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這樣體制的出現其實可以算作清末一個路權爭奪的一個縮影。
最為失敗的縮影!
為什么俄國在冰城有著駐軍權,駐警權,行政權和司法權,靠的就是曲解與清廷定下的條約,之后不斷曲解。
李鴻章簽署的《中俄密約》是俄國人關東布局的第一步,往后,西伯利亞大鐵路從冰城經過實則已經成了必然。單說一條,《合辦關東鐵路合同章程》中說:“凡該公司之地段,一概不納地稅。由該公司一手經理。”一手經理,就這幾個字兒,逐漸演變成了冰城這樣一個由路區演變而成的殖民地。
安德烈的書房中
“和你說說這冰城的權利結構。”安德烈少有這幅諄諄教誨的樣子,朱傳文能看出來,這冰城的改制,讓這個冰城守備司令很是不滿。
以朱傳文的理解,冰城的權利結構已經發生了兩次變化。
第一次是滿洲鐵路通車的時候,那時候冰城還是路區,冰城這地方還是個松花江上的小漁村,此時冰城的所有權利核心都在遠東鐵路局,局長是冰城的最高長官。
管轄滿洲鐵路沿線經過的所有礦區、鐵路工人、郵政等……
第二次便是日俄戰爭期間,鐵路自然為的是給軍事服務,此時冰城守備司令,伊萬諾夫將軍接過冰城的所有指揮權,并在1905年,也就是朱傳文剛到冰城那一年,成立自治委員會,伊萬諾夫擔任會長。
自此,守備司令擔任自治委員會會長的傳統就沿襲了下來,在安德烈接過守備區司令的位置后,同樣擔任會長。
但現在不同了,去年俄國遠東司令部不僅設立了對蒙機構,外交大臣更是攛掇著在冰城設立了領事館,再之后便是遠東鐵路局之上,垂直管理的鐵路局董事會的成立。
尼古拉二世很重視這個遠東鐵路局董事會,董事會會長便是親自任命的貝爾格。
領事館的成立意味著俄國人開始重視冰城了,這其中包含著與日本人緩和之后,用來和日本人溝通所用,所以現在軍人當政自然讓一些力圖與日本人緩和關系的俄國大臣開始對安德烈不滿起來。
此時還用安德烈,不妥!
冰城的土地還是清廷的,在這個以洋治洋的大背景下,清廷其實也開始了算計,比如原盛京將軍趙爾巽,一招掀桌子,直接開放了冰城,現在進駐了的有著英、美、日、德四個國家的商行,清廷自然是希望這些國家在冰城狗咬狗起來,但似乎收效甚微。
冰城兩年的發展,俄國的統治階級也是看在眼里,看著冰城逐漸的接過了遠東物資供應的大旗,對安德烈的工作還是滿意的,但就怕在滿意,這人還得再在遠東待幾年,要不等安德烈返回圣彼得堡,一個親德的公爵已經讓他們很是難受,再來一個少壯派……
所以遠東鐵路局董事會開始發力,力圖接過冰城的權利。
這當然是得到了一些人的支持,比如俄國駐冰城的領事,不喜歡德國的遠東司令。
所以由沙皇親自任命的遠東鐵路局董事會會長貝爾格的上任,自然帶著的有來自圣彼得堡一些人的意志。
“安德烈大人,您的意思,往后會和這位鐵路局的董事會會長對上?”朱傳文問道,人先得考慮自身的利益,這和遠東鐵路局對上,對現在的漢耀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兒,漢耀最為重要的現金輸送線便是在鐵路局的手中。
貝爾格的到來,讓冰城這些被安德烈壓著的俄國人開始了活動,這地畝處處長戈倫勃切夫斯基,便是跳了出來,主張籌備公議會。
比起接招的安德烈,貝爾格的準備那是相當充分,首先便是知會遠東司令部,將冰城守備司令部的權限進行收縮,往后的冰城,軍人成了次要的角色,鐵路局,再次登上冰城權利核心的舞臺。這也意味著戰爭的色彩減弱了,發展、往俄國輸血再次占了上風。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你是怕小青山的煤礦?”安德烈笑著說道。
“是的,大人。”既然被看出來了,也就不隱藏了。
“他不敢的,你每個月近萬噸的煤礦直送海參崴……”安德烈笑著說道,他沒想到當初為了交好海軍的煤礦,現在卻成了一塊護身符,或者說一塊用來惡心貝爾格濃痰,在接招落了下風之后,卻后來居上,擺了貝爾格一道,心里很是舒服。
海參崴的戰艦現在用的都是漢耀的煤礦,這其中除了日常的訓練用之外,還有一部分則是以優質煤的價格倒賣給了那里的商船,不得不說,這事兒很俄國。
安德烈倒是很希望貝爾格動漢耀,這樣,也就離他的離職不遠了,海軍作為尼古拉二世登基之后著重打造的軍隊,這一個個將領可都是這位皇帝陛下親手栽培的。
能力暫且不說,人一個個可都是能直達天庭的主兒。
那我就同意了……朱傳文心里想到,自己利益不受損,又能謀取一個議員的職位,很是劃算,“大人,那我要怎么對付貝爾格呢?”
“不不不,不對付,他所求不過也是冰城的穩定發展而已,”但是卻沒讓我得到政績,安德烈在心里補充著,“所以你在公議會里代表的就是我,我得掌握冰城的大小事務,這一點尤為重要,你,是我的眼睛……”安德烈在意冰城,更要用冰城做實驗,所以冰城不能放!
“懂了,大人,所有過手的事情我都會抄送一份給您。”朱傳文乖巧的說道。
那就妥了,一個只帶著眼睛的傀儡正是朱傳文想做的事情,當然,再陰戳戳的布置一些人脈,也不是不可以。
“不用你抄送,到時候道格會成為你的副手,他會將我需要的東西送到我的面前……”安德烈這話說的冠冕堂皇,絲毫不在意朱傳文的感受。
“大人,那這選舉?”
“你等我消息露面就好。”安德烈說完便站起身子,眺望著外面的風景……
朱傳文知道,現在,他該走了。一個合格的貴族是不會直接出言趕人的,但是他會用行動表示。
脫褲子放屁!
不過臨走之前。
“大人,您的這一疊報紙能給我嗎?”朱傳文剛才一掃,可也是看見無線電的信息,美國的報紙,在冰城可是稀罕的物件。
“拿去吧。”安德烈也是明白為什么會索要這份報紙,這個朱傳文,果然和他有著一樣的敏銳的戰爭嗅覺,當然,這早就是發現優點了。
回去的路上,朱傳文略顯的有些亢奮,機會果然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王可仁的獵人大隊,還得調一批人過來,進行俄語的培訓……
瓷房子
朱傳文一回來就直奔自己的書房,開始看起了這份報紙。
除了無線電的信息,朱傳文還看見一則報道。
亨利·法爾芒第一次進行瓦贊推進式雙翼機的飛行,全程至少為1公里,為此獲得1萬美元的獎金。法爾芒駕駛一架裝有50馬力引擎的300磅重的飛機。在距巴黎東南部5英里的伊塞起飛。飛機輕而易舉地達到了飛行要求,時速24英里,高度為25至30英尺,總共飛行1公里多。這次飛行說明了瓦贊推進式雙翼機將取代操縱方便的氣球在空中飛行。
無線電、飛機、公議會。
三件事情縈繞在朱傳文的腦海里……
1908年2月17日
朱傳文第一次踏足冰城的商務俱樂部,這里是現如今冰城將要轉移權利核心,因為貝爾格喜歡住在這里。但是公議會沒成立之前,守備司令部還立著呢。
今天是冰城公議會第二次預選的日子,第一次預選靜悄悄的進行,主要就是為了廢除安德烈的競選資格,不過,安德烈也不是吃素的,以離席的方式終止了上次預選,給自己的布局爭取了時間。
而第二次預選,如期開始……
黃色面孔,加上西裝,讓其中穿著華麗貴族服飾的遠東沙俄貴族們不是很適應,這次是很重要的場合,男人們的打扮也十分是重要,一個個穿的花枝招展。皮草的外套上面有著金線、銀線勾勒的花紋,有的還戴著夸張的帽子。
朱傳文一身西裝裝置身其中,就仿佛亂入油畫的現代人。
“他來這里干什么?”
這是竊竊私語的聲音。
幾年在冰城的耕耘,朱傳文自然不再是冰城籍籍無名之輩。在座的有聽說過朱傳文的,也有和漢耀打過交道的。
“朱先生!”阿先卡率先向著朱傳文伸出了手。
朱傳文和阿先卡是熟悉的,作為遠東鐵路局局長,小青山煤礦鐵路的事情便是找他辦理的,不過現在,阿先卡很是疑惑,這公議會的預選馬上要開始,作為漢耀的掌門人的朱傳文來這里……他腦子轉的飛快,這冷汗啊,也是直至冒了出來。
讓你出來打招呼!
讓你出來打招呼!
因為阿先卡感覺到,身后有著來自自己直系大佬目光的凝視。
金子是個好東西,可是被頂頭上司盯上,自己沒了遠東鐵路局局長的位置,還怎么撈金子?
大廳的喧囂沒持續多久。
朱傳文正要上樓,便被一個同樣穿著西裝的侍者攔住:“朱先生,馬上就要開始議會選舉,您得回避。”
“其實,我也是來參見選舉的。”朱傳文將手上的邀請函遞給侍者。
至于這冒出穿著西裝的侍者,自然是懂貝爾格心思的人安排的,穿著西裝,只配當服務員!
不過朱傳文不在乎,他明白這意思,但是不代表他會退縮。
走進冰城權利機關的路,可不常有……
侍者拿著邀請函,眼睛斜著像大廳的二樓看了一下,看見正主點頭之后,對著朱傳文做了個請的手勢:“朱先生,失禮了。”
而朱傳文也順著侍者的目光,看到了在樓上的大胡子,圓臉,憨態可掬,有些胖,倒是像個肉球。
但是這肉球,都已經快將安德烈踢出冰城的權利的機構,這樣的人,可是不簡單。
待進了會議室。
自然有人開始宣讀議員的參選條件。
第一條,冰城城市管理機構負責人。
第二條,在冰城自治委員會有著職務。
零零總總4個條件宣讀完,朱傳文也在對號入座。
“貝爾格董事,我發現,這里有人不符合議員參選的條件。”人就是這樣,當一面旗幟出現的時候,總是有著自作聰明的人跟隨。
“噢,這個人是誰呢?”貝爾格坐在主位上,向著眾人問道。
無言,但是眾人的目光卻向著朱傳文投射了過來。
“貝爾格大人,我想,我是滿足條件的。”朱傳文說著,便把安德烈還在作為自治委員會會長簽署的文件遞給了身旁的侍者。
貝爾格打開卷成圓筒的文件,逐字逐句的看著。
茲任命,朱傳文為冰城工人聯合會會長。安德烈。
果然,還是不甘心僅僅當個守備司令嗎?貝爾格笑瞇瞇的合上了文件,對著眾人朗聲說道:“朱先生是滿足條件的。”
“但他不是俄國人!”又有人跳出來。
這條沒有寫到參選的條件里,俄國人雖然在不斷的玩手段,曲解清國的文件,但在官面上,冰城始終是清國的冰城。尼古拉二世不可能因為一個名頭,再朝著清國伸手,洋人是務實的,不像清國人。
為了個滿洲鐵路的命名權,就能簽署鐵路合同。還美滋滋的叫著東方鐵路公司,但實際上,那兩個清廷委派的副局長,現在可是僑居區俄國勾欄里的常客,清廷?早就把八輩兒祖宗賣了……
“哦,什么時候俄國人成了議員選舉的條件了?”開口的是阿列克謝,作為冰城的俄國商會會長,也是有著參選資格的,但他的背后可是海參崴的海軍將領,此時,也是適時的和朱傳文站到了一條戰線上。有些事兒,已經打過招呼了。
貝爾格圓墩墩的手指從鼻梁上劃過,果然,安德烈是真的不會輕易放棄的啊。
“對啊,什么時候,俄國人成了議員參選的條件呢?我個人很是歡迎朱先生參選,這冰城工人之中,朱先生的影響力那是數一數二的。”貝爾格也跟著反問了一句,說著還贊揚一句朱傳文,表示很認可。
“這個清國人在自治委員會沒有職務!”又有人說道。
“我想,委員會顧問的職務不比在座的任何處長低,你說我說的對嗎?朱先生。”這次則是貝爾格幫著朱傳文回答了。
安德烈、海軍,兩股力量的支持已經足夠了,沒必要再博了這些人的面子。安德烈對冰城有什么想法他并不關心,反正又不是自己的土地,這位爺想玩玩,那就玩玩。他來冰城可不是搞這些東西,沙皇陛下可是交給他一個重要的任務,搶奪安德烈的權利,那是因為這樣的任務交給安德烈,沙皇并不放心。當然,再能賣一些面子給圣彼得堡那些人那就更好不過了。
一只雞,得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