帝辛從看見我開始,就一直在演戲。”
“我能看到他的每一句話都發自內心,卻又不是直言以對……他每一句話,都帶著他的目的。”
九頭雉雞精驚道:“這不可能……我為何覺得這商王陛下,一舉一動,都是真情流露?”
白狐少女眼角的余光看了她一眼,道:“你已經被他迷惑了。”
九頭雉雞精:……
玉石琵琶精不由問道:“阿九,究竟什么才是人間氣運,為何娘娘總讓你下人間修行?”
白狐少女沉吟片刻,開口道:
“人間氣運不是定數,它是一種窺探不出的變數。”
“千千萬萬的人族,每人都是一個變數,最終匯聚成了這道人間氣運。”
九頭雉雞不解道:“可你不是人啊?”
白狐聞言,沉默不語,許久后,緩緩開口道:
“喜媚,人族是先天道體,可以承載一切道,是最契合三千大道的法身。”
“只不過先天人族消失之后,后天人族再無感悟人道的能力。”
“我們不是人,但吾等修行,最終還是要化形成人形。”
“可謂是人,卻非人哉。”
白狐少女說完站起身來,身上霞帔落下,她從綾羅廣繡之中,抬起一雙纖纖玉手,道:
“當初我天狐一族被殺的干干凈凈,天狐一族執掌的心神之力,全都落入了人道。”
“現在,就在人族氣運之中。”
“娘娘讓我來人間,一為護住帝辛壽命,二是讓我找回天狐一族的心神力。”
“只是沒想到……不過千年,人道氣運之中承載的道,竟然多了這么多。”
她眉頭微皺,一雙能窺探天數的眼眸射出璀璨的目光,看向人間氣運之中,眼前出現一個畫面。
龍德殿。
一位早該年邁體衰的老者,此時正不知疲倦的處理政事,似乎有一種力量讓他不知疲倦。
白狐少女不由一愣,道:“這是巫族的不屈……怎會如此,后天人族,竟然又能參悟人間氣運中的道了?”
“帝辛帶來的變化嗎?”
此時。
壽仙宮外。
一位白面猿猴站在子受身邊,恭恭敬敬重復著壽仙宮里發生的一切。
他說話時,無論語氣還是聲調,都和軒轅墳三妖的聲音完全一樣。
只不過。
他每說一句話就要吐一口血……
白面猿猴:“大王……那九尾天狐是天仙,再渡下去,小妖就要死了。”
子受揮了揮手,道:“回去吧。”
白面猿猴如臨大赦,趕緊回天機院去了。
子受隨即走向龍德殿,看向主持慶典三日無休的商容,喃喃道:
“先天道體,人間氣運,承載法則……”
“老丞相,真是人不可貌相。”
這時,商容抬起頭,突然看到子受正悠悠看著他,身后不由冒出一陣寒意,道:
“大王……老臣這就去休息!”
子受聞言突然一笑,道:“不,你不用休息了。”
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