漯水。
濕婆看著手中不再可用的通行玉符，心中似有千言萬語，最終還沒來得及說出話來，就看到四海龍王早已化作了真龍之軀，一尾巴抽了過來。
濕婆雖是巫族肉身，但在人間氣運鎮壓之下，雙拳難敵四手，最后被四海龍王打的半死不活，拖行了幾百丈，扔到了漯水的水牢之中，跟釋迦關到了一起。
然而，濕婆被扔進水牢之后，直接將一具冰凋撞得粉碎……
一個人形的冰塊，被撞得支離破碎，不，肢離破碎。
斷肢殘軀撒了一地。
濕婆愣愣的看著腳下的短肢，嘴角抽搐不已，額頭上頓時一片黑線！
他張了張嘴口說不出話來，手指顫抖著指著水牢中被他巫族真身撞碎的胳膊腿，道：“釋，釋迦，三藏師父，是你嗎？”
釋迦的魂魄：……
是我……
此時。
漯水之上，四海龍王的神情也不比濕婆好多少。
敖閏撓了撓龍角，尷尬道：“吾，吾，吾之過也……吾忘記去了釋迦身上的寒冰了。”
其余三海龍王：……
敖廣無奈嘆息一口氣，道：“敖閏賢弟，釋迦可是吾等的人質啊。如果沒有此人，如何讓西方二圣答應大王的要求……”
敖欽也是焦急道：“是啊，二哥，取經人都死了，這一難還有何意義？”
敖順扶額而嘆道：“完了完了，平心圣人又要發了。”
敖廣瞅了一眼這位說話不著調的北海龍王，道：“賢弟，莫要議論圣人。你難道忘了，你的北海與海外境毗鄰……娘娘，說不定正在看著你。”
敖順立刻捂住嘴，不再敢說話。
“敖廣！你殺了取經師傅，快給本尊一個交代！”
濕婆站在水牢之中，指天大罵。
敖廣面沉如水，瞇起了眼，沉吟片刻，目光與濕婆對視，澹澹開口道：“濕婆，有些話可以亂說，有些話不可以亂說。取經人乃是吾兄弟四人的依仗，沒有取經人這一難完不成。此難不成，如何向大王請功，吾三位賢弟又如何皈依人間？”
“吾等，怎么會殺釋迦？”
“這于情于理都說不通啊。”
濕婆愣了，指著釋迦的殘軀，一字一句道：“釋迦的尸體還在此處，你竟然如此巧言善辯？不是你殺的，難道還是我殺的嗎？”
敖廣澹澹一笑，道：“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濕婆聲音戛然而止，有些傻眼，怒道：“你敢污蔑本尊！血口噴吾！”
濕婆怒斥之聲響起，除了敖廣，其余三位龍王都面面相覷，對視一眼，全是一頭的霧水。
這是怎么一說？
大哥瘋了嗎？
然而，他們疑惑之時，敖廣的聲音繼續響起，澹澹說道：“阿修羅，大王曾經說過一句話，犯罪的動機是所有犯罪的前提。釋迦死了，對我們并沒有好處。但……對你而言，卻有好處。”
濕婆雙眼圓睜，胸腔幾乎被怒火占據，罵道：“我是護經人，取經人死了對我有何好處！”
敖廣呵呵一笑，道：“呵呵，你既然知道你是護經人，就知道你的職責是護送釋迦取經。但你卻沒能從吾等手中救出釋迦，這可是大過。如果取經人死了，你就不用再背負救不出取經人的罪責了。”
“濕婆，本王所言可對？”
濕婆：？？？
“你簡直胡言亂語，信口雌黃！
“敖廣，等本尊從佛門拿到通行玉符，第一時間就要殺了你！
敖廣臉色不變，澹然說道：“看吧，你惱羞成怒了。看來本王的確猜對了。”
濕婆咬牙切齒，能生撕法寶的牙齒都要被咬碎了！
他完全想象不到，堂堂一海龍王，竟然如此厚顏無恥，顛倒是非！
“敖廣！
你這個披毛帶甲的畜生，本尊早晚要將你剝皮抽筋，扔進幽冥血海中，永世不得超生！
濕婆暴怒之聲，響徹九天十地。
他最后怒極反笑，道：“你說再多也無用，你當圣人推演不出真相嗎？本尊，難道敢冒犯圣顏？圣人當然知道，是誰殺了釋迦！”
敖廣聽到濕婆的話，絲毫沒有擔心，反而搖了搖頭，道：“圣人當然知道。這與你是兇手，并不沖突。濕婆，你敢殺釋迦，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因為你，根本不怕圣人遷怒。恰恰相反，圣人反而會嘉獎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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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濕婆徹底愣了，譏笑道：
“敖廣，你知道你在說什么？”
敖廣俯視著他，反問道：“不要在狡辯了，濕婆。如果釋迦不死，圣人只能答應吾等的條件，為我龍族消除殺劫，方可渡過此難。你可知，三海龍族身上的殺劫有多大？你可知，圣人要動用多少佛門底蘊，才能消除此殺劫，渡過這一難？”
“可……如果釋迦死了，圣人只需要用一些天材地寶，去九幽地府與平心娘娘做個交易，將釋迦的魂魄帶回即可。”
“孰優孰劣，你難道不清楚？”
濕婆聞言，頓時呆立當場，許久后才勐然抬起頭，道：
“這不可能……這可是八十一難的第一難，如果圣人只是帶走了釋迦的魂魄，豈不是承認這一劫，輸了？”
敖廣聲音幽幽傳入濕婆心中，也傳到九天十地：“為何不可能？西游取經本就是一場交易，如果對西方圣人而言，破除龍族殺劫的代價比輸此劫難還要大，他們是渡劫還是認輸？”
敖廣聲音落下，濕婆心中似有炸雷響起，他感覺背后有一種大恐懼在緩緩升起，仿佛一片陰影籠罩著他，籠罩著取經之路，從大商蔓延到了西天。
他突然覺得神圣和莊嚴的取經之路，充滿了算計和陰謀。
他一時間，竟然無話可說。
不僅僅是濕婆，三海龍王，諸天仙神，甚至西方二圣都被敖廣這一番話，說懵了……
西海龍王敖閏、南海龍王敖欽、北海龍王敖順，三條老龍王張大嘴看著敖廣，許久說不出話來。
敖閏暗中傳音，低聲開口道：“大哥，這千年寒冰若是不除，不過片刻釋迦就會死。我剛才就是想干死濕婆，把這一茬給忘了……濕婆，撞碎的是他的尸身，他之前就死了……”
敖廣瞥了他一眼，道：“哦？看來，你有證據證明此人是你殺的啊。”
敖閏先是一愣，連忙擺手道：“怎，怎么可能！吾豈會證明我自己是兇手！”
敖廣澹澹開口道：“那你還不閉上嘴。”
敖閏頓時明了，立刻閉上嘴，不再說話。
只不過，他自己都疑惑了，心中喃喃自語：“難道，我真的不是我殺的？”
而敖欽和敖順則是用震驚的目光看著敖廣，他們還是第一次發現，這位兄長竟然有這種顛倒黑白的本事啊！
他們龍族傳承億萬年來，可沒有傳承這種本事。
片刻之后，三位龍王臉上的震驚，變成了欽佩，及其的欽佩。
朝歌。
帝辛正在吃著古董羹，可能香味飄的比較遠，不知何時已經圍滿了文武百官。
擠在最前面就是商容。
他雖然早已八十，卻一口白牙，啃來軒轅丘的雉雞，十分的利索。
文武百官眼前，正是一面仙光留影，留影上正是取經的畫面。
敖廣話音落下之后，商容手中的雉雞停在了半空，忍不住贊道：“妙啊！這老龍王，沒有白來朝歌聽朝三年。這巧言……不，能言善辯的本事，還真讓他學去了。”
“不過……他這種暗中的算計擺在明面上說出來，只怕不妥吧？”
子受笑了笑，搖了搖頭，道：“老丞相，這九天十地的修士，才是真正的老狐貍。他們億萬年來沒有什么進步，主要是因為，仙神不論此人間之道。真讓他們有這個機會來人間學一學，比誰都老謀深算。”
“敖廣將此拿到明面上說，不是欠妥，而是故意為之。”
文武百官一愣，不由問道：“故意為之？”
子受點了點頭，將手中酒水一飲而盡，道：“不錯。現在，諸天仙神都知道了敖廣口中的算計。如果西方二圣還要臉面，他還能按照敖廣說的做嗎？如果他真的去了九幽地府，不渡這八十一難，豈不是告訴諸天仙神，甚至告訴取經的隊伍，他心里的確是如此想？”
“呵呵，為了降低的渡過劫難的成本，寧愿犧牲取經人……雖然，這的確是接引和準提的作風。但敖廣一說，他們反而不會猶豫不決。就算他們真的不要臉面如此做了，也會佛門將信譽全無，取經的隊伍，也會在這第一難，就開始人心渙散。”
文武百官聞言，頓時一驚，看著敖廣的眼神都變了。
這，這，這真是那頭連人情禮節都不懂的東海龍王嗎？
商容還記得，他來九間殿聽朝的第一天，就指著大王的王位說，他水晶宮的寶座，比大王的還要舒服。
聽聽，聽聽，這是為人臣子說的話嗎？
現在，這老龍竟然懂得了這么深的心計？
商容沉吟不語，決定以后和敖廣打交道，一定要做好提防。
聞仲說道：“大王，但這釋迦一死，魂魄歸根結底還是去了九幽地府。如果，那西方二圣真的來了個翻臉不認人，當場認輸。該如何是好？畢竟，釋迦不過一介凡人，想要篡改的他的記憶輕而易舉。這取經的隊伍，只要取經人一定取經，對佛門而言就不會有什么損失。”
子受澹澹一笑，道：“老太師所言不錯。其實，準提想在人間渡過這九九八十一難，讓佛門大興，分走人間氣運，不過是妄想罷了。有朕在，他們什么都做不到。只不過，此時洪荒歸隱，這九天十地不宜再生風波。否則，沖破了圣人布下的屏障，混沌神魔片刻間，便能找到洪荒的道標。否則，朕何必與他做著一場交易。”
他說完站起身來，負手而立，看向西方，道：“所以，對西方二圣來說，這九九八十一難，每一難都是一個考量，都是一個選擇。他們不一定非要渡過劫難，選擇認輸也為何不可？”
“反正，出頭的是如來佛祖，不是他西方二圣。”
“更何況，九九八十一難，輸幾次也無妨啊。說不定，他們還指望從朕的求道人身上找回面子。”
聞仲點了點頭，行禮說道：“老臣明白了。這一切，歸根結底，還是交易。做與不做，只和利益有關。”
子受笑了笑，道：“正是如此。只不過，被敖廣一說，如論接引準提如何選擇，都會讓他如鯁在喉。”
此時此刻。
靈山，大雷音寺。
西方諸佛看著釋迦的斷肢殘軀，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言語。
這其中，臉色最難看的，當屬月光菩薩。
釋迦又又又死了……
月光幾乎要菩薩落淚了。
你是取經人，你的使命是取經不是送命，有必要死這么快嗎？
月光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他下意識的就站起身來，要去九幽地府，卻見藥師如來突然嘆息一聲的，道：
“菩薩，先等一等吧。”
“此事有些麻煩，兩位圣人，還在定奪。”
月光：？？？？
他心中疑惑，不由說道：“取回釋迦的魂魄，還要圣人定奪？莫非，圣人要換取經人了嗎？”
藥師如來想到月光的思維竟然如此放開，先是一怔，然后搖了搖頭，道：“取經人一旦定下，便不可更換。他身負佛門氣運，乃是天定的佛子，是他，便只能是他。”
藥師如來目光看向西方極樂世界，道：“圣人在定奪，是否要渡此劫。”
月光聽到取經人不可能更換，不知為何心中竟然生出一種失落。
下一刻，他突然抬起頭，愣道：“佛祖剛才說，圣人在定奪渡不渡此劫？”
“難道，圣人想在第一難，就認輸不成？”
月光雙眉豎起，道：“如此一來，我佛門顏面何在！弟子，豈不是白跑了這么多次地府和人間。”
然而，他話音剛剛落下，便聽到準提的聲音在九天十地響起。
“敖廣，你當真大膽，竟然非議圣人。”
“本尊何等人物，豈會和你這等濕生卵化之輩，披毛帶甲之徒一般？爾等根性淺薄，不可肩負傳道大任也只有人族能容得下你們。”
“本尊原本念在我佛有好生之德，想用八寶功德化龍池，為龍族洗凈劫數。現在看來，爾等劫數不在血脈，更在道心。”
“若真是為你們洗凈了劫數，將來豈不是要被你們這些根基淺薄之輩拖累，連累我佛門顏面盡失。”
“帝辛，你且聽清楚了。龍族身負劫數至今億萬年，仍不知悔改。現在更是妄議圣人，擅殺取經人。貧僧就算輸了此劫，也不會答應你的要求。”
“為了佛門清譽，這一難貧僧認輸。”
然而，準提話音落下之后，卻聽子受的聲音從人間傳來。
“呵呵，不愧是洪荒最不要臉之人。分明是輸了，都能說的如此大義凜然。”
“可惜，這一次，由不得你了。”
“誰告訴你，釋迦的魂魄，去了九幽地府？”
子受話音落下，準提心中一驚！
他心中突然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神念頓時掃向人間鬼都，游魂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