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的日本人被一道命令弄的雞飛狗跳,而當事人朱傳文卻是一臉輕松的回到了瓷房子。一進院子,就看見瓷房子的花園之中,幾個身影佇立,而在幾個身影中間一個小小的人兒踉踉蹌蹌的走著,小人兒身邊,一個黃色毛茸茸的東西正在上竄下跳。
小人兒每走一步,都牽動著周圍人的心臟,或是彎腰,或是快走到身邊。
“鮮兒,這是?”朱傳文走近,朝著還抱著在襁褓中二兒子的鮮兒問道。鮮兒每天下班都很早,襁褓中的二兒子還要喂奶,每天處理點兒教育一系的資金審批就能回家了。
“傳文哥,伍連德回來了,這是給我們帶來的禮物。”鮮兒雙手被占著,用頭比劃了一下一米開外正在玩耍的1歲多大兒子和那只身邊上躥下跳的小狗說道。
朱傳文沒急著去抱兒子,而是眼睛咕嚕嚕一轉說道:“看來,我們的伍連德關東總醫官載譽歸來了啊!”
這一幕被抱著二孩的鮮兒看了個真切,“別琢磨人家的雙龍寶星勛章了,我估計李維仁早就通風報信了,你那點癖好,人家早就防著呢!再說了,勛章還有專門的管理辦法,你不想濱江城同知天天來瓷房子找你吧!”
朱傳文的收集癖好越發嚴重了起來,瓷房子地下室的一屋子槍械不說,漢耀總部那些文物、歐洲藝術品都是有著人一支從京城招來的傭人隊伍專門妥善保管著。鮮兒剛剛看了個真切,依照她的想法,自己男人這是又盯上了勛章這個收藏類別。
可能,男人的愛好就是有點這么的獨特吧!鮮兒想道,當然,有個愛好也是個好事兒,總比京城那些往八大胡同里尋歡作樂強不是?
至于朱傳文怎么盯上了勛章收藏這個事兒,其實是因為1911年尹始,清廷就在內閣下屬成立了勛章局,專門還擬定了一版《勛章章程》,用來管理這份榮譽。
受到西方的影響,清廷勛章局這次可以說以小博大了一把,小小的鐵片子成了京城備受追捧的東西,除了專門授予外國人的雙龍寶星勛章,另外還有著大寶章(皇帝專屬)、四龍勛章(分別授予有功之臣,分別是黃龍、赤龍、青龍、黑龍)和皇族勛章(從王公到貝子)三種。
這1911年勛章的發放,其實極大的平息了一波京城不斷升起的請愿立憲的浪潮,現在,京城那些人和各地的大員好似是都消停了,等待著勛章的發放。
這里面,朱傳文也有一份,勛章局定下了條條框框,朱傳文也早就給自己圈定了,能夠上的就是青龍、黑龍兩種了,就是不知道徐世昌能在京城給朱傳文運作個幾等了?
朱傳文被鮮兒數落著,自知心事被看破,他也的確是這樣想,日后再給瓷房子的地下室弄上一個不厚的玻璃柜子,放上棉花,再鋪上漢耀生產的絨布,里面掛滿一個個分門別類的勛章,這可比后世收集手辦有意思多了。
伍連德也的確是目標之一,不過現在朱傳文被自己媳婦叫破心事兒,也只能打著哈哈:“我沒惦記,看看嘛,京城那些工匠的手藝還是值得肯定的。”
而為了轉移被叫破心事兒的一點點尷尬,朱傳文笑著指著院子里的一個小人,一只小狗問道:“這小東西是哪兒來的?”
小人兒自然認識,對朱傳文“爹、爹、爹”的叫的賊熘,問的是那個小狗。
這狗朱傳文認識,不就是金毛嗎?現在就已經有了?
“伍連德送的禮物,伍連德送的禮物!”鮮兒沒好氣的說道,兩遍的強調,顯然自己男人剛剛神游了一陣,對剛剛自己的某些話屏蔽了,腦子里,估計早就被勛章這個小妖精把魂兒牽引走了。
“對對對!”朱傳文厚臉皮的點點頭,為了表示自己聽進去了,對剛剛的問題又進一步加深探討:“我的意思伍連德是哪兒來的狗?”
“伍連德說是去京城之后,英國領事下屬的一個參贊送的,說是他在劍橋的同學,這狗是英國的新興犬種,很受歡迎呢,他沒地兒養,就想著送給你。當然……”鮮兒拉了個長音。
“我懂,我懂,我不惦記人家的勛章了!”朱傳文一副討饒的架勢,好嘛,醫院院長李維仁是這樣也就算了,鮮兒怎么也幫起了外人。
“那就行,伍連德已經去了春城,我給爹那邊去信了,接下來,吉省的重要城市都能看到伍連德的身影,你這邊讓獵人把報紙宣傳的口子打開。人家一門心思提升關東的醫療水平,一來,就馬不停蹄的給你收羅吉省新學堂的尖子學生,你這邊也別盯著人家的三瓜兩棗。”鮮兒再次提醒,女人的絮絮叨叨被她發揮的淋漓盡致。
“嘿!瞧你說的!”朱傳文朝著幾人中間走去,大兒子小滿已經能踉蹌小跑了,草坪上,追著黃色的小狗,顯然對著新伙伴很是滿意。
后世的育兒經驗其實告訴朱傳文,小孩不能和動物長時間玩耍,什么細菌、寄生蟲等等。但是作為這個時代的人,朱傳文的記憶中打小就是在尿和泥的玩耍中長大的,一代人有著一代人的長大方法,就這樣一起養著吧。
讓一只溫順的金毛和小孩一起長大,倒也是能培養小孩子,喜歡狗,到時候也能更有愛心和責任心。
“走!爹帶你吃飯去。”朱傳文一把攬起小滿,說了一句。
“漢斯,漢斯!”小滿一歲多了,只能簡單表述。
“誰啊?”朱傳文將詢問的目光投向鮮兒。
“叫狗呢!伍連德還給起了個英文名兒,漢斯!”鮮兒解釋一句,將二孩兒遞給身邊的傭人,奪過朱傳文懷抱里的大孩兒,接過另一傭人遞過來的溫潤毛巾仔細的擦起了小滿的手。
“叫什么漢斯啊?來了咱關東,就得起了土生土長的名兒。”朱傳文說了一句,隨后思索著,半晌沒說話。
“又琢磨算計誰呢?”鮮兒擦完小滿的手,起身朝著自家男人問道。
“來,小英國老,你最近可得給我老實一點,說說,你來關東有什么企圖?”朱傳文又蹲著舉起了小金毛的兩只爪子,一人一狗臉對著臉裝作很嚴肅的問道。
孩子被鮮兒奪走了就安分了,也不喊狗名字了,比起母親的懷抱,狗算什么?
這也就給了朱傳文耍寶的機會,今天,心情好么!
“能有什么陰謀,一條狗而已。”鮮兒實在是沒看下去,就要抱著小滿回瓷房子吃飯,但是多嘴問了一句,“我覺得給狗起個中文名字很有必要,你怎么想的?”
這一下,可算讓朱傳文有了表演空間:“我啊,想著給這狗抬個旗吧,西夷之犬,入旗也挺好,看毛色金黃,賜姓田園氏,入大黃旗!”
田園大黃,瓷房子第一只金毛就這樣的定下了名字,當然,簡稱大黃就行!
“噗嗤!”
朱傳文的一本正經,惹得整個瓷房子歡聲笑語,輕松的氣氛從漢耀總部被帶到了朱家的飯桌上。
愜意其實沒過多久,第二天在守備司令部,冰城駐日本的領事就找上了門來。朱傳文每周來三次的冰城司令部,而連續兩天的前來,顯然是對此早有預料。
“朱先生,再次相見請多多指教。”毛利淳平態度很好,后世有句很著名的話,日本人啊,道歉誠懇,認錯迅速,但就是改不了吃那啥的毛病。
毛利淳平原是延邊府的駐局子街的領事,到冰城顯然是升了一級。
“你好!”朱傳文并沒有起身,只是指了指對面的座位,兩人還真能說是再次相見,之前就有過一面之緣。
《三國演義》真是一本好書,朱傳文這樣覺得,京劇《走麥城》是他親自選擇的。
瓦連京雖說遠遠比不上關二爺,但是他的身死代表著的,就像是冰城好似荊州的易主,以瓦連京為代表的蜀國勢力,將在這段冰城無主的時期更加徹底的失去冰城。
而其后,以朱家為代表的黑省本土勢力恰似東吳,算是和日本人這個想突破春城界限的北魏正式的對上了。冰城,春城,兩座沿著鐵路發展起來的城市,將正式從經濟上開始與日本對上了。
驅逐日本人,只是朱傳文借著沙俄的大旗,將這一股勢力明確的逼到臺前的手段而已,果然,日本人忍不住了。
“鄙人毛利淳平,大日本帝國駐冰城領事。”毛利淳平重新介紹著自己的身份。
“我是朱傳文!”
“是是是,朱先生大名在冰城誰人不知啊。”
“毛利領事此次到訪?”
“我是……”
正要說明來意,卻被朱傳文打斷道:“毛利領事,據我所知,歷任日本駐冰城的領事都是與冰城公議會會長直接對接,找到我,這似乎有些不符合要求吧?”
毛利淳平的眼皮微微跳動,從一進來,朱傳文對他顯示的就極為不尊重,但是很快壓了下去,“朱先生說笑了,您在冰城可謂是一言九鼎,找您,和找瓦連金會長是一個道理。”他也早就摸清楚了狀況,冰城公議會辦公樓的防務被朱家保險隊接管了,那么就是意味著朱傳文現在代管著冰城,最重要的,瓦連金現在聯系不到了!
“這樣啊!”朱傳文拉著長音,“說吧,你找我什么事兒?”
“是這樣的,朱先生,在冰城的多個日本商人找到了我,說是冰城公議會決策,冰城要城內的日本商會限期3天離開?”
“這事兒啊,你等等。”朱傳文裝模作樣的打著電話,不一會兒冰城支隊支隊長李四序敲開朱傳文辦公室門。
“四序啊,聽說冰城的日本商會被限期三日離開?這事兒你知道嗎?”
“我知道總教導,目前,冰城21家日本商會均有著不同程度違反冰城商業競爭的嫌疑,根據冰城公議會商業活動規定,我們有權對他們進行驅逐,這是相關的文件和證據。”李四序在進門之后就看清了狀況,也是詳細的解釋道。
朱傳文翻閱著李四序遞上的資料,暗自贊嘆了一句,教導員這個體系著實不錯,這文件一看就是出自冰城教導員文云偉之手,隨后讓李四序出去,朝著毛利淳平問了一句:“看得懂中文吧?”
“朱先生,我看的懂。”
“那就好,看看,你們的日本商會太不懂冰城的規矩了,把冰城商業活動攪動的一團糟。”語氣中帶著點兒不忿,一副受害者的姿態。
毛利淳平表情沒有變化,接過文件讀了起來,心里卻是琢磨:果然,延邊府的朱少芳一天拿著個日軍也有的大炮嚇唬人。而到了冰城,這位在奉天總督府有過一面之緣的朱傳文更是不好對付,人家都是有理有據的。而所謂的冰城商業活動規定,是去年早就被通過的一項決議。
人家早早定好了冰城的規矩,那么是因為什么,讓俄國人打算動日本人了呢?毛利淳平思索著。1910年7月,日本和沙俄又是在圣彼得堡簽署了第二次《俄日密約》,沙俄以放棄日本實際控制的朝鮮為代價,換取日俄遠東實力的平衡。
同時蒙務機關的設立,意味著沙俄進一步的在朝著清國蒙古、疆省兩片區域滲透。
本來兩方相安無事,但是最近怎么挑起了沖突?
“朱先生,如此看來,的確是我們的商人違反了冰城的商業規矩,但是3日離開冰城,是否有些過分?”
“過分?總理事閣下似乎誤解了,這不是我定下的事情,而是冰城公議會。”朱傳文強調著主體,他,就是個俄國人推到臺前的代理人而已。
“朱先生,就算是如此,你的保險隊驅逐在冰城的日本商人,那么我們在奉天、吉省的南部也能驅逐俄國商人,你來我往對我們都是有著傷害的。”毛利淳平倒是認同了朱傳文所說,兩人不過是兩股勢力的代言人,僅此而已,他頓了頓,又說道:“甚至,如果我們掐斷了南滿鐵路,朱先生的漢耀也是會受損的啊。”
“合理的損失也是在我們的承受范圍之內。”朱傳文并不想直接就范,而是繼續嘴硬道。
“但或許,我們能互惠互利!”毛利淳平換了個說法。
“愿聞其詳。”
“朱先生,您的漢耀其實很依賴我們的南滿鐵路,如果我們能向你大規模的開放運力呢?”
“噠噠噠!”辦公室中,指尖清脆敲擊實木桌子的響聲再次響起……
毛利淳平很聰明,來到守備司令部之前,他就想好了自己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