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寶劍叫做劍客,手持寶刀叫做刀客,此時的毛光廷在京城,就像手里拿著個寶瓢。京城的八大胡同被他包下,整日都是宴請。不過,此時的漢耀人有著嚴格的紀律約束,不管多晚,毛光廷卻從未留宿其中。
但就在這樣廣泛的宴請之下,一些北洋的中高級將領,算是認識了這位來自關東的毛掌柜。
毛光廷也是聽到了一些有意思的聲音,原來袁世凱當了總理大臣之后,依舊面對著一股強有力的滿清勢力。
“毛掌柜,我……我跟你說,咱們這位袁大人,其實最近也不順心!”一個京城禁軍管帶,巴拉著毛光廷的脖子,喝得酩酊大醉,但是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左右陪酒的花魁。
“哦,此話何解?”毛光廷使了個眼色,兩個花魁就端起酒杯送到了這位管帶的嘴里。
“也就是你毛兄問,這事兒我就偷偷告訴你。最近良弼的人聯系我了,讓我跟著他良弼一起舉事。說是要罷黜袁大人,組建“戰時皇族內閣“,由鐵良任總司令,組織忠于清室的軍隊與南方決戰呢!”
“真要打?”毛光廷裝作一臉的驚訝。
“毛兄,別慌!打不起來,你們漢耀的生意照做,我們的兵照當,輪不到我們上場。而且此事,我早就給馮大人說了。”管帶邪魅一笑,他口中的馮大人正是此時京城禁軍統領,馮國璋。
“李兄,來,請……”毛光廷聽完,招呼著吃起了菜。
在這位禁軍管帶被扶著進到一間屋子之后,毛光廷又是輪著進了幾個房間,這是一種能力,讓這些人感覺到被照顧的同時,還沒有覺得被冷落。待回到休息處,毛光廷提筆給朱傳文寫下了電文:
總理事鈞鑒,我于京城事物已畢,袁于我沒有切實承諾,只是讓我們好好做生意即可。但言語間對漢耀贊賞極佳,言關東之漢耀,如德國之克虜伯。
兩日內,我本想宴請北洋于京城的龍、犬二將,但是二將未曾赴約,僅是送上禮物。但是在宴請一眾京城中高級北洋軍、禁軍軍官時,我發現個事情,普遍戰斗情緒并不高昂。
唯有保皇一系四處奔走,欲反對南北議和與清帝遜位。光廷恐有變,如何行事往總理事示下。
另,王家山貨鋪目前已轉危為安,王可仁總隊長已于今日乘坐火車前往冰城,袁似乎也是默許我們的動作,王家山貨鋪可以繼續出售軍械。
毛光廷,1月25日夜于京城。
酒精作用下,毛光廷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毛光廷隱隱就聽見外面的動靜,有點嘈雜,只聽一個聲音說道:“理事起了嗎?京城出現重大變故了!”
“什么大變故啊,等等,再讓理事睡一會兒!”這是毛光廷秘書的聲音。
“不能等,獵人報來的紅色等級文件。”
秘書一聽,也是急了趕忙輕輕推開毛光廷的門,之間面色還有些發白的毛光廷已經做起在床上了。
“承徽,怎么了?”毛光廷朝著自己的秘書婁承徽問道。
“理事,獵人上報的紅色文件!”
毛光廷一聽,就了過來,之間上面寫著短短一行文字:宗社黨領袖良弼,議事畢回家途中,于光明殿胡同家門口遇刺,其家正在遍尋名醫。
良弼遇刺了,毛光廷一下就想到了昨天給朱傳文發的電文,“快,再發一封電報,就說袁世凱在京城已無對手,我是否返回冰城?”
而此時的袁世凱府邸,一眾袁系將領齊聚袁世凱書房門口,一個個面上都帶著喜色,甚是都有些喜慶的互相拱手。
不過片刻,隨著袁世凱書房大門打開,一個個又鴉雀無聲,等待著他們的首領做著最后的動員。
“良弼,傷的好啊!”袁世凱一開門就說道。
“大人,段祺瑞已抵達真定府,是否讓他進京兵諫?”楊度胸膛不斷的起伏,顯然,此時負責南北調停而匆匆趕來的他已經看到了和平的希望。
袁世凱看了眼楊度,他對楊度是有著知遇之恩的,落魄時楊度被他發掘,楊度心里也認定袁世凱就是他要找的“非常之人“,慈禧死后,當攝政王載灃要殺袁世凱時,楊度竟敢拒不草詔,冒死論救。但是此時,袁世凱心中其實搖了搖頭,楊度和南邊進步人士牽扯太深了啊。
不過,此時楊度此人正是袁世凱需要的:“皙子(楊度的字),聯系南邊,我會讓清廷退位,實現共和!”
在袁世凱緊鑼密鼓,布置了一天之后,1月28日的朝會上,袁世凱看著金鑾殿上的隆裕、小皇帝二人,面無表情的從朝班中走了出來:“臣,袁世凱,有事起奏!”
“說吧!”隆裕的聲音好似無力,她就知道,該來的這一天總會來的。
“稟皇上、太后,北洋第六軍統帥,平亂前線總指揮指揮段祺瑞,有要事要啟奏皇上、太后!”袁世凱跪在地上,朗聲說道。
“袁世凱,北洋軍無令而動,率軍入京,此事該怎么處理。”隆裕拿出了太后的范兒,開始給袁世凱施加壓力。
“太后,臣如今已然不是北洋大臣,正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臣以為,皇上、太后還是見一下為好!”袁世凱的意思很明顯,他現在可不是北洋大臣,將在外,君命都不受,何況他這個總理大臣呢。
隆裕聽聞,身子微微顫了一下,還是強打起精神,說道:“宣吧!”看來,不見是不行了。
但是這陣仗卻是嚇了隆裕和小皇帝一跳,之間一隊身著北洋軍服的軍官,邁著正步,殺氣凜然的舉著手中的請愿書,走進了金鑾殿。
小皇帝那里見過這種陣仗,更是朝著隆裕的懷中躥了躥。
只見段祺瑞一入金鑾殿,就將北洋軍的壓迫感布滿整個“正大光明”匾之下,說道:“臣段祺瑞,見過太后、皇上!”
不過,身著軍裝,卻是連武將之禮都沒行,讓一眾滿族、皇族大臣們平平蹙眉。
怎么?兵諫上癮了,這是這幾個月的第幾次了?灤州兵諫、晉省兵諫、南方各省兵諫,兩雙手可都數不過來了。
“段將軍,帶兵入京可有何事。”隆裕開口了,眼下載灃被袁世凱直接排擠出了金鑾殿,也只有慶王奕劻能有著分量,不過剛剛隆裕遞了個眼神過去,這老小子裝作沒看見。迫不得已,隆裕只能親自問話了。
“啟稟皇上、太后,我前線將士已在前線奮戰4月有余,4個月啊,我北洋從6鎮擴軍到了6軍,南方呢,也糾集了十幾萬人。皇上、太后,百姓苦啊!死于非命者不計其數,臣,于心不忍啊!
都是我大清的百姓何至于此!
每天有著不計其數的冤魂在臣眼前飛舞,臣夜不能寐,故而思索臣及前線將士為何而戰,現在,臣想明白了。此戰,荒謬!荒謬至極!”段祺瑞說的唾沫橫飛,如果是之前,治他個咆哮御前的罪可以說綽綽有余,但是現在……
人家,是帶兵來的。金鑾殿內,更是沒人敢出言指責。
段祺瑞繼續說道:“皇上、太后,我們前線將士不怕打仗,也不怕死人,并且服從軍令是我們軍人的天職,但是這仗,我們打的太窩囊!
南方打仗,是為了民主共和,我們打仗是為了君主立憲!這就是個國體之爭,但是我們將士卻要付出生命的代價,臣想不通!”
“段祺瑞,你有何想不通的?今天皇上、太后都在這兒,你倒是說說,如果說不出來個一二三,我非得治你個擅自帶兵回京的罪名!”袁世凱出言說道。
“袁大人,聽聞前些日子你還遭南方刺殺,肯定頗有怨氣。但是今天,我當著滿朝文武的面,還是要說,請太后、皇上退位!實現共和,都是為了救國,國體之爭可以以和平的方式解決,我前線將士聯名,望皇上、太后恩準。”段祺瑞此話一出,滿朝嘩然。
而隨著最后一個字兒從段祺瑞口中說出,一張寫滿了名字的《共和請愿書》,“嘩”的被段祺瑞身后的一眾心腹展開,鏗鏘的聲音響起:“請皇上、太后退位,實現共和!”
“段祺瑞,你這是要反嗎?”慶王總算是忍不住了,厲聲喝道。
“臣段祺瑞不敢。”段祺瑞隨意的朝著慶王拱手,“臣今天不揣冒昧,僅率全軍將士,揮淚登車,冒死進京,向皇上、太后,諸位王公痛陳厲害,國家社稷之重,遠勝我大清一姓之君主啊。”
慶王捂著心臟,現在他才算是看明白,不是段祺瑞要反,是袁世凱要反啊。
就在一片鴉雀無聲之際,馮國璋,這個禁軍統領矯健的走上金鑾殿,單膝跪地:“啟稟皇上、太后,良弼大人,死了!”
良弼死了?就像是壓垮大清這個駱駝最后的稻草。
隆裕坐不住的站了起來,跳腳著朝著袁世凱責問道:“袁世凱,我免了載灃的攝政王之職,讓你當上了總理大臣,你就這么回報我們母子的?
我讓你來京城,就是保我大清江山和母子性命的,但是現在,軍隊都上了金鑾殿,你袁世凱辜恩負德啊!”
不過袁世凱是什么人,唾面自干的人物,慌忙的跪在地上:“太后責備的是,臣罪該萬死!”
聽說康熙帝最討厭這句話,萬死,一死就萬事休矣,但是此時足矣看見袁世凱和稀泥的樣子,只見他繼續說道:“太后,民情風靡,士不用命,大勢去矣。臣恐一面禍起蕭墻,一面外敵入宮,到時,恐全尸亦不可得!”
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隆裕總算是撐不住了,趕緊問道:“南邊,是什么意思?”
“要是我大清退位,他們將答應一切優待條件。”袁世凱說道,不過隨即更是語氣堅定:“如此侮辱皇上、太后,臣已斷然拒絕。太后放心,臣也恨這些亂臣賊子,臣也深受其害!”這是他再一次表明和南方的清晰界限。
只能說,徐世昌說的對,袁世凱遇刺,還真是一個表明自己和南方沒有沒有一點兒關系的契機。
不過此時,隆裕的心里防線已然全部被擊潰,趕忙說道:“先別拒絕,先別拒絕,還是和他們再談談吧!”
袁世凱一下子站了起來,用力的挺直腰板:“太后,不能談啊,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臣也是武將出身,現在這軍隊我是指揮不動了,但是我將守候在皇上、太后的前方,臣必定為保護皇上、太后流盡最后一絲鮮血。”
而正當隆裕馬上要表態的時候,慶王奕劻再也忍不住了,捂著心臟跳了出來:“袁世凱,你少惺惺作態,你個亂臣賊子,我打死你個亂臣賊子。”
說著就叫喊著沖了上來,一腳踹倒了袁世凱,而在一邊單膝跪地的馮國璋、站立的段祺瑞一看,立馬上前阻攔。
“你們誰都不準動!”袁世凱踉蹌的爬了起來,語氣前所未有的沉痛:“慶王爺,你我同朝為官二十余載,你應該是最了解我的,敢問,我袁世凱的選擇,不是大清最好的選擇嗎?”
聞言,慶王這才停下了腳步,整個人一下子仿佛行將就木,而隆裕聽聞此言,也是撲簌簌的流下了淚水。
1912年2月12日,隆裕太后帶著年僅六歲的小皇帝宣統,連續發布三道詔書,宣告清帝退位,清廷將結束帝制,“將統治權歸諸全國,定為共和立憲國體”。
詔書聲稱,“今全國人民心理,多傾向共和”,“即由袁世凱以全權組織臨時共和政府,與民軍協商統一辦法,總期人民安堵,海宇義安,仍合滿、漢、蒙、回、藏五族完全領土,為一大中華民國”。
詔書還勸誡人民保持冷靜,維持秩序,支持新政府。與此同時,清政府外務部也向各國駐華公使館發出照會,宣布清室已自動退位,希望各國承認中華民國政府為合法繼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