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六子最近很彷徨,因為他覺得自己和柱子沒有作用了……
周常青在聽聞漢耀也是朱家的產業之后,整個人,嘴巴都長的大大的,沒過幾天,就帶著陳六子和柱子就來到了冰城,男人們先行打探落腳,媳婦、閨女則被留在春城。
朱傳文也是接到了老爹的遞過來的信兒,從冰城車站接到了自己這個素未謀面的姨夫。
瓷房子的客房之中,也是迎來了三人,這新式的一切,讓三個人從頭到尾都是束手束腳,并不是朱傳文照顧不周,這種感覺就像,就像使了一輩子旱廁的人突然用上了馬桶,總得跳上馬桶的邊緣蹲兩天適應適應。
第二天,漢耀印染廠,這是漢耀和安田做起生意后,漢耀開辦起來的小廠子,不大,僅僅只有200多人的規模,主要是保障著保險隊和漢耀工人的服裝,但就這,已然是周常青眼中的大廠了,200多的工人啊。
“傳文,這是德國的機器?”
“傳文,這是德國的印染配方?”
一路上,周常青連續的問題與稱呼,讓印染廠的廠長想幾次出聲,但都被朱傳文用眼神攔下。
“姨夫,都是德國的,你可以多看看,和家里的通和染坊有什么區別,如果你想著在冰城開一家傳統印染廠也可以,不過我想利潤應該不會太大,一年忙前忙后的,還沒我們的管事掙得多。
爹那邊也是給我來信兒了,如果你還是想開,我這邊是鼎力支持的,甚至我可以從漢耀分些來不及印染的棉布給你們。
不過銷售方面,還是得靠你們自己了,漢耀商會賣些傳統印染廠的布,有些不太好和合作的商鋪交代。”朱傳文倒不是看不上傳統的印染,而是目前漢耀走貨都是成批量的,物美價廉一直是漢耀奉行的標準,這也是當初和徐世昌的約定,衣食兩個方面,漢耀的利潤很薄。靠著量大,才能勉強維持收支平衡。
所以,往后周家的通和染坊如果開出來,明顯就是賠錢的買賣。
不過朱傳文還是不住的看著后面兩個小子,《大染坊》是朱傳文為數看過不多的劇,里面的六哥,在朱傳文心里還真算是個人物,陳六子的愛國情懷在當年還小的朱傳文心里也是留下了足夠的印象,只是沒想到,這樣的人物和自己家還是親戚。
從漢耀的印染廠出來,朱傳文就忙自己的去了,而周常青父子三人則是住進了漢耀家屬院。
瓷房子雖然好,但還委實住不慣,而周常青當然還有更深層次的理由,里面譚鮮兒和宮若梅兩人實在是太漂亮,他這個老派人覺得不太方便。
漢耀家屬院一排排整齊的房子。
“叮鈴鈴”
自行車的鈴聲在巷頭巷尾響起,還有家屬院操場上帶著歡聲笑語的孩子,都是讓一行三人都是嘖嘖稱奇,心里不由的都產生一個念頭,這清廷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
“周先生,這就是往后你們住的地方了。”趙東這個朱傳文的秘書,將三人帶來了一所早就置辦好的房子里,客氣的說道。
“趙秘書,麻煩您了。您看這每個月的房租?”周常青問道,他家的染坊、存貨到最后其實就賣了700多個銀元,可以說不少了,在諾大的闖關東群體里,這就算是財主。
這錢,可以說是他留著起家資本,所以乍一看這精巧的小院子,也是不由的問了起來。太貴的話,不行就在瓷房子將就著?
“周先生,您說笑了,大半個冰城都是我們漢耀的,總理事怎么會向你收租呢!這院子,算是總理事送你的,往后安心住著就行。”趙東笑了笑。
冰城的洋房稍稍有點貴,但是這紅磚的瓦房一直不貴,從一開始,統一的售價就是36銀元,喬洪國的建設隊稍稍盈利。房地產,朱傳文并不想弄,這年頭稍微弄點工業產品,可比房子好買多了。
“不知趙秘書說的總理事是?”
“就是剛剛你一直稱呼傳文的那位,周先生,您剛來冰城,有些事兒可能不知道。總理事在漢耀工人中的地位很高,很多人家里都供著他的長生位呢。慢慢您住著就知道了。”趙東有心點一下周常青。
整個漢耀家屬院,也就那位譚家的老爺子這樣叫著朱傳文。而周家,在趙東看來,和總理事家并不是很親密,據他分析,應該都算是第一次見。
朱傳文并不在意,因為是長輩,但是底下人可就稍稍有點意見了。比如剛剛印染廠的那位廠長,也比如秘書趙東。
“知道了,知道了!我會注意的。”周常青嘴上答應著,心里卻想著這兒子比老子的譜兒還大,但是現在他們家屬于人在屋檐下的那種,還是點頭稱是。
“好的,周先生,那你們先住著。剛剛總理事說的事情您也考慮一下,管事在漢耀的職位可是不低,每年可是有著近100多銀元的收入,而且漢耀的按部就班你也看到了,傳統的印染,在我看來,在冰城真的沒有生存空間。”
趙東走了,周常青又看看正在屋子里忙前忙后的陳六子,柱子兩個半大小子,原本打算在關東大展身手的雄心壯志,一下子被打擊的沒了,有些悵然若失。
漢耀,漢耀。打從在齊魯,周常青就聽說過這家商會,單以面粉來說,北方地區可以說現在是漢耀面粉一家獨大的天下,除了便宜的漢耀普粉。
還有一種十分精細的漢耀特一粉,在山海關以內,是一種較為奢侈的居家面食原料,是小麥種子最核心的部分磨出來的,現在,都算是有錢人家的必吃的一種牌子。周家不富,但在周村城也不算窮,自然也是聽說過這種,但從未買過。
只是沒想到,到了冰城,好家伙,朱家這是占了半個城。現在,周常青有些理解朱家從齊魯朝著關東為什么進行人口遷徙了。
陳六子和柱子忙里忙外的收拾著,不一會兒,走了進來。
“六子,你鎖子叔去哪兒了知道嗎?”
“爹,鎖子叔說是被安置在漢耀的一家學校里,他原本就是廚子,現在每個月有著5個銀元的工錢,要是這手藝好,說是還能漲!”陳六子有些羨慕的說道,一技之長,這才算是一技之長吧,六子心里想著。
“5個銀元!”乖乖,漢耀還真是財大氣粗,怪不得房子說送就送,周常青算計著。
一連幾天,周家就在這漢耀家屬院里安置了下來,陳六子和柱子倒也把周家整理的井井有條,有點開火過日子的樣子了。
這一天,周常青從門外走進來,臉上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決心,將二人叫道身前。
“六子、柱子,打從今天起,爹教你們認字兒、讀書!往后啊,你們和采芹也給爹去上漢耀中學。爹呢,就去漢耀的印染廠,給他朱家當個管事,不用咱操心的買賣,還真是巴不得呢!”周常青突然像是來了什么興致似的說道。
他算是讀書人,但其實連秀才都沒考中過。齊魯人口一直多,從古至今都屬于教育大省,孔孟之鄉并不是空談。周常青一直有個心結,那就是百無一用是書生,當年一件心事兒,促使他根本沒有任何想法去教女兒認字兒、讀書。
不過今天出門,他遇到些事兒,想開了!背靠著朱家這顆大樹還有什么放不下的呢?自己家的通和染坊,賣了就賣了吧,他周常青也就40來歲,還能干些日子,打從24歲接手家族的染坊,可以說沒有一天的消停日子。
朱傳文安排他這個姨夫去印染廠當管事,現在有著工錢,他總算能消停些日子了,何必呢!朱傳文話里話外的意思他也是聽的明白,漢耀能幫你以便宜的價格給棉布,但是賣就得靠自己了。
但是這還買個屁啊,人能干過機器?
德國的機器,德國的印染配方,可以說通和染坊從孫師傅那里學來的手藝還真算個屁。
現在,周常青改變方略了,培養人,這兩天在冰城也是瞧了瞧,看了看,冰城,人,才是最重要。剛好,他這邊有著三個適齡的孩子,就從陳六子、柱子、周采芹三個人開始。
這一遭,周常青算是看明白了,只有技術先進才是生產力,自己家的老一套,現在已經過時了。
“爹,咱不開染坊了?”陳六子眼睛瞪得大大的,什么識字兒,認字兒他沒聽到,就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多余了起來,又變成那個小乞丐,開始沒了活著的意義,一天就為活著而活著。
“六子,不開了,人啊,就得想開,咱家的方子過時了,你從孫師傅那里學來的手藝,面對著機器,已經沒有了優勢。”
陳六子最近真的覺得沒什么活著的意義了。
他在周家賣力的干活兒,偷孫師傅的技藝,其實就是為了報恩,在看到周家并沒有對不起孫師傅后,想報周家救他一命的恩情。
但是現在,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家里的米蟲。每天除了吃飯,上好的白面饃饃!白天在家周常青教他認書寫字兒,晚上在夜校的掃盲教鞏固提升之外,好像一下子沒了精氣神,他,能干什么呢?
“總理事開課了!”
“總理事開課了!”
夜校突然一下子沸騰了起來,聽到這話,原本跟著上面掃盲先生學字兒的學生,一個個都是抬著頭,盯著最前面的老師,意思不言而喻,我們想去!
“去吧,總理事的課,聽聽對你們有好處!”掃盲班的吳秀才看見學生們這副模樣,也是夾起書本,一馬當先,明顯是朝著禮堂的方向快步走去。
“六子哥,咱也去瞧瞧?”柱子今年十三歲,比六子小兩歲,比周家閨女周采芹小一歲。
“瞧瞧!咋說都是沾了朱家的光,就算是給捧捧場。”陳六子也是將草紙、本子和鉛筆迅速的裝進書包,跟著一群人朝禮堂狂奔。
這一套學認字兒的裝備都是朱傳文讓趙東送來的,陳六子不識字兒,可以說是一個舊時代的遺憾,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彌補一下。
禮堂中,朱傳文站在黑板前,前面有著一個立著的話筒,聲音清晰的回蕩在整個禮堂。
今天,是朱傳文每月兩次的崛起課授課時間,說什么呢,思想吧,崛起課總是在不經意間向著漢耀的這些年輕人傳遞著奮進的思想。
“看來,時間到了!”朱傳文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向話筒。
“今天啊,我們說說生命!有哪位同學能說說生命是什么嗎?”
“朱教員,萬物各得其所,生命壽長!”最前排的一個漢耀中學學生被朱傳文點到,說著《戰國策》上的話。國學是翟敬仁抓的,在漢耀中學發展的不錯。
“好,說的挺對,但是今天,我要講的生命還要狹義一些,說的就是我們。每一個人的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上,注定就是為了改變世界!”
“漢耀中學的校訓誰記得嗎?”
“君子自強不息!”底下一群人整齊的喊道。
“是啊,君子自強不息,我們想改變這個世界,也注定會改變這個世界。有人會說,朱教員,我可能天賦就不聰明,沒法像著漢耀中學的學生一樣,被漢耀各個廠子的贊助選中,去留洋。我注定是個普通人,在漢耀的工廠中拿著每個月6個銀元的工錢,就已經很好了,比清國的大多數人好很多了。”
“沒錯,但是你已經改變了這個世界,因為你沒有選擇成為壞人。單純的以好壞來區分這個世界,你沒成為一個壞人,就已經改變了這個世界,讓這個世界更加積極向上了一點點。如果你再有能力拿上6個銀元的工錢,將你身邊的幾個人,父母,孩子照顧好,那你就是個值得我都要學習的人物。”
“你已經改變世界了,讓這個世界少了幾個挨餓的人,少了幾個穿不起衣服,少了幾個穿不上鞋子的人。如果你再努努力,拿上10個,20個銀元一個月的工錢,將你身邊的幾個人照顧的更好,讓你的孩子受到教育。我的天,你已經算是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做出了極大貢獻的人物。我向你致敬。”朱傳文說著還做了保險隊致敬的動作,讓臺下的眾人發出善意的笑聲。
朱傳文的崛起課就是這樣,《大國崛起》的系列每月講一次,而這次算是日常傳遞些積極向上的觀念,很輕松,讓這些年輕人很是喜歡。
“再說說壞人,冰城的以前你們是知道的,地痞,流氓很多。他們中很多人混的不錯,是真不錯,甚至可以娶好幾個媳婦。當然,在現階段,這樣的情況在我們清國,是合法的。這種人其實也改變世界了,讓我們的這個世界變的糟糕了一點點,讓冰城的夜晚多了些好勇斗狠的狠人,讓這個世界多了幾個無辜慘死的冤魂。”
“我實在不贊同這種人,冰城是個需要大家共同建設的冰城,是個積極向上的冰城,每個人都在努力的變好,但是他們卻在搞破壞……”
陳六子聽著臺上的侃侃而談的話,心里似乎找準了方向,好人?不,他突然覺得朱傳文說的挺對,我現在不能幫周家的染坊干活了,但是我還有以后啊,我能照顧好周家的幾人那我不就報恩了嗎?
而怎么照顧好呢?進入漢耀有工錢拿,6個銀元是起步,10個,20個銀元是未來。對啊,陳六子拿出你偷師孫師傅的勁頭,認字兒,進漢耀,這成了小六子此時離著實現內心目標最近的一條道路。
周常青也是感覺到了,從陳六子、柱子當晚回來,兩個人認字兒的念頭好像強烈了起來。原因說是聽了朱傳文的一節課。
也好,周常青抹了一把下巴,認真的教了起來。
------題外話------
中午2點左右我再補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