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耀大學堂的建筑風格和漢耀總部的建筑風格略有相像,在朱傳文的眼里其實有點像后世的協和老樓。
不知道哪里來的燕子嘴里叼著筑巢的“建筑材料”從一處屋檐下飛過,讓三人的眼睛都是一亮。看來,燕子也知道選擇一處好的地方安家啊。
說回進入漢耀大學堂的醫科樓,三人走進了一層,算是邊走邊聊,空氣中還彌漫著新建樓房的那種新鮮味道,朱傳文是聽明白了伍連德的意思。
總體表達的核心內容就是——錫良的心情很不好!
為什么呢?朱傳文嘴角勾起了微笑,沒有幸災樂禍,只是覺得有些事情的發生總是必然的,他在前兩天就接到了香港谷庵升發來的電報,廣州出現了“一點事情”,雖然被清廷鎮壓,但是整個南方的暗流涌動,在總督們的各自聯系中,應該是互通有無的吧。
此時若關東鼠疫再起,天災人怨之下最易生事端,錫良可能也是有備無患,朱傳文這樣想著。
伍連德看著朱傳文在琢磨,心里卻是不由的產生一些想幫他分析的念頭,朝著朱傳文提醒道:“總理事,從今年初開始,錫良大人的心情一直不好,可能是今年初的立憲失敗了吧。”
相比于朱傳文的消息來源,伍連德顯然消息來源只有報紙,還以為這位關東總督因為鼠疫、立憲失敗的種種,導致如今關東官場的氣氛緊張呢。
朱傳文沒說話,只是點點頭,隨即便將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暫時甩出大腦。“連德、維仁,我想著往后漢耀大學堂的醫科直接改名為醫科院吧?你們兩人任正、副院長怎么樣?”
“行啊,總理事,讓我學長當院長吧,這次關東的鼠疫大會,我學長可是和不少外國的醫生建立起了聯系。
未來,我們其實可以考慮推動漢耀大學堂在醫生學士學位的教育,后期我們可以送他們去國外看看。”李維仁說的很快,顯然他早就想到了,朱傳文在伍連德留在冰城之后,肯定會有所動作,學士、碩士、博士的系列教育未來勢必在漢耀醫學院展開。
朱傳文點點頭,雖然他明白此時的伍連德,仍然有著清廷的官方身份——關東總醫官。這是伍連德最大的優勢,而且因為萬國鼠疫大會,伍連德也算是個在世界范圍被認可的醫生,但是對于李維仁自己讓這個院長職位,很是不滿意。
喜怒不形于色,朱傳文倒是沒讓兩人看出自己的不高興。
而恰恰,伍連德說話了:“總理事,維仁,萬國鼠疫大會你們漢耀沒有得到任何的回報我已經很是不安了。
你們不知道,我如小兒夜執金器,讓我坐立難安,此時要是我還搶了維仁的院長職位,我,我,我于心何忍啊。”伍連德說道最后,都開始了掩面,一副羞愧的不能自已的神色。
“好了,你們師兄弟兩個就不要推讓了。”朱傳文思索了一下,朝著兩人說道:“這樣,我看也不要什么正、副院長了。
李維仁你任院長,伍醫師你任名譽院長,到時候畢業證上,你們兩人都簽上名字。”朱傳文直接確定了下來,伍連德沒有明確入職漢耀的意思,此時就算是臨時工吧,很高級的那種。
見總理事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氣,兩人沒再推讓,這事兒就算是定了下來,李維仁其實也算借著萬國鼠疫大會這次在國際上露了一下臉,倒也完全不是籍籍無名之輩。
有著他們兩人聯名,漢耀醫學院的畢業證一下子就變成了敲門磚。
路過一個房間,朱傳文停下了腳步,只見上面寫著一個很是熟悉的名詞,“X光室”。
“走,去看看!”
李維仁欲言又止,變的有些忐忑。漢耀醫學院的樓落成之后,朱傳文還從未來過這里面,去的最多的就是漢耀醫院了。
一進房間,朱傳文勐的生氣起來。
“李維仁,說說,這些都是誰干的?”房間內,整整一墻的人體各個部位的拍攝照片。
“那個,總理事,您看我們的X光機到了,一時技癢,一時技癢!”
“這特娘的是技癢的事兒?”朱傳文語氣還是很沖,正巧了,這些X光照片的底下都貼著名字,一眼望去都是熟悉的人名,苗大勛有三張身體手部的片子,一系列漢耀自己的醫學生名字赫然在列,其中當屬李維仁的最多。
“總理事,我們就是教學,X光的課程在X光機到了之后我立馬就列入了教學課程序列,這可是個好東西,它能使人類得以在沒切口的情況下,觀看人體內部。”對于醫生而言,這種東西的問世倒是就像得了神兵利器一般,從X光機抵達漢耀,李維仁這貨沒少給自己的手照相。
“X光機?”伍連德只是聽聞過,卻是沒想到在漢耀見到了實物。
“是啊,我們漢耀可是在我們英明神武的總理事領導下,很是關注諾貝爾獎呢!”李維仁的臉上露出了討好的笑容,語氣中還帶著自豪,這年頭,有個關注世界前沿科技的商會,還是清國商會可是不容易。
1895年德國人倫琴發現了X射線,也被稱之為倫琴射線,隨即獲得了1901年諾貝爾物理學獎,而隨后,拉塞爾·雷諾茲就制成了這個X光機。
漢耀從歐洲采購的X光機正是這一款,曝光時間需要40分鐘,很長。
“李維仁,別給老子灌蜜蜂屎,我就知道,你們特娘的醫學院最不省心,苗大勛如此,你特娘也給玩陽奉陰違是吧。”朱傳文可不吃這一套,早就和他們說過了,這東西對人體有著不可逆的傷害,40分鐘的曝光可不是后世的卡察一下。
居里夫人兩口子都是把自己玩沒了,李維仁現在就是腦子有病的典型。
“護衛!”朱傳文朝著門口喊道。
“總理事!”朱傳文的護衛頭子立馬出現。
“給老子把這里封了,非要使用的找我批條子!”朱傳文看了一眼李維仁,指望李維仁這人自覺是不可能了,讓漢耀的護衛派出一個人在這里守著吧。
“總理事,別介啊!我這,這就是我們醫生的迫擊炮啊!”李維仁干滿上前阻攔。
“滾蛋,當時從歐洲買了三臺,我就該全部給物理研究所送過去。”
“總理事,我錯了!”眼看朱傳文要收走留在醫學院的兩臺X光機,李維仁趕忙認錯。
伍連德在旁邊看著,沒再說話,心里想著這兩人在干嘛呢!
見李維仁認錯,朱傳文神色這才緩和下來,“后續使用的時候我讓護衛這邊準備一些牛奶票,多喝點!
維仁,也不是不能用,我再跟你說一次,X光,雖然貢獻很大,但是歐洲已經發現了對人體有著不可逆的傷害,我看今天里面擺放最多的都是你的身體照片吧?”
“是的!”
“去年我讓你把采購的3臺X光機分一臺給研究所,你不是還鬧了情緒嗎?我給你說,去年(1910年),美國那邊對X光機的技術又開始更新換代,說是什么鎢絲燈X光線制造管成功研發了。
我們從歐洲采購的時候,這X光機其實也不貴,但是我們為什么就買了三臺,就是為了研究和儀器的更新迭代。
這東西,往后少用,現有的這些相片教學足夠了,再等等吧,最多一年,新的X光機就能生產出來了,說不準我們還能自己制造。”朱傳文的語氣緩和了下來,開始釋放自己的技能……
這個世界上,藝術家很多,專攻的類型也不一樣,往后有著徐悲鴻畫馬,齊白石畫蝦,而朱傳文呢,便是擅長畫餅……
伍連德在旁邊聽著,心里又是對于漢耀的拔高了一個層次,心里直想著,這到底是一家什么樣的怪物制造局,怎么歐洲、法國都像是自家的后花園一般呢?
而李維仁也是認了下來,教學吧,物理研究所那邊正在從事X光機的研究呢,后續還會把防護服之類的東西配上,歐洲人喜歡傷害自己,但是朱傳文卻是不允許自己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醫學生受到這種無形的傷害。
物理研究所那邊后續得跟進美國研究,將X光機的使用章程定下來,如何在減少自己傷害的程度上合理的使用X光機,將成為漢耀醫學院與物理研究所合作的首個課題。
從1樓走到6樓,朱傳文倒是再沒發現什么不一樣的東西,等走到會議室,他的氣也算是消了,三人坐在一起算是說起了漢耀醫學院的發展計劃。
“維仁,既然連德現在加入了漢耀,那么,我們就開始實施之前的醫療發展的5年計劃吧。”朱傳文朝著兩人說道,只要談到發展,朱傳文總是一副雷厲風行的樣子。
漢耀醫療發展5年計劃,從今年開始正式實施,伍連德作為清廷的關東總醫官,手下的醫生在防范鼠疫的時候有著很多,有著約2000多人,很大程度上,關東總醫官的職位能調動所有清廷在關東的醫官。
“總理事,我這邊還是需要錫良大人的指令,我……”伍連德眼皮子跳了一下聽見這個宏偉的計劃,霎時間就有些打退堂鼓。
西洋醫科,中醫科,兩門專業開始同期的開展,中醫的教學也在伍連德到來之后,被朱傳文提上了日程。
“看看這個”朱傳文擺了擺手,意思是伍連德的顧慮他已經解決了,隨后示意身后的趙東拿出東西來。
一張清廷官方蓋著官印的紙,上面寫的卻是錫良的命令:著令伍連德籌建關東三省防疫事務總管理處及附屬醫院。
這是濱江府同知差人在昨天傍晚送來瓷房子的東西,冰城的事兒,除了朱傳文還能和誰商量呢?
這位同知大人可很是知趣兒,朱傳文的反饋也是同樣及時,濱江府同知囊中羞澀,那么這附屬醫院就由漢耀代勞了吧,所以在清廷的官方文件上,漢耀醫院還有著這個別名,朱傳文這是將一個套班子兩個名字的模式玩的爐火純青。
伍連德噎了一下,很是沒想到面前的朱傳文路子是真野啊,錫良的同知沒到自己手里,卻是在朱傳文這邊。
“好,這個問題解決了,下面我來給你們說說后期的任務,從今年7月開始,漢耀醫學院不止要在漢耀中學招收醫學生,還要在整個黑省乃至吉省的新式學堂中招收學生,漢耀中學的招生可以講條件放寬,而其他的新式中學,我要最拔尖的那些人!”
朱傳文的大手一揮,很是豪氣,漢耀大學堂,雖然現在僅僅只有一科,但是人員水平的配置那可以算是世界水平,有著伍連德加入,再讓獵人下屬的那些報紙一宣傳,朱傳文對于關東人才收割計劃,算是從醫科開始正式打響。
在所有人都以為,占地盤、生產槍炮是漢耀目的的時候,一場以人才為目的的爭奪,沒有硝煙戰爭從今年7月的招生開始正式在黑省、吉省正式打響。
這片土地上總是有著天賦高絕者,而將這些人收入囊中,便是朱傳文的目的,漢耀中學的學生有著教育補助,但是其他人可是沒有,能來漢耀大學堂上學,必然有著家底,那么這些人的父親、母親,家族必然會與漢耀產生千絲萬縷的聯系。
朱傳文從苗大勛身上看到了漢耀中學、大學堂這個熔爐的純粹性,醫科生暫定五年,他就不信了,5年時間還轉變不了一個人觀念?
李維仁也是從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朝著伍連德介紹起來:“學長,未來五年內,漢耀醫學院最終將累計招生3700名醫學生,逐年實施,就像今年,我們打算先期招收漢耀中學學生340名,黑省、吉省新式學堂學生260名,招收人數上最終以實際招收為主,逐年累計,最終達到這個規模。
漢耀醫學院學生必須簽署為關東醫療事業奉獻的責任書,畢業后,我們采取分配的方式,這些人將按照需求,分配至小青山、冰城、鴨山等地,建立漢耀醫院下屬的醫院,還有人將會被分配至朱家保險隊,擔任保險隊隊醫。”
伍連德聽著,心里有些激動,3700人啊,這是正經的3700經過醫學教育的人物,中醫、西醫之分暫且不談,單單是這人數,可是如今關東吃著皇糧醫官的兩倍之多,民間的當然更多。
三個人暢談了一下午,伍連德的隨行人員在伍連德出門之后,對著他的耳邊耳語了幾句。
隨后,伍連德有些扭捏的走到了朱傳文身邊。
“怎么了,連德?”朱傳文一看,就知道伍連德有話要說。
“總理事,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現在說!”
“說!”
“錫良大人急點,令我開赴京城,說是皇帝陛下召見。”
小皇帝?朱傳文想到了那個坐在京城龍椅上的小人兒,這哪里是溥儀召見,應該是攝政王載灃把。“應該是好事兒,速去速回吧,連德,關東的醫療事業可是需要你啊!”
朱傳文再次偷換著概念,不過漢耀之發展,如同關東之發展,沒毛病!
“我知道,總理事,那我今天就出發?”
“嗯,有什么事兒可以和維仁說,京城的事兒,我可沒辦法幫你!”朱傳文也是適時的隱藏著自己。
冰城至奉天的火車上,伍連德揉搓著自己臉,卸下在冰城憨態可掬的模樣,整個人有些嚴肅。
“老爺,你打算鐵了心和朱家干了?”伍連德身邊的老仆朝著他問道,他們的火車是漢耀高層專屬車廂,有個隔間。
“阿青叔,你可曾見過這樣的制造局,以商業的形勢,影響著百萬的人口。”
阿青叔,是伍連德從南洋帶著的老人了,給伍家服務了一輩子。
“東印度公司?”阿青叔也是個有見識的人,隨即想到一個南洋歷史上的大公司。
“是啊,東印度公司,這個朱傳文委實厲害,看似和下屬嘻嘻哈哈,但是卻陰晴不定,梟雄風范啊!
對了,你不是也在最后看了那次漢耀在冰城的表彰大會,人心啊,在這些人心中,朱傳文的意志,就是他們的意志,朱傳文的話,就是他們想法!很可怕!”伍連德說道,那場心靈的洗禮,這輩子是忘不掉了。
“老爺,那我們還和他們……”阿青叔有些不確定的問道,自家老爺現在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關東地界上可是比不上津門,這里的勢力盤根錯節,還沒理清呢。
“但是,東印度公司再強,韁繩不也在英國女王手里嗎?放心,錫良大人來之前和我說過了,只要朱家沒有那個心思,他也樂得黑省發展起來。”伍連德這才說道,顯然他和錫良也有些朱傳文不知道的勾當。
保險隊停止壯大了,很大程度上抵消了錫良的戒心,連帶著各種政策也是寬松了起來,伍連德來冰城,不免也是有著放在朱傳文身邊的意思。
伍連德,可是老北洋了,因為一手醫術,與袁世凱關系可是很好,這年頭,清廷內部的勢力傾軋的也很是厲害,派系之間的斗爭可以說越來越激烈。
總的說就是以載灃為首的守舊派和以錫良為首的立憲派,是的又變的,慈禧死了,這些人的身份又開始發生了變化。
被罷免的袁世凱游離于兩股勢力之外,伺機而動,錫良當然對伍連德不放心,放在冰城不免也有著將水攪渾的意思,而伍連德此時卻是樂的推動冰城,相對而言,他這個醫生還是純粹的。
五月初,伍連德抵京城,受到了攝政王載灃的接見。
“滴答,滴答!”
伍連德一抬頭,看見上面龍椅上有著水滴掉落,整個人似乎一下子被震驚了三觀。不知道福臨,玄燁,載淳(同治)、載湉(光緒)是否在這龍椅上水漫金山……
伍連德的思緒飄著,但看著周邊的大臣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就聽見太監的公鴨嗓子喊道:“伍連德,防治關東鼠疫有功。賞,藍頂戴,賜進士出身,授二等雙龍肩章。”
中國歷史上,單為一位醫生如此重視的封賞,這是史無前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