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傳文聽著朱開山的話,內心涌起的感覺有些五味雜陳。
家人的支持永遠是最沒有底線的。
不僅前世如此,現在也如此。他們為了子女可以隨時突破自己的底線。
首先,朱傳文想的是拒絕,身為人子,他寧愿自己受一點委屈也不愿意將自己的父親送到血雨紛爭的戰場,即使現在朱傳文有心做俄國人軍需的生意,但他也時刻也在防備著俄國人。
俄國人不是什么好鳥,單說之后的蒙古,就是他們的間諜不間斷的挑起諸個部落間的戰爭,在獲取利益的同時,不忘推上他們走上獨立。
但是現在他也不得不承認,現在是亂世。
往后也是亂世!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這一刻,他其實有了迷茫。
實業救國,實業興國。
但他有能力保住自己的實業嗎?就如這隨風飄揚的柳絮和無根的浮萍,往后自己是否需要逃到北平、上海、南京、武漢、重慶甚至香港呢?
現在而言,這面粉、榨油依托著關東的地大物博,都是賺錢的生意。
且不說之后的21世紀,整個地球都沒有徹底的消除饑餓這個世界性難題,現在整個中華大地有多少人為著吃一口飽飯而奔波。這方面的利益足夠讓一個國家級的勢力為之動心。
他有能力,在先知先覺的建立產業基地之后,但保住這些企業嗎?
“爹,我得想想。您這個想法有些太突然了。”朱傳文有些亂。
思緒很亂!他不知道自己走上這條路到底對與不對?
“老大,爹不年輕了。年輕的時候鬧義和團,為的就是博個前程,爹沒你有見識,但爹也知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朱開山獨自抿著高粱酒向著朱傳文吐露了心意。
小的時候,他最崇拜的是岳爺爺,岳母刺字,大戰愛華山,大敗金兀術都是曾經的他最愛的故事。后來蒙高人傳授,學了拳,有了能力,就想著建功立業。
對清廷他的愛國情懷是復雜的,師從游方道士學來的八卦拳是他的根本。
但他的師父教給他的還有“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的匹夫精神,他愛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所以殺了洋人,拜了香堂,但清廷一次又一次讓他失望了。
失望到自己就想著和老婆孩子度過一這生。
哪怕一輩子當個莊稼漢。
但從聽見朱傳文說“這樣的朝廷還有幾年。”這句話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兒子有著不凡的見識,這擱以前可能算是得有個謀反的罪名吧。
但一個朝廷,一個政權連在自己的土地上都沒有能力維護自己的權威,也沒能力讓他們這些升斗小民過的更好的時候,這樣的朝廷,值得小民們簇擁嗎?
就在這一刻,他打起了給自己的兒子保駕護航。
在聽見朱傳文說:“少年雄于地球則國雄于地球。”時,他內心的萬丈豪情也被激發了出來。
在京城時,他曾經在茶館聽到有個人吶喊:“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那他朱開山又怎會舍不得這一身皮囊為自己的兒子保駕護航呢。
他舍不得自己的老妻,舍不得自己三個兒子,但在這個被洋人欺壓的年代,他敢舍得一身剮。就為自己的兒子,賀老四的兒子,曹忠德、單樹信、王可仁他們的兒子博個前程。
這大概是他身為父親能為下一輩做的一些貢獻。
他不懂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但他明白弱小就要挨打的道理。
他在4年前反對自己弟兄們提出的落草為寇的建議,因為那時候沒有明確的目標,那只是在用他們的弱小,欺壓更弱小的人,就像杜寶山。但現在,他愿意帶著賀老四幾人,還有在關東那些各處吃苦有聯系的兄弟,為自己的兒子保駕。
所以他更傾向去落草。
而不是建立什么護糧隊,他知道搏命的人不能有軟肋。
這軟肋,就像是給龍帶上了枷鎖,給老虎帶上了鐐銬,這樣的人即使有著萬丈豪情,也少了被矯發十二道金牌,被縊死風波亭。
“爹,賀叔他們不就想過安生日子嗎?”朱傳文問道。
這一下,卻讓朱開山清醒了過來,是啊,自己的兄弟想的是老婆孩子熱炕頭,而自己現在卻想帶他們在刀口上舔血,他們同意嗎?
朱開山半晌無言,自己干了酒壺中剩的不多的高粱酒。
倆人各懷著心思回到了自己房間。
……
“當家的,你真要去落草?”朱傳文走了之后,傳文娘和朱開山躺在正房的大炕上,倆人都沒有睡意,傳文娘忍不住問道。
“你聽到了?”朱開山這是明知故問。
“咱的兒志向不小,這生意我看啊也會越做越大。這拳頭不夠硬就是被欺負。哎。”朱開山重重的嘆了一聲。
“但你也不能去落草啊。”
“傳文說,他覺得俄國必敗,我信他。但這俄國敗了,東北三省做主的就變成日本人了。小日本什么尿性我是知道的,遠的不說,就說旅順,你覺得咱家以后能有安生日子?”
“我們可以回山東老家啊。”傳文娘急了,想打消自家漢子落草的念頭,“再不濟,去直隸,山西,京城。天下那么多地方,總歸沒有咱一家人容身之地。”
傳文娘動著跑的想法,自己幾人拼著命從山東老家趕到了關東,這安生日子才過了一個月,自家老大去了冰城開鋪子暫且不說,自己個男人又要去落草。
這老朱家的男人就這么不能過安生日子嗎?
“你個婦道人家懂什么,傳文這是要救國,東北是塊寶地,不能就這樣離開了。別說了!我有我的主意!”朱開山干脆的說道,他已經想好了,明天讓朱傳文守著磨坊,自己要和賀老四他們幾個聊聊。
這草,他朱開山得落。
但他也得師出有名,“保險”便是他想的辦法。
以保險之名成立保險隊,這首要“保險”便是這老金溝,杜寶山這群人也是時候要收拾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