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陰寒泉,并非用來吸收。
此方世界修煉,雖紛繁復雜,道理卻相同,便是個體與天地之間的感應交融,從而由外及內,脫離凡俗。
修士者,吸收天地靈炁,滋養神魂,施展術法。
兵修,引天地煞炁,鍛造神兵之軀,攻伐殺敵。
但人終究不過血肉之軀,吸收再多,也只是天地之炁,死后照樣化為灰灰,靈炁溢散,不得長生。
所謂長生之法,是要由外及內,所以修士五氣朝元之境后,五臟生出自身先天之炁,才算踏上了修行長生路。
而兵家,且不說引煞入體后將經脈損壞,無法修出先天生機,以七魄固七煞輪,三魂七魄本就不平衡,所以才無法性命雙修得長生。
說白了,萬般功法,皆是對于天地之炁的運用。
天地之間各種靈炁同樣變化多端,或飛騰于九天之上,或奔流于山川之間,或循環往復成為天生靈陣,或聚集凝結化作天地靈物。
地陰寒泉這類東西更特殊,是所謂的天地熔爐。
其中蘊含靈炁龐大,且困于一處,如仙人爐火,修士可借其淬煉自身,根據功法特性,達到不同目的。
如白琴,便是想借地陰寒泉,達到形神一體。
如玄辰子,就是想淬煉自身,消解瘋太歲之毒。
而王玄,則是想鍛體,早日凝聚雀陰煞輪。
但世間哪有白得的好處。
地陰寒泉可同時磨滅神魂,扛得住便能脫胎換骨,扛不住便會如那三眼女魔一般,神魂消散,尸身被精魅占據。
寒洞中,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白琴望著寒冰中的王玄,眼神有些復雜。
說實話,肉身被毀,百年道行一朝消散,為求活命還成為人家奴婢,心中豈能沒有怨恨。
但她又無可奈何,血煉之后,神魂相依,王玄身隕,她也會跟著化為灰灰,只能期盼對方多活幾年。
可偏偏對方又是個兵家修士…
想到這兒,白琴不禁有種自暴自棄的感覺。
而在青銅棺槨內,王玄則陷入一種奇妙狀態。
他能感覺到,身軀被地陰淬煉,不斷強壯。
但意志卻逐漸冷漠,好像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永安軍府…
一場場戰斗…
人間喜怒哀樂…
似乎都漸漸淡去,逐漸遺忘。
不好!
王玄一個激靈醒轉,奮力掙扎。
身上堅冰四濺,王玄從棺中縱躍而出,心有余悸扭頭望向青銅棺槨。
白琴微微搖頭,“大人,看來你還是不行…”
王玄看了看大手,猛然一握發出氣爆聲,眉頭一皺道:“天地熔爐果然非同小可,以我如今的道行還無法承受,不過這一下,卻相當于半月苦練,也算不錯。”
白琴眼中閃過一絲羨慕,“大人莫要過謙,要知尋常修士進去,就再也難以離開,即便玄辰子有太陰煉形術,也是心驚膽戰,我若如您一般,百年來早已成功。”
王玄微微點頭,“過了幾個時辰?”
“兩天。”
“嗯,我不可離開永安太久,先穩固肉身后再來嘗試,走!”
說罷,收起畫卷離開寒洞…
回到軍營之時,已經黃昏。
夕陽西沉,軍營炊煙淼淼,人來人往。
“見過大人!”
“見過大人!”
來往軍士看到他后連忙抱拳行禮。
王玄微微點頭,心中有些奇怪。
有小白翱翔蒼穹傳信,他知道軍營并無大事,但手下軍士卻一個個面帶喜色,眼中滿是感激,好像…
王玄瞬間了悟,闊步來到軍帳。
“來人,請莫參軍!”
沒一會兒,莫懷閑便信步走來,身后還跟著一名女子。
人未至,幽香便已襲來。
王玄定睛一瞧,只見對方是個手握折扇的中年女子,青袍襦裙,姿色一般,兩眼卻似一波秋水,委婉多情。
竟是個煉精化炁,精通攝魂的修士。
“大人,我來為你介紹一下。”
莫懷閑拱手笑道:“這位是紅燈舫春三娘,是并州西南這片的管事。”
春三娘嫣然一笑,行了個江湖拱手禮,“見過大人。”
王玄一時無語,也不知該說什么,只得點頭道:“辛苦了。”
“王大人無需戒備。”
春三娘折扇一搖,捂嘴輕笑道:“紅燈舫知道規矩,軍中一切絕不打聽,每月會來軍中慰藉將士,之后便會轉道前往他處。今晚姑娘們會歌舞獻藝,王大人可別錯過。”
說罷,微微拱手轉身離去。
莫懷閑看著春三娘消失的身影,微笑道:“大人放心,紅燈舫能夠數百年興盛,自有其規矩。”
“她們內部劃分嚴格,這些尋常弟子只管奔走各地,一是斂財,二是借將士元陽修煉,舫中名花則長袖善舞,游走于各大勢力之間,組織詩會茶會,協調利益分配,千萬不可小覷!”
“我知道。”
王玄微微搖頭,有些無語。
每個世界自有其規則,前世之中,歷代軍營均有營妓,且和上層多有勾連,在這個世界則干脆發展成法脈。
陰陽相合天地大道,難不成讓士兵都做太監。
紅塵之中便是這樣,千絲萬縷因果糾纏,不知不覺中,山海書院、太一教、金燕閣、四海門、紅燈舫…一個個扯上了關系。
身處人間,無人能遺世獨立。
遠離紅塵,終究枯石一堆。
出世入世之間,能保持本我,便是修心。
夜幕降臨,月色撩人。
軍營篝火熊熊,遠處傳來輕歌曼舞之聲。
軍帳內,燭火閃爍不定。
王玄翻閱著《大燕搜山圖》,實則查看天道推演盤。
這段時間,《太陰玄煞鍛體術》已推演到33,算來秋收之時,就能徹底完成,到時加上地陰寒泉煉身,凝聚雀陰煞輪不成問題。
一年時間,連續凝聚三重煞輪,若傳揚出去,一個兵家天才修士的名頭算是少不了,也能加些聲望。
但再往后,就越來越難。
凝聚吞賊煞輪,需要吸收天地靈物,他若想在未來走得更遠,普通的玄銅月銀等物,就完全不能用。
而且到時身軀越強橫,能夠吸收的靈物等級也越高,說不得還要想辦法打牢基礎…
白琴在旁邊沏上茶水,動作與真人無異。
她雖沒有形體,但精魅神魂強大,已然可以控物,平日斟茶倒水,紅袖添香,也算是一種修煉。
白琴望了一眼王玄,眼波流轉,“大人,前面可是熱鬧的很,你不去看看么?”
王玄微微搖頭,“我若在場,將士們反倒放不開,剛經歷西南之戰,平日又訓練艱苦,也應獎賞一番,有郭老在便可…”
白琴莫名情緒低落,身形緩緩飄起,望著窗外明月:“大人,我有一事不明白,兵家壽不過百年,長生無望,你卻對自己如此刻薄,莫非名利當真有那么好?”
王玄放下書,眉頭一皺,“你精魅之身,自己修煉便是,想這些亂七八糟做什么?”
“修煉有什么用…”
白琴眼中滿是無所謂,“你壽不過百,兵戰兇危,隨時會死,到時我亦煙消云散。”
王玄面色微冷,“那你想做什么?”
他沒想到畫魂精魅竟這么多想法,若是其陷入瘋癲,說不定就是禍患。
白琴眼中閃過一絲癡迷,“長生無望,奴婢這些日子才細細體味記憶,為山鬼之時,穿山越嶺,望日月沉浮,天地浩瀚。為白夫人之時,體會美食佳肴,神都繁華,兒女情長…各中滋味,竟如此美妙。”
說著,她竟飄飄而來,纖纖玉指撫上了王玄胸膛,眼中滿是媚意,“大人,這紅塵萬物,可比名利好多了,你就不動心么?”
王玄面色平靜,“紅塵萬物,王某自然喜歡,但也要先活著才行,你若全心輔佐,我自會為你尋一具形體。”
“多謝大人!”
白琴眼中滿是歡喜,隨即嗤嗤一笑,“大人,奴婢雖無形體,但也可控物…”
“不必了,隔靴搔癢有甚意思。”
王玄起身,一把拎起睚眥方天畫戟,來到帳外,望著明月皎潔,心中空靈一片,緩緩舞動起來。
畢竟戟與槍不同,多了不少變化,他要將六合游龍槍術融于其中,少不得要勤加練習。
白琴則嗤嗤一笑,揮手陰風卷來長琴,白衣飄飛,琴聲悠揚,“乾坤明似水,月華遍山川,漫漫長生路,悠悠紅塵心…”
明月下,將軍舞戟,精魅撫琴…