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開始放映,影院內原本嘈雜的聲音頓時消失無蹤,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大銀幕上。
“李易導演作品”的字幕又一次出現。
藍天白云,陽光燦爛。
一個畫著笑臉的風箏迎風飛舞著。
一個稚嫩的童聲響起。
“爺爺,有天堂嗎?”
“你死了也上天堂嗎?”
“我想您了怎么辦?”
“我的信您能收到嗎?”
“您一定要跟我回信吶,聽見沒有?”
風箏繼續飄舞著,影片的名字出現:《天堂回信》!
陳靜寧訝然地發現,劉飛這個平時吊兒郎當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時候,眼眶竟然就已經紅了起來。
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劉飛想他爺爺了,他大小就是跟著爺爺長大的。
這稚嫩的童聲,說出來的話,讓他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自己的爺爺。
清晨,鴿群在天安門上空飛過。
故宮前的空地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在放風箏。
爺爺把風箏放的高高的,孫子晨晨胖乎乎的小臉上,充滿著期待喊著:“爺爺給我,爺爺給我!”
爺爺手把手地教晨晨怎么放風箏。
晨晨接過風箏線圈,一邊放一邊興奮地喊著:“爺爺,我會,爺爺,我會!”
爺孫倆的歡笑聲,回蕩在冬日的暖陽下。
只是還沒有玩多久,爺爺就有些氣喘吁吁,他走到三輪車邊,有些泄力地坐在了三輪車上。
晨晨顯然知道爺爺的老毛病,第一時間轉過小腦瓜來到:“爺爺您不舒服了吧?”
爺爺疲憊地回了小孫兒一個微笑。
晨晨乖巧地提醒爺爺吃藥:“爺爺你左上衣口袋,急救盒,舌下含服一片......”
爺爺聽到孫兒的提醒,爺爺疲憊的臉上瞬間溢滿了笑容,笑意昂揚地看著小孫兒說:“我的小拐棍,不要緊,爺爺就是累了,我的小拐棍!”
風箏高高地飛起,晨晨興奮地喊著:“爺爺快看,風箏飛的好高好高,都要飛到太陽上去咯。”
爺爺抬起手看了一眼時間。
“哎呦,到時間了,走,該去幼兒園了。”爺爺連忙從三輪車后座上站起身來。
晨晨頓時就不開心了蹲在地上,撒嬌地道:“爺爺,今天就別讓我上幼兒園了吧?”
那小模樣可愛極了。
讓很多觀眾都不由地露出一抹會心的笑。
“那怎么行?大人要上班,學生要上學,小孩子就要上幼兒園。”爺爺中氣十足地道。
風箏少了晨晨的控制,漸漸地落了下來。
晨晨知道不上幼兒園的想法是無法實現了,但是小孩子的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
他頓時就又想到了一個主意。
“爺爺,那今天讓我蹬著三輪帶您哦!”
那懂事的小模樣,讓人很難不喜歡,大家都知道,這是晨晨見爺爺太累了,所以才執意要蹬三輪帶爺爺。
爺爺哪里能答應呢?
“嘿,你這傻小子,爺爺這么胖,你蹬的動嗎?”
“蹬的動!”晨晨很認真地說。
但是爺爺還是不同意。
晨晨就提出了玩“碎(cei)丁殼”誰贏了誰蹬三輪。
爺爺頓時就來勁了,像個孩子一樣說:“這可是你說的啊,男子漢說話算數?”
“男子漢說話算數!”
爺孫倆開始慎重其事地玩起了石頭剪刀布。
結果晨晨小小的布,一下子就包住了爺爺的大石頭,小家伙高興的一蹦一跳的。
可是爺爺這個時候卻耍賴起來,說要三局兩勝。
晨晨可有信心了,三局兩勝就三局兩勝,于是爺孫倆又來了一局。
可是爺爺又輸了。
晨晨歡呼著,接著像個小紳士一般地伸出手來請爺爺上車。
“爺爺先生,請上車!”
爺爺還是擔心小家伙蹬不動三輪,可小家伙卻是一臉自信。
“我蹬的動!”
爺爺滿臉擔心地坐了上去。
晨晨小小的人兒使出全身力氣用力蹬著車。
小可愛一臉認真,使勁地蹬著車,小臉蛋都因為使勁而漲的紅撲撲的,但是卻始終掛著快樂的笑容,看起來可愛極了,頓時就讓觀眾們不約而同地都喜歡上了這個懂事兒的小可愛!
三輪車在小晨晨的努力下,緩緩前行,路上遇到了上學去的學生們,哥哥姐姐們看到了都忍不住為小晨晨加油喝彩。
“小朋友,加油!”
“加油哦,小朋友!”
“好樣的,小弟弟!”
不止是哥哥姐姐們,還有買菜的大媽們也都忍不住回頭多看幾眼,嘴里感嘆著:“真有福氣!”
這一幕讓許多有過類似的經歷的觀眾,都不由地仿若回到了童年。
曾幾何時,他們也曾這樣載過自己的爺爺!
晨晨受到鼓勵,瞬間就變得有勁了。
三輪車路過路邊孤身一人曬太陽的老爺爺,他揮手和晨晨爺孫打招呼,臉上卻流露出羨慕的神采。
每到崎嶇不平的小路,晨晨就被爺爺穩穩地放在了后座上,和自己青梅竹馬的小伙伴玩的不亦樂乎。
鏡頭不停地切換著,小腳蹬三輪,大腳蹬三輪......。
迎著朝陽,一路上落下的都是歡聲笑語。
晚飯之后,一大一小兩人分工明確,爺爺負責洗衣服,晨晨踩在凳子上在廚房里有模有樣地洗碗。
做完家務之后,晨晨和老朋友兩只“荷蘭豬”一起看著最愛看的動畫片。
晨晨看的入迷,連表情都跟著劇情一起變臉。
爺爺洗好了衣服,也坐在沙發的另外一端看起了動畫片。
可是卻被掛曬在客廳里面的床單遮住了視線,他順手把床單一撥一推,結果爺爺是看的見了,可是小晨晨卻被擋住了。
晨晨探出頭來瞄了爺爺一眼,然后俏皮地把床單朝著爺爺那邊推回去。
爺爺也老頑童一般地推回去,晨晨被爺爺弄的玩性大發,爺孫倆就這樣你來我往的互相捉弄,隨著晾衣繩的掉落,響徹在客廳里的就是祖孫倆銀鈴般歡快的笑聲。
爺孫倆的相處,充滿了歡聲笑語,他們不像是爺孫,更像是一對忘年交的老朋友。
晚上臨睡前,爺爺坐在床邊,戴著老花鏡找針鼻,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晨晨自告奮勇幫爺爺穿針引線,晨晨幫爺爺穿完針就甜甜地笑開了。
爺爺手輕撫著晨晨的小臉蛋,口中卻是一句復雜的嘆息聲:“哎,你媽媽一回來啊,就不用我再管你了。”
然而對晨晨來說,媽媽卻是陌生的。
他從小就跟著爺爺,他的世界已經被爺爺填滿了。
“糟了,我忘了我媽媽長什么樣了!”
爺爺的回答也很有趣:“你媽媽長得挺好看的!”
“那我像我媽媽嗎?”晨晨又問道。
爺爺的回答更有意思了:“你呀,不像你媽媽,你長得更像你爸爸,而你爸爸長得像我,我呢,長得又太馬虎了一點。”
結果晨晨卻是伸出雙手在爺爺的臉上摸了摸笑著道:“嘻嘻,我就喜歡您這樣。”
晨晨在爺爺的陪伴下,香噴噴的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早上。
爺爺重新穿上了自己郵局的筆挺的正式的工作服,晨晨雙手支撐著下巴看著爺爺,夸獎道:“爺爺,您真像個大將軍!”
爺爺轉過身來說:“晨晨,這是局里面給爺爺定做的!”
晨晨好奇地問:“爺爺,您今天穿的這么漂亮,干嘛去呢?”
爺爺告訴晨晨,他今天要去送一封信。
晨晨頓時就眼睛一亮,他鄭重其事地說:“爺爺跟您說一件事,就一件。”
說著他趴在爺爺的耳旁道:“爺爺,今天就不用讓我上幼兒園了吧?讓我跟爺爺一塊兒送信。求求您了。”
爺爺自然不答應,他說這是他的工作,而且要跑很多地方,怎么能帶他去呢?
晨晨卻是依然求爺爺帶他去,他太想和爺爺一起去送信了。
“就帶我去吧,我聽話!我不調皮。”晨晨可憐兮兮地說。
可是爺爺不為所動。
晨晨頓時就有些不依了。
他一把跳下床鋪,鞋子都沒穿。
就在大家都以為晨晨要鬧脾氣的時候,結果,晨晨卻是第一時間找到了爺爺的速效救心丸,遞給爺爺。
“爺爺,左上衣口袋,急救盒,舌下含服一片兒!”
而爺爺也很是開心地伸出手來,搖頭晃腦地說:“謝謝!”
晨晨人小鬼大地抓過爺爺的帽子,戴在自己的頭上,甜甜地說:“這回帶我去了吧?”
爺爺愛憐地看著孫兒撒嬌的樣子,爺爺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只好笑著答應了。
但是他也和孫子約法三章,在馬路上,爺爺不許晨晨蹬三輪車,晨晨想到要跟爺爺一起去送信了,當然是第一時間就答應了下來。
還給爺爺像模像樣地敬禮說:“yes
爺爺踩著三輪車,帶著小孫兒,一起去送一封特殊的信。
穿過小巷子,迎著陽光,爺孫倆來到了信的地址。
結果遇到了電梯停電。
其實這一段看似平常,但是卻是日常生活里最容易被人忽視的言傳身教。
信件的主人住在十二樓,可是電梯卻停電了。
爺爺問晨晨:“晨晨,收信的住在十二樓怎么辦?”
晨晨回答道:“咱們回家吧!”
爺爺沒有馬上否定晨晨的話,而是拿出信來對著晨晨說:“晨晨,還想不想送這封信呢?”
晨晨點頭。
爺爺又問:“怎么辦呢?”
晨晨想了想說:“咱們爬樓梯吧。”
于是爺孫倆開是爬樓,只是十二層對于爺爺來說,也是個很大的負擔,但是爺孫倆卻互相鼓勵,最后兩人氣喘吁吁地爬了上去。
到了十二層,爺爺都走不動了,晨晨乖巧地拉著爺爺。
只是結果居然是送錯了。
名字一樣,但是人卻不對。
回程的路上,晨晨驚訝地說,居然還有一樣名兒的人呢。
“我勸爺爺別回去,我每天陪著爺爺走大街,穿小巷,找啊,找啊......”
鏡頭轉換。
晨晨的稚嫩的聲音在此響起:“這個世界上有好多我弄不懂的東西,我和爺爺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個人......可是他卻死了......”
顯然年幼的晨晨還不明白死亡的意義。
鏡頭從上向下移動,竟然來到了一塊墓地前。
原來,信的主人已經過世了。
爺爺拿出信來看著天空對晨晨說:“晨晨,咱們把信給他送過去,好不好?”
“好!”
爺爺看著信件,對著信封上的名兒說道:“老兄弟,你自己看吧!”
晨晨看著爺爺將信件掛在風箏線上,晨晨一臉不解地問:“爺爺,這封信送到哪兒啊?”
爺爺回道:“送到天堂上去!”
“有天堂嗎?”晨晨懵懂地問道。
“有!”
“那他能收到嗎?”
“能收到。”
風箏帶著信越飛越高,直到變成一顆黑點消失在天際。
晨晨卻歡呼著說:“送上去了,送上去了!”
爺爺卻是看著越飛越高的風箏,眼眶之中泛起了淚霧。
這是晨晨第一次接觸到死亡,雖然依舊懵懂,但是爺爺的話卻深深地刻在了腦海里。
放完風箏之后,爺爺坐在一旁的石頭上喘著氣兒,晨晨連忙擔憂地走上前去。
“爺爺您怎么了?爺爺您不舒服了吧?”
可是爺爺沒有回答。
晨晨連忙從爺爺的上衣的口袋里掏出藥盒來,從里面拿出一顆藥,一邊往爺爺嘴里塞藥,一邊像個小大人一樣安慰爺爺。
“爺爺,別怕,吃了藥就好了。”
晨晨還伸手輕輕地摸了摸爺爺的臉。
爺爺看著晨晨乖巧的模樣,心都融化了,他緊緊地包住小孫兒,緊緊地!
那天回家之后,勞累的爺爺住進了醫院。
幾天后,醫院的前臺突然飄來了一個紅色的氣球,醫生好奇地站起身來,小小的腦袋仰起頭來一臉認真地說:“我接我爺爺出院的!”
醫生問:“你接你爺爺出院?”
結果小晨晨懂事地說:“對,我帶證件了!”
頓時就把醫生和護士都給逗樂了。
他還說:“我會寫名字,我叫晨晨!”
醫生打趣他,他還一臉認真地說:“我是戶主!”再一次把醫生和護士都給逗的哈哈大笑。
影院內的觀眾們也被這懂事的小家伙逗的滿臉笑容。
爺爺在病房里面,早就已經穿好了衣服,吃好藥,他還照顧同病房的病友,喂他吃香蕉。
結果看到孫兒來了,他玩性大發,讓病友配合自己。
然后躺在病床上,拉上被子蓋上,閉上眼睛一動不動的。
晨晨歡天喜地地進了病房,卻看到爺爺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
晨晨連忙呼喚爺爺,可是卻怎么也叫不醒,晨晨突然害怕的大哭起來,連忙轉身要去叫護士。
這個時候爺爺才哈哈大笑起來,惡作劇得逞的坐起身來,看到傷心地哭到停不下來的孫子,爺爺這才知道玩笑開大了,他連忙上前跟晨晨解釋,自己只是跟他鬧著玩的。
“爺爺再也不跟你開這個玩笑了!好吧?”
“好孩子,爺爺再不這樣了,別哭了!”爺爺手忙腳亂地幫小孫子擦眼淚一邊保證道。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影院內的許多觀眾卻是不由地紅了眼眶。
再也不跟你開這個玩笑了,是啊,可是到了那個時候,晨晨會多么希望,這只是爺爺在和自己開玩笑啊。
小家伙生氣的轉身走了,一直到了回到家里,晨晨依舊沒有消氣,爺爺怎么哄都沒用。
他自責地坐在沙發里,一聲不吭。
看著爺爺一臉頹然的樣子,晨晨突然淚流滿面!
“爺爺我不要你死!”晨晨撲到爺爺懷里哭著喊道。
爺爺怔了許久,隨即眼眶泛紅,向晨晨保證:“爺爺再也不跟你開這種玩笑,我保證!爺爺對不起你!”
爺爺擦拭著小孫兒的淚水,晨晨說:“爺爺我不再生您的氣了!”
爺爺和晨晨一大一小下起了象棋來。
等看到晨晨的情緒穩定下來,爺爺突然語重心長地說:“晨晨,你聽爺爺跟你說,人老了,都會死,要是都不死,人越來越多,地球上就站不下了,是不是?”
晨晨小嘴一癟,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他下了一步棋,抬起頭來問爺爺。
“爺爺,那你死了,我想你怎么辦?”
“晨晨,你要是想爺爺,你就給我寫封信!”
“那信寄到哪去啊?”
“你就寫啊,天堂,爺爺收!”
“那您能收到嗎?”
“能啊,晨晨,你忘了,爺爺啊,是干這一行的。你寫的信啊,爺爺第一個就能收到。”
說著說著,爺爺突然將軍了。
晨晨不滿地說:“爺爺耍賴!”
爺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里,影院內的觀眾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回想起之前爺爺帶著晨晨送信,把信綁在風箏線上,送到天空。
那個時候,也許爺爺就已經開始擔心,自己如果有一天走了,晨晨會多傷心啊?
所以,在醫院里,他開那個玩笑,也許也不是因為老頑童開玩笑。
只是他沒想到孫兒會哭的那么傷心,這讓他更加舍不得了。
可是,他卻知道,自己早晚有這么一天的,于是才有了剛才的那一番對話。
他希望自己如果死了,至少能給寶貝小拐棍留下一點念想,讓他不至于那么的傷心難過。
可是爺爺啊,你不知道,孩子雖然不懂死亡的意義,可是孩子也會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