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奉天省在徐世昌治下可謂是井井有條,漢人、旗人的官員也算是被理清了枝枝蔓蔓,一個個和徐世昌算是站到了一邊,奉天理清楚了,往后就是吉省了,不日,曹錕便會率領他帶來那一鎮軍隊中的一大部分前往吉省駐扎。
關東三省,在徐世昌心里可是有著排名的,單論人口,奉天900余萬,吉省300余萬,黑省100余萬。所以這奉天居首位,吉省次之,黑省墊底。
而且黑省地廣人稀,治理不易,見效也是不大,徐世昌這次的新政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奉天、吉省兩省身上,眼下,黑省巡撫都還沒到位,有點群龍無首的意思,暫時就擱置著,等過兩年騰出手再說。
不過,這朱傳文的到來,倒是讓徐世昌有了點新的想法。
兩人在飯桌上就坐,這丫環、仆人們就開始往上端酒菜……
當了一品大員,這吃食自然不能委屈自己,關東真是個好地方,連山接海的,徐世昌主政一方自有各縣府的知縣、同知為表忠心送來的好東西,這朱傳文看著飯桌上的四道菜,因為和夏元璋交好的關系其中兩道山珍還是認識的,猴頭菇燉雞和蜂蜜熊掌,能和這兩個菜并列,另外兩種海味也自然不差,不過就稍微素了些。
“傳文,別拘束,你是寶森的晚輩,更是開山的兒子,咱兩家也算世交。”徐世昌一開口便是長輩的態度,不過這話也是不算錯。
“總督大人。”說著朱傳文就起身,舉起酒杯,這是規矩,晚輩和長輩吃飯,這總得先敬酒表示一下。
徐世昌也是沒客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如果說對朱開山,徐世昌還有防備之心的話,作為看過《射雕》的他,自認早就了然朱傳文心中的拳拳愛國之心,一般人可是寫不出“為國為民”的東西,對朱傳文倒是很親近。
“傳文,對于你爹的保險隊你怎么看?”徐世昌有意問著朱傳文的意見,在他看來冰城的漢耀其實也算是朱開山的產業,而這個在冰城的朱傳文只是朱開山推到臺與俄國人周旋的代理人而已。
朱傳文現年不過20,徐世昌有此想法自然再正常不過。這一問便是試探,緊緊盯著朱傳文的表情,期待著能從朱傳文臉上得到一些情報,雖然說父子一心,但是說不準還有意外收獲呢。
“大人,其實最開始時,成立保險隊的目的便是保一方平安,在三江口,曾經有個叫杜寶山的土匪,為禍一方,還殺了我爹的一個兄弟,這才糾結鄉民反抗。”朱傳文面無表情的說道,和安德烈的數次交鋒,早就磨煉的他學會了隱藏自己的心思,也早就想到過徐世昌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我知道,這杜寶山劫過黃綱,倒也算是死有余辜。”徐世昌余光掃過,倒是沒發現異常,他記憶里不錯,這黑龍江將軍上報的“活捉杜寶山”一事朝廷也是給過嘉獎,再后來朝廷讓他主政關東,他也是拼盡全力要來了吏治改革的權利,其實起因也是這件事兒,這可是充分反映了關東糜爛的吏治,如果不整治,遲早釀成大鍋,比如他就想過,朱開山因此事打上依蘭府。
“還有一事,這大人應該也知道,這杜家世代為禍關東,他還有個侄子,就是大人前段時間剿的那個杜立三。”朱傳文又充了一句,說這事兒自是再次提起關東三省“胡禍”,為朱開山成立保險隊為自保打鋪墊。
“哼,雞鳴狗盜之輩而已。”徐世昌倒是對這杜立三深惡痛絕,小小胡子,敢自稱“大人”,就這一點,在這個晚清重臣手里算是判了死刑。
“所以,其實我爹那個保險隊,起初就有著“三守”的職責。”朱傳文借機說道。
“何謂三守?”
“便是守土有責、守土負責、守土盡責。”朱傳文一臉的正氣。
“好!傳文,有這覺悟,這三府,余放心矣。”徐世昌沒想到,朱傳文居然說的這么精辟,這對朱開山的戒心,到此,已全然的放下,尤其這“守”字,在徐世昌看來用的極好,如果這朱家保險隊從成立之初便是這種理念,那這朱開山非但不是面忠實堅之輩,而是國之義士啊。
或許自己多心了,徐世昌暗暗的記下這個事情。
和長輩吃飯不管在哪個時代都是較為煎熬的一件事兒,尤其還是這種位高權重的長輩,在徐世昌吃東西的時候,朱傳文也才拿起筷子,快速的夾上一大口,偶爾余光還瞟向徐世昌,隨時準備提起酒杯。
“聽濱江同知尹崇祿說,你這《射雕》在冰城被稱之為武俠小說?但是何謂武俠呢?”徐世昌放下試探的心思問道。
“大人,在您面前我也不說瞎話。”朱傳文放下筷子說道。
說實話,這在那個信息大爆炸的年代算是超級古老的問題,這種事兒不把人侃暈才怪。
“大人,您看過《老殘游記》嗎?”
“看過些,不過……”徐世昌從底層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地方,這現實往往比小說中的東西更加殘酷的直擊人心,但是他很少評價清國的官員,這也算是他成功的秘訣吧。
“老殘這種人,我覺得是文俠,而郭靖這種人,我稱之為武俠。所以對于俠字,我覺得就是對于善惡有著自己評價標準,行事有著自己的判斷,當然最終的要的便是承擔自己的后果。如果做事不考慮后果,便不是俠,我不殺伯仁,但伯仁卻因我而死這種事兒,我覺得稱不得俠。”朱傳文說道。
徐世昌還在細細咀嚼朱傳文的話,心里暗自分析著,說話有邏輯,有自己的見地,的確不錯。
這和朱傳文面試那些掌柜的事兒也是一樣,說是吃飯,說是閑聊,但是這種老狐貍總有自己的目的,一環扣一環……
朱傳文大概的解釋了一下俠,看徐世昌沒說話,又補充著:“其實還有一點,寫武俠也只為圓夢,您也知道我朱家和宮家的關系,我爹自小練武,傳文無此毅力,轉而學文,但是心中對于武人的快意恩仇,這心中自是期盼。”
“少年心性!”徐世昌心里暗暗又在朱傳文的身上加了這樣的評價,隨即開口說道:“還是學文好,學武傷十人,學文敵萬人。”徐世昌倒是覺得朱傳文選了一條更為光明的道路,作為現在清廷少有文武雙全的重臣,徐世昌自然也有資格說這話。
倒不是說徐世昌也會武,而是說他的的統兵能力,小站練兵前后袁世凱共練5鎮,他徐世昌也可謂功不可沒,被袁世凱尊為兄長,上奏下達,居中解決各鎮之間的矛盾,所以這除了袁世凱,徐世昌可以說是唯一能指揮得動那些驕兵悍將似的人物。
還有一事,日后的辮帥張勛,此時也在奉天,正在給徐世昌鞍前馬后,當著三省巡防營的翼長,節制三省巡防營,后來張勛其實對徐世昌也很是尊敬,時間截止到復辟之前吧。
由徐世昌入關東就可以看出來,他和北洋一系息息相關,可謂是枝蔓相連。
“是的,大人,我也覺得學文好一些。”朱傳文附和著徐世昌。
說到這兒,徐世昌向后輕輕揮了揮手,一個仆人就拿著漱口的清水和痰盂過來,旁若無人的漱口之后,他就算吃完了這頓飯。朱傳文也知道,要到今天的主題了。
“傳文,我已將政令下發各省,要求各省上報省內俊才,這黑省的事兒,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幫我分擔一部分起來?”徐世昌目光灼灼的看著朱傳文。
對朱傳文的考較,徐世昌很滿意,但這分擔一部分也不會授予朱傳文什么大官,而是打算培養朱傳文,黑省他是顧不上了,但是可以從一些小的地方著手,比如農墾。
“大人,傳文何德何能?”朱傳文正要拒絕。
但是徐世昌卻抬手示意不要再說,聽我安排:“傳文,這也不是什么難事兒,黑省地廣人稀,治理不易,但是這依蘭府算是少有安定之地,這三江匯集之地,農墾一事我愿托付于你,有著開山的支持,我想不會很難吧。”
這下,朱傳文是真不想拒絕了,其實徐世昌原本想讓朱傳文主持依蘭府工商業一事,但是再細細一想,冰城是有著極其優渥的地利、人和才能有著如今的功效,而依蘭府有什么,再想想那個鐵犁,便想著讓朱傳文負責這依蘭府農墾一事。
“謝大人抬舉。”朱傳文起身抱拳,向著徐世昌鞠了一躬。
徐世昌笑著受了一禮。“好,明天便會有依蘭府農事專員的任命書給你。”
“大人,還有一事。”朱傳文卻說道。
“講。”徐世昌以為這朱傳文打算問自己要點支持。
“大人,這冰城的產業還離不開傳文,這農事專員,能否在農事繁忙季節上任呢?”朱傳文自覺這個要求有點過分,這農事專員算是徐世昌在關東新政時新立的職務,自己這算是向著頂頭上司說,有事兒我就去上班,沒事兒我就在家里躺著,007精神呢?996精神呢?再不濟朝九晚五精神呢?
“說說理由。”徐世昌也是愛才,自覺地這種要求說出來,自有說出來的理由。
朱傳文暗暗松了口氣,能接受就好,如果不能,這事兒便打算辭了,和冰城相比,依蘭府朱傳文可有些看不上。
“大人,冰城乃是俄國人所建之城,政令難以通達,傳文深感國人生存之艱難,故而在冰城發展工業,成立工人聯合會保障國人利益。”朱傳文說道。
其實這并不是朱傳文內心的想法,打從在冰城站穩了腳跟,朱傳文就已經盯上了這座城市,就如同朱開山當初一眼相中了鷂子山,朱傳文便是一眼相中了冰城。
日后俄國會發生什么朱傳文心里可是一本賬,而這冰城他也早早的下著一盤棋。
安德烈的駐軍遲早會撤離冰城,但巧的卻是朱開山打算駐兵濱江府,現在的濱江城就在離冰城不遠的地方,后世的冰城在不斷的發展中,早就吞并了濱江城,所以兩地相距本就不遠。
再說冰城的建成,雖然冰城的建立是俄國人因為中東鐵路修建的,從19世界末筑城,再到1926年交予民國政府,冰城可是在俄國人的治理下撐了二十幾載的歲月。
一個國中之國的成立,好事兒、壞事兒參半,后世冰城為何發展那么快,有著俄國人的底子,有著日本人的底子。但現在朱傳文瞧上的就是俄國人那點底子,在俄國那件大事兒發生之后,冰城的僑居人口可謂是得到了爆炸性的增漲,那些逃難的人才朱傳文可是垂涎欲滴。
如果說冰城工人聯合會的成立是為了謀取日后冰城工廠的話,那他往后可是打算往冰城的高層再往上擠擠,等日后那些人一來,朱傳文可是就打算收網了。
這事兒說來也是不講道理,一群來逃難的貴族卻在這遠東過上了人上人的生活,魔幻!一群連國家的都沒了人,憑什么?我朱傳文可不允許。
所以,朱傳文可是打算用十幾年來謀劃一座城市,這事兒,朱傳文和誰都沒說過,但所作的這一切,都是為那一天準備著。
借雞生蛋,這是個很典型的商業思維。
但是朱傳文還有著借毛子雞孵蛋的想法,這冰城建設的越好,冰城的工廠,學校越多,朱傳文越是開心,還時不時的幫助添一把火,提議讓俄國人在冰城辦工廠時朱傳文便有了這個略微有些瘋狂的想法,一個有著完備工業生產線的城市,一個有著完備教育層級的城市,在這個時代可是彌足珍貴的,是足矣改變一些事情的。
眼前的徐世昌自然不知道眼前這個沒滿20歲的年輕人腦子里的想法有多么瘋狂,但此時徐世昌卻把朱傳文往小說人物里代,想想郭靖,想想襄陽,想想蒙古,想想俄國,自作聰明的似乎覺得明白了什么。
文人有著以文觀人的說法,這先入為主的思想一直在瞎帶著徐世昌跑。
“我同意了!”徐世昌滿心歡喜的說道,這對于他這個三省總督可不算是壞事兒。
“謝大人!”朱傳文此時咧著大嘴笑了起來。
“你再吃些,跟我一個老朽一個飯量,來……”徐世昌此時倒真正變成了一個長者,還給朱傳文夾菜,讓仆人們一個個側目,聰明人有時也不好……
朱傳文倒也沒拒絕,重新拿起碗筷,小口的吃著山珍海味。到真的吃飽了,就放下碗筷,他突然想起了張作霖的那個建議:“徐大人,我還有個請求。”
“說!”徐世昌想著這下總算是求我了。
“我爹那幾個手下能不能進入奉天講武堂學一學?”朱傳文說道。
“這事兒,容我考慮一下。”徐世昌沒直接答應。
這會兒時間,徐世昌想了好幾次,主要就是人數的問題,人數在他心里變動了好幾次,不過最后還是下定了決心:“給你爹10個名額,為期一年,今年8月奉天講武堂正式開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